大穿越時代

第37章 帝國崩潰的大亂之世(下)

第三十七章、帝國崩潰的大亂之世 下

作為前任聯合艦隊司令長官山本五十六的同學,同期海軍大學畢業生中的首席,入伍當年就站在聯合艦隊總旗艦三笠號上參加過對馬海戰的堀悌吉大將,其一生堪稱是頗多磨難。既有過參加對馬大海戰,親眼目睹俄國第二太平洋艦隊灰飛煙滅的豪情勃發,還有過擔任一戰西線法國戰場觀察員,以及出任國際聯盟海軍代表的仕途得意,但同樣也有過在年富力強之時卷入政治鬥爭,因為思想新潮的堀悌吉主張航空製勝論,要求多造航母,反對造戰列艦,而被觀念古舊的海軍大臣給一腳踢開,強製退役回家去當董事長的憋屈。

(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初期,鑒於世界性的動蕩局勢,日本海軍內部對海軍軍備條約存在兩種截然不同的看法,一部分人認為不應該廢除條約而被稱為“條約派”,主要成員有堀悌吉、左近司政三和寺島健等海軍省要員,與之相對的則是艦隊派,主張廢除條約大造戰列艦。經過一番權利鬥爭,到1934年以海軍大臣大角岑生為首的艦隊派對條約派高級軍官進行了大規模的清洗,大部分被解除軍職並編入預備役,身為條約派邊緣人物的山本五十六在大佬們掩護下躲過一劫,同年12月29日,日本退出《華盛頓海軍條約》和《倫敦海軍條約》。沒想到風水輪流轉,等到日美真正開戰的時候,卻居然是條約派的山本五十六大出風頭。)

直到太平洋戰爭爆發之後,依靠老同學和老朋友山本五十六元帥的提攜,堀悌吉才得以複出。但問題是,他的資曆太高,在聯合艦隊裏找不到合適的位置可以擺(如果不是被人整得退役了,本來日美開戰之時的聯合艦隊司令長官應該是堀悌吉才對)。於是,最後隻能讓堀悌吉到利用占領區資源新成立的“南洋重工”繼續當董事長,在日本的說法是“取締役社長”,負責太平洋前線戰場各種軍用物資的生產。

——所謂的“南洋重工”,其實是艦娘蘇菲利用信仰之力和南洋資源,在新幾內亞、澳洲和西太平洋諸島建立起的一係列自動化工廠。由於從廠房到機械都是無中生有,勞動力可以從占領區強征或者使用戰俘,技術工人直接從軍隊裏抽調,礦山同樣也是戰利品,不需要什麽成本,又有軍隊為之保駕護航,所以發展極為迅速。短短幾年之間,就形成了一個嶄新的巨型財閥,以及南太平洋前線海陸軍密切聯係的紐帶。

雖然日本帝國的海軍和陸軍一直尿不到一個壺裏去,但說穿了主要還是因為爭軍費才鬧成了這樣,其實大家都一樣喜歡錢。因此當聯合艦隊拋出“一起發財”的建議之後,太平洋前線的相當一部分陸軍也被籠絡進來。然後,東京大本營的將領在得了一定好處之後,也不得不對此表示默許。

也就是說,在戰時大本營的海陸軍將領看來,這個“南洋重工”其實就是軍隊自己的小金庫,打完了仗之後,大家按資曆和戰功一起當股東。由於絕大多數機器設備都是海軍的艦娘小姐秘密提供,島嶼之間的物資運輸也需要海軍保駕護航,所以這個南洋重工隻能由海軍來主導,同時讓陸軍安插一部分人手並分紅。

至於這個經濟集團的首領麽,在海軍裏資曆深厚、人脈廣博,並且“好歹做過幾年生意”的堀悌吉大將,自然是當之無愧的第一人選了。而聯合艦隊的諸位將領們,也很高興能少一尊大神來跟他們搶位子。

很顯然,對於早就把戰後紅利看作是囊中之物的住友、三井、三菱等舊財閥來說,軍隊這種在前方圈地經營的做法,等於是在挖他們的牆角。可是此時的日本已經進入戰時體製,即使是這些財閥的工廠、礦山和船隊,也必須接受戰時大本營的管製,否則就是不受法律保護的“非國民”。就連國會的政黨活動也被廢止,所有合法的反對途徑都被關閉,在軍隊的庇護之下,隻要戰爭不結束,他們就根本拿南洋重工沒辦法。甚至就連本土工廠的很多技術工人和工程師,也被軍部征發到南洋,然後就地轉為工程兵加入南洋重工。

