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穿越時代

第73章 墨爾本之冬(下)

雖然位於地球的另一端,但是墨爾本的氣候卻十分奇妙地跟英格蘭南部非常相似,同屬於多雨的溫帶海洋性氣候。每逢秋冬季節,就會時不時地持續幾天的陰雨。黯淡的天光下,濕乎乎的寒氣和霧氣,終日彌漫在灰撲撲的城市中,滲透進每一堵牆壁和每一塊天花板。子彈大的雨點劈劈啪啪地打在窗戶上,往往能夠持續好幾天都不停止。河水和湖水在連綿陰雨之中隨之暴漲,使得花園和山巒間很快就都是一片泥流……

不過,萬裏迢迢移民到墨爾本的英國人卻對此非常適應,因為他們習慣了的故鄉的天氣就是如此。

——墨爾本,位於澳洲東南部,菲利普港灣的北岸。這是一座曆史不長的城市,在1835年之前,墨爾本還是一片無人曠野。又過了十五年,墨爾本才變成了一座小鎮。但是到了1851年,在墨爾本突然發現了史無前例的超巨型金礦,而且開采極易,成千上萬的淘金客頓時從世界各地蜂擁而至,其中甚至包括大量的華工。在瘋狂的淘金熱潮之中,墨爾本的人**炸式增長,三年時間市民數量就翻了四倍。其金礦儲量之豐富,使藏金極富的美國舊金山(三藩市)黯然失色,故墨爾本又被華人淘金苦力稱為新金山——直到現代,在墨爾本當地還有很多華人辦的學校、商店、公司名稱裏,是帶有“新金山”這個名號的。

因為黃金的驚人魔力,到1880年代,隻用了短短三十年時光,墨爾本就從荒僻小鎮發展成了一座高度發達的大城市,曾被報道為當時全世界最富裕的城市,也是當時大英帝國人口最多的大城市之一。

憑著雄厚的財力,一下子闊氣起來的墨爾本人開始四處撒錢、大興土木,使得他們的城市內充滿了各種奢華的建築物,尤其是各種維多利亞風格的大教堂,包括著名的衛斯理堂、聖保羅座堂、蘇格蘭教堂、聖巴特利爵主教座堂及聖米迦勒聯合教會等,數量在全球僅次於倫敦,故而被譽為南半球的“教堂之城”。

——然而,墨爾本的這一切繁榮、輝煌和富庶,如今都已經快要被毀滅殆盡了……

澳大利亞工黨領袖,第十四任澳大利亞總理,約翰.卡廷閣下,此時正站在他的總理辦公室窗邊,憂鬱地望著籠罩在陰沉雨霧之中的墨爾本街頭。最近這些日子,每天都是天還沒亮就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等亮得能看清東西的時候,多半還會轉成滂沱大雨。流進墨爾本市區的雅拉河水位上漲了足足五英尺,每天都會有被泡漲了的腐爛屍體從上遊被衝下來。因為下水道係統早已淤塞,街道上到處積水,連吉普車都會熄火。

就在卡廷總理的辦公室窗戶對麵,一麵澳大利亞聯邦的南十字星藍船旗吸飽了雨水,顯得濕噠噠而又髒兮兮,猶如抹布般糾纏在窗外的旗杆上,但卻似乎沒人顧得上想到要把它降下來。

——在澳大利亞聯邦成立初期,墨爾本曾經擔任過二十七年的首都。直到1927年,澳大利亞聯邦政府才遷往堪培拉……不過,到了約翰.卡廷總理的任期,澳大利亞的首都和中央政府又被遷回了墨爾本。

但這對墨爾本來說,並不意味著任何的榮耀和體麵,而僅僅是因為法定首都堪培拉被日軍攻陷了。

當約翰.卡廷剛剛躊躇滿誌地就任澳大利亞總理的時候,他的轄下曾經有過一片幾乎同美國一樣大的土地。但在日軍登陸僅僅一年之後,屬於白人的澳洲就已經山窮水盡,隻剩下了墨爾本周邊的一隅之地。