於是,依靠日本海陸軍的瘋狂掠奪和征發勞力,南太平洋地區豐富的自然資源,更重要的是艦娘蘇菲小姐憑空變出工廠和輪船的超能力,南洋重工的規模猶如滾雪球一般急速擴大,很快就不再局限於重工業,而是膨脹成了一個橫跨工農牧漁多種行業的超巨型綜合性財團。不過,這個財團並不是像西方那樣以金融為中心,而是實行蘇聯式的計劃經濟體製,工人像士兵一樣穿製服,住宿舍,吃配給,產品由軍隊後勤部門統一調配,隻求產量不管利潤……但這反而更符合軍隊的喜好:戰時的社會就應該是這個樣子才對嘛!

結果,到了一九四五年十月,東京核爆的時候,南洋重工已經在赤道以南的絕大多數日本占領區和赤道以北的相當一部分占領區,實際代行了政府職能,而堀悌吉董事長也被民間稱作是“南洋總理”……如果不是因為他整整十多年沒打仗,眾人對他的指揮能力有點擔憂,否則新任的聯合艦隊司令長官非他莫屬。

此次聯合艦隊大舉北上,不僅涉及到作戰和撤僑的軍事任務,還有跟本土各路抵抗力量進行交涉和聯盟的複雜政治工作,所以,原本已經不負責實際作戰指揮的堀悌吉大將,也帶著運輸船團一起來了。

目前,日本國內的本土戰局暫時陷入了僵持,但依然不容樂觀。總體來說,在名古屋戰役結束之後,兵員損失慘重,連司令官都不幸被俘的盟軍,被迫在日本列島戰場上基本停止了進攻,轉而著手鞏固占領區,清剿後方遊擊隊,同時繼續保持高強度的空襲轟炸,企圖“軟化”日本各個赤色根據地和頑固主戰派的力量。

此外,在赫爾國務卿的親自監督下,盟軍和日本臨時政府還加強了政治誘降工作,並且取得了不少成效:就像俄國十月革命之後,那些舊沙俄貴族軍官紛紛建立白衛軍造反一樣。隨著過度擴充而平民化的舊日本軍隊,在擺脫了政府和天皇的控製之後迅速“向左轉”,日軍之中的門閥權貴子弟也紛紛起了異心。

不過,眼下日本國內的情況,跟十月革命之後的俄國又有所不同。並不是底層百姓起來造反推翻了政府和皇室,而是美軍的兩顆原子彈把整個首都掀上了天。所以日本紅軍非但不用號召人民推翻政府和君王,反而可以正大光明地喊出“為天皇報仇”的口號。接下來,登上日本國土的美軍,更是在短短幾個月內就殺了至少七百萬人!如果日本上流社會出身的軍官,在這種情況下還要去投靠那個美軍扶植的“日本國臨時政府”的話,那麽就等於是同時背叛軍隊,背叛國家,背叛民族,背叛君王,背叛信仰,背叛武士道……如此六重背叛的心理障礙程度,至少相當於十字軍東征時期的聖殿騎士團集體改宗皈依為綠教徒,或者是歐洲猶太人投靠希特勒,絕對屬於地獄級難度:此時深受軍國主義和尊皇思想教育的日本人,可不是已經習慣了城頭變幻大王旗的中國人,事實上,自從日本文明誕生以來,還從來沒有過任何一次接受異族統治的前例!

因此,即便對翻身的布爾什維克泥腿子一千一萬個看不順眼,但在“為君王複仇”和“攘夷救國”的大義麵前,那些頑固的軍國主義者如果還有一點廉恥的話,就算不積極投身其中,順應時代潮流,最多也就是選擇棄職潛逃,掛冠而去:天皇陛下和幾乎整個皇室都死於美軍之手,自己沒有能力給陛下報仇也就罷了,怎麽還能助紂為虐呢?投靠布爾什維克固然是背叛自身的階級,但投靠美軍那簡直是不配當日本人了!