到了現在這時候,就連墨爾本這座最後的避難所,也已經在炮火和硝煙之中搖搖欲墜了……

雖然雨中的天色晦暗如夜,但整座城市幾乎看不到任何燈光,因為墨爾本的電力和自來水早已中斷。視野之中每一座殘存的房屋,都被炮火和航彈炸得千瘡百孔,牆壁上滿是一個個彈洞在張著陰森的大口,就連約翰.卡廷的總理辦公室屋頂都赫然可見一個機槍彈洞。它是一周前的一枚12.7毫米機槍彈留下的,從總理閣下腦袋旁邊兩英尺的地方打穿天花板,擊爆了一名衛兵的頭顱,血漿和腦漿都濺到了卡廷總理的臉上。

此刻,這個彈孔正淅淅瀝瀝地往下滴落著雨水,落在一隻預先擺放在那兒的陶瓷痰盂裏。不時有一些水花濺出來,打濕了下麵的昂貴地毯……盡管如此,卡廷總理還是得要感謝這場雨——正因為連日來的陰雨不斷,遮蔽了視野,還讓前線戰地的野戰機場變成泥潭無法使用,墨爾本才暫時免遭日本飛機的狂轟濫炸。

而在這場暴雨開始下起來之前,墨爾本平均每天都要承受至少五六次轟炸,那些日本轟炸機飛得幾乎能擦著人的頭發梢。墨爾本的澳大利亞軍民不得不在這樣震耳欲聾的恐怖嘯聲之中堅持工作和生活,同時還要隨時提防日軍投擲毒氣彈——在經曆了連續多次的毒氣盛宴之後,缺乏防毒設備和經驗的人都已經死光了。

所以,這場讓城市變得潮濕泥濘的連綿冬雨,反倒是給了疲憊不堪的盟軍一個難得的喘息之機,也讓約翰.卡廷總理能夠短暫地走出暗無天日、使人憋悶的地下掩蔽所,出來到地麵上稍微透透氣

然而,連綿不斷的冬雨雖然能夠妨礙日本飛機的轟炸和釋放毒氣,卻無法阻止另一種先進兵器的來襲……聽著雨聲中夾雜的不祥尖嘯,約翰.卡廷總理暫時收回思緒,轉身坐回辦公桌的後麵,靜靜等待著。

沒過多久,劇烈爆炸導致的震動果然隨即而至,沉重而猛烈,把桌上的咖啡杯震得嗡嗡作響,一縷灰塵從房頂落下,弄髒了桌上的文件……再接下來,宛如雷鳴的爆炸聲才傳到耳畔,讓人不由得心頭一顫。

這是日本人在用仿製納粹德國的V1巡航導彈,從距離墨爾本最近的前沿陣地,北方五十公裏之外的布羅德福德鎮,對墨爾本市區進行地對地轟擊。雖然日本人的陸軍沒有任何一門巨型火炮可以打出這麽遠的射程,但對於帶著兩個小翅膀的V1巡航導彈來說,區區五十公裏的距離卻不過是小菜一碟——按照納粹德國的原始設計,V1巡航導彈的最大射程為三百七十公裏,可攜帶七百公斤的炸藥。由於在澳洲戰場上不需要這麽遠的射程,所以日本人使用的改良版V1導彈載藥量,更是被增加到了喪心病狂的一噸之多!

由於它使用了速度驚人的噴氣式發動機,所以無論是高射炮還是螺旋槳戰鬥機,都很難中途攔截。

因此,雖然V1巡航導彈的準頭很差,但是任何地麵目標隻要一旦被命中,那就簡直是無堅不摧……從五天之前第一枚V1巡航導彈落進墨爾本大學的校園,炸飛了裏麵的一座彈藥庫開始,日本人就每隔一個小時向墨爾本發射一枚V1巡航導彈,每天二十四枚,風雨無阻、不分晝夜,間隔的時間猶如鍾表般精準,既讓墨爾本城內殘存的軍民始終滿心恐懼、夜不能寐,也像是一座無形的時鍾在報時,宣示著澳洲這片土地的時代更替——屬於白種人的舊澳洲即將灰飛煙滅,而屬於黃種人的新澳洲則正在曙光中冉冉升起……

約翰.卡廷總理當然不想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也竭盡全力地抗爭過,然而終究是無濟於事。在這場空前殘酷的戰爭之中,澳大利亞的白人已經幾乎流幹了血,但還是隻能看著自己熟悉的一切漸漸毀滅。

或許,在四百年之前的墨西哥,那位阿茲特克帝國的末代皇帝和他的臣民,也是抱著這樣絕望而悲哀的心情,眼看著自己的國家、城市和文明,被來自大洋彼岸的陌生異族入侵者,一點點地碾碎和摧毀吧?