然而,即便如此,終究還是有很多完全不具備半點羞恥心,或者說已經不想做日本人的家夥,憑著服從和追隨強者的本能,投向了敵人的那一邊——比如,就在上個星期,當押運麥克阿瑟元帥“巡回展覽”的鐵籠子,被運到廣島遊街以鼓舞士氣的時候,剛剛從大陸遷移過來的關東軍司令部居然爆發了一起兵變。幾個腦後生反骨的家夥被臨時政府派來的說客給蠱惑,先是偽造公文救出了麥克阿瑟,然後又企圖綁架梅津美治郎司令官,裹挾整個司令部去投降美軍……雖然這個陰謀最終沒能得逞,但麥克阿瑟還是趁亂被救走了。

同時,作為日本抵抗力量大後方的九州島和北海道島,在各個蘇維埃政權相繼成立之後,地方鄉紳豪門各種勾結美軍的反革命叛亂也是此起彼伏,層出不窮。無線電報裏的消息也是真偽難辨——在東京核爆,日本國臨時政府成立並投敵之後,日本海軍的電報密碼也不再可靠了,充滿了美軍諜報機關發布的各種假消息。駐泊在衝繩的聯合艦隊主力,甚至很難準確地知道,國內究竟還有那些港口是在自己人的控製之下,

麵對這樣一副萬花筒般的亂局,盡管明知道繼續待在衝繩毫無意義,但堀悌吉還是不敢貿然北上。

——整個聯合艦隊的精華和大半個日本的海上運力盡數聚集於此,一旦出了岔子,日本也就沒希望了。

所以,堀悌吉需要一位可靠而了解國內實情的領路人。

而這位領路人,或者說聯合艦隊的正牌司令官,此時已經從吳港鎮守府乘坐飛機趕過來匯合了。

“……報告!井上成美司令長官的座機就要到了!請下令清理跑道!發射信號彈!”

——作為一艘三十萬噸排水量的超級巨輪,“海洋綠洲號”有四百二十米長,八十五米寬,其頂層甲板的麵積約摸相當於四五個足球場,比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艘航母都要大得多。

如果是豪華郵輪,設計者的第一反應估計是要蓋露天泳池或海上高爾夫球場,但作為一艘軍用運輸船,第一反應就是弄個機庫和跑道,就算隻能停一兩架偵察機也好:以這個時代大多數中小型螺旋槳飛機的性能,憑著四百二十米的船體長度,哪怕不用彈射器和阻攔索,也足夠在這艘船上安全起降了。

總之,在信號旗和無線電的指示之下,聯合艦隊司令長官井上成美的座機,穩穩地降落在了“海洋綠洲號”的頂層甲板上。堀悌吉大將立刻迎了上去,顧不上禮節性的寒暄,就問起了本土的局勢。

“……國內的局勢……隻能說是一團糟。目前,我軍已經向西後退到了神戶一線,京都、大阪、奈良這些名城古都全部陷落,淡路島和半個四國島也落入了敵手。即使是在我軍剩下的地盤上,民用通訊和運輸也已經幾乎崩潰了,絕大多數工廠不是被炸掉,就是因為沒有電力和原料而被迫停工。在美軍轟炸和暴徒哄搶之下,很多城市連最低限量的食物配給定額都已經無法再維持下去,每天都有成千上萬的市民被餓死凍死,或者逃亡到鄉下……不管是我們這邊,還是被美軍占領的地方,全都是一個樣兒……”

井上成美大將在船舷旁找了一張鬆木長椅坐下,一臉愁容地說,“……前幾天的廣島兵變,你也聽說了吧?唉,京都、大阪、東京三都盡陷,後方又一直不穩,現在連瀨戶內海都已經不安全了!我和栗田在江田島折騰了一個多月,總算是把剩下的本土艦隊大致組織了起來,凡是驅逐艦以上噸位的大艦,都往北轉移到了日本海躲轟炸,然後靠潛艇、驅逐艦和魚雷艇來封鎖航線,阻止敵人使用大阪港進行補給。總的來說還算成功,前後擊沉了美軍的二十幾條自由輪,但損失也不輕,而且庫存物資也越來越緊張,連飯都快吃不上了……由於一下子湧來了十幾萬關東軍,糧食消耗量劇增,廣島市民的配給定量已經被迫削減到了每人每天兩合三勺糙米,折合四兩六錢,這點糙米在沒有其他副食品的前提下,是難以讓人維持正常生活的。城裏城外到處是餓死的饑民,活著的百姓也是各個麵黃肌瘦。真不知存糧耗盡之後會發生什麽事……”

“……你那邊的糧食供給已經緊張到這種程度了?每天兩合三勺……這點配給量確實是要死人的!”

剛剛飽餐了一頓龍蝦炒飯和油煎魚排的堀悌吉大將,頓時不由得吃了一驚,然後才注意到井上成美的模樣似乎清瘦了許多,“……井上君,難道就不能再從鄉下或者朝鮮征集一些糧食來救急嗎?”

“……本土的鄉下早已也是餓殍遍地了啊!堀君!國內最主要的產糧區,濃尾平原,關東平原和近畿平原,眼下已經全數落入敵手。目前我軍還能控製的西國那些地方,本來就是貧瘠之地,到處是崇山峻嶺,找不到幾塊平地可耕,糧食從古代就不能自給。然後,在太平洋戰爭爆發的這些年裏,農村青壯年都應征入伍或者響應國家號召,移民去南洋和澳洲了,本土的農村極度缺乏勞動力,今年的糧食又歉收……”

井上成美歎了口氣,從公文包裏逐一拿出曬幹的野菜、螞蚱、蟬、老鼠肉等物放在桌上,“……即使是西國地方的農民,也已經要到山野找這些東西充饑了。城市居民更是一點辦法都沒有,有點家底的都在湧向農村用貴重首飾換取糧食,一兩黃金隻能換到一袋蘿卜或者二十升米!軍隊的夥食標準也隻能一降再降。

至於朝鮮……雖然那邊還有些存糧,可是幾十萬僑民、官吏和軍隊都堆在釜山港,能夠不要我們接濟就已經是謝天謝地了。幸好,因為符拉迪沃斯托克的港口在冬天封凍,兩百萬按約撤退的‘滿洲開拓團’僑民,暫時還滯留在蘇聯難民營裏啃俄國黑麵包,否則要是他們一下子統統湧進來,頃刻間就能把咱們給吃垮掉!

但即便如此,以現有的糧食儲備,大概也隻能再維持兩個月的居民配給,怎麽樣也是熬不到夏天了。不知你這次有沒有從南方多運些食品過來?堀君!江田島海軍兵學校如今連砂糖都斷供了!”

“……除了供應海軍官兵的給養之外,我還帶來了兩萬噸小麥和稻米,外加一些土豆粉、西米、鹹魚,椰子幹和鯨肉罐頭……顯然這個數量是不太夠的,我沒想到情況會這麽壞!”堀悌吉皺眉說道。

“……還有更壞的消息呢!”井上成美苦笑道,“……在我剛剛趕回本土的時候,廣島和吳港的油庫就幾乎被炸光了,佐世保和長崎的存油隻有十萬噸,這陣子為了作戰又消耗了一些,剩下的重油估計還不夠給整個聯合艦隊外加你的運輸船隊加滿一次……吳港的海軍兵工廠也被炸得七零八落,囤積的彈藥都被炸光了,而且也沒有電力可用,隻能停工,所以連炮彈和魚雷也沒法給聯合艦隊補充齊全……”

“……真是見了鬼了!沒有糧食,沒有燃油,海軍兵工廠也停工了,這一仗該怎麽打?”

“……在我們從特魯克錨地出發之前,不是在會議上就已經有定論了麽?聯合艦隊的戰場在南洋!本土沒有燃油,缺少金屬和電力,也沒有軍工生產的原材料,連糧食都不夠吃!在這裏根本沒法堅持戰鬥!”

井上成美聳了聳肩,“……反正,聯合艦隊能夠成功回來,對於民心士氣而言就是一大激勵。至於剩下的事情和麻煩,就隻能慢慢再說了。反正哈爾西沒有截擊你們的打算,反而把艦隊都縮進了東京灣……”

他如是解釋說,然後態度堅決地發布了命令,“……中國的東海上也已經沒有敵蹤。現在,聯合艦隊就應該北上了!從美國人登陸的那一天開始,整個日本的人們就都想知道,他們的聯合艦隊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