爆炸導致的震動平息下去好一會兒,約翰.卡廷總理才艱難的把思緒拉回現實,示意貼身仆人打開房門。然後,風塵仆仆的澳洲軍司令托馬斯.布雷米上將,就走了進來,向總理草草地行了個禮。

“……卡廷總理!所有能來的人都已經到齊了,請您盡快去地下隱蔽所出席會議吧!”

在漫長而殘酷的戰爭之中,為了躲避永無休止的空襲,遷移到墨爾本的澳大利亞聯邦政府早已轉入地下辦公。在墨爾本市政廳地麵下十五米深的地方,聯邦政府精心挖掘建設了一座堅固的地下掩蔽所。它全部用鋼筋水泥作了加固,配有自己的發電設備,自成體係,不依賴外部,設計能承受一噸重炸彈的直接命中。

但是,盡管在防禦能力上達到了遠勝於古代城堡的標準,可這種地堡的居住條件依然不能抱有太高的奢望,畢竟這地方是用來避難而不是度假的——總而言之,地下掩蔽所的空間非常窄小,裏麵一點兒都不透氣,加上陰雨帶來的潮濕,使得空氣混濁不堪,簡直像是最糟糕的私人監獄,或者出航多日的遠洋潛艇。

每個人在地堡裏麵待得久了,都會感到煩悶難耐,成天盼著出去吸口新鮮空氣,哪怕要冒生命危險。

話雖如此,在日本空軍宛如火焰暴雨般的轟炸中,也隻有這樣的地方,才能給人一絲安全感。

所以,現在這座狹窄的地堡裏塞滿了軍人和工作人員,很多次要部門甚至找不到地方插腳,不得不在沒有任何保護的地麵大樓辦公室裏辦公……當卡廷總理走到地下掩蔽所的會議室內的時候,裏麵已經擠滿了人——澳大利亞聯邦的內閣班子,援澳美軍的聯絡官,還有英國皇家海軍聯絡處的參謀和新西蘭政府的特使。而在會議桌中央的地圖上,則用幾根粗大的箭頭和一堆模型,形象地表現出了澳洲盟軍此時的絕望處境:

全線潰敗、土崩瓦解、士氣頹喪。並且……無路可逃!

——在過去的兩個星期裏,盟軍和日軍在墨爾本東邊的澳大利亞山脈腳下,打了一場“莫伊-莫韋爾會戰”,結果在敵方堪稱喪心病狂的炮火轟擊和飛機轟炸之下,澳洲軍司令托馬斯.布雷米上將想方設法拚湊起來的六萬盟軍,僅僅堅持了一天就被十萬日軍擊潰,不得不依靠釋放神經性毒氣遮斷戰場,才勉強斷尾求生。

但是,出征迎擊東線敵軍的六萬盟軍,也被打掉了足足四萬,而且整個防線都被**的日軍切割得支離破碎。此外,由於日軍進攻得太快,相當一部分盟軍作戰部隊,如今都被分割包圍在了威爾遜角半島和澳大利亞山脈東麓,根本撤不回來。使得墨爾本的守城兵力嚴重不足。而日軍卻從東、西、北三個方向逼近到了墨爾本的郊外,無論哪個方向的日軍,距離市中心都隻有大約五十公裏的路程。

雖然在之前的漫長拉鋸戰之中,盟軍陸陸續續在墨爾本四周郊野修築了堅固的防禦工事,但問題是如今盟軍根本拿不出足夠的兵力來充實那些堡壘和要塞,而且原本固定設置在防線上的很多火炮,之前也都被拆下來用於發起收複失地的反攻,然後隨著反攻的最終失敗,統統被丟棄在了幾百公裏之外的地方……

幸好,一場連綿不斷的大雨在此時降下,使得溪水暴漲,山洪橫溢,遍地泥漿,暫時阻滯了各路日軍的高歌猛進,才讓這些黃皮矮子沒有追著潰敗盟軍的屁股衝進墨爾本市區裏來。

當陸地上打得轟轟烈烈的時候,墨爾本南方的菲利普港灣,倒是平靜如故,但問題是,一支強大的日本艦隊,如今就在港灣外麵守株待兔,墨爾本港口裏那些僥幸尚未被日本飛機炸沉的船隻,根本出不來。

說得再形象一點,菲利普港灣就是一個南北長50公裏,東西寬40公裏,但口子卻很小的大布袋,向南方開出的口子聯通外海,而墨爾本就坐落在這個布袋的底端。如今,整個菲利普港灣的四周沿岸一圈地盤,暫時都還在盟軍的掌握之中,但袋子的出口卻被日本海軍艦隊給牢牢堵住,墨爾本的海路交通就基本等於被廢了——就像日俄戰爭之中,被日本海軍聯合艦隊堵在了旅順港內的俄國海軍太平洋艦隊一樣。

更糟糕的是,以墨爾本現有的這點兒盟軍兵力,根本守不住這樣誇張的一個大口袋。

“……在製海權已經易手的情況下,如果我們要守住墨爾本,就必須守住整個菲利普港灣,這樣一來的話,整條防線最起碼也要長達二百五十公裏,相當於法國那條馬奇諾防線的三分之二……”

澳洲軍司令托馬斯.布雷米上將用長棍指著地圖,臉色陰沉地如此說道,“……雖然我們在這條新的戰線上,也有不少現成的工事和要塞可以利用,但是法國在馬奇諾防線上部署了三百萬人,而現在的墨爾本卻隻能湊出五萬兵力,剩下的人都被隔離在了敵後,並且庫存的彈藥和火炮的數量均嚴重不足……”

“……也就是說,我們現在已經注定守不住墨爾本了,對嗎?將軍?”

約翰.卡廷總理一臉痛苦地揉著額頭說道。而會場上的其他人也是忍不住紛紛發出悲傷的哀歎。

“……是的,我建議您盡快放棄墨爾本,縮短戰線,轉移到更加容易據守的地形,就像當年麥克阿瑟將軍在菲律賓戰場上放棄馬尼拉一樣,總理閣下。”澳洲軍司令托馬斯.布雷米上將回答說。

“……放棄墨爾本?可這已經是澳大利亞聯邦政府手裏的最後一座大城市了啊!”

約翰.卡廷總理歎了口氣,“……如果連墨爾本都守不住,聯邦就隻剩下塔斯馬尼亞島了!而且,日本艦隊已經封鎖了海路,整個大陸都被日本人占據,我們就算放棄了墨爾本,接下來又能撤退到哪裏去?”

“……可以撤到菲利普港灣南岸的香克角,縮短戰線到十公裏左右,然後憑借工事固守待援。”

澳洲軍司令托馬斯.布雷米上將用長棍指了指地圖上一個正對著外海,扼守菲利普港灣出口的岬角,“……就像當年麥克阿瑟將軍撤出馬尼拉,退守巴丹半島一樣……我軍現有的五萬兵力雖然守不住墨爾本,但要守住香克角還是足夠的。而且那裏有著堅固的岸防炮台可以利用,足以讓敵人撞個頭破血流!”

“……這個……”約翰.卡廷總理似乎還是有些猶豫,但托馬斯.布雷米上將已經不耐煩了。

“……總理閣下,請您盡快作出決斷!我們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一旦天氣好轉,日軍再次展開行動。或者他們冒著大雨強行進攻,那麽隻要最多三天時間,就能把我們所有人都圍困在城裏!”

布雷米上將揮舞長棍戳著地圖低吼道,“……到了那個時候,即使想要轉移也不可能了!”

“……好吧,我明白了,將軍!現在已經到了最糟糕的時候。我們不得不痛下決心。”

約翰.卡廷總理摘下眼鏡擦了擦,“……現在請大家表決一下,讚成轉移到香克角的人請舉手!”

短暫的沉默之後,地下隱蔽所會議室內的眾人互相交換了幾個眼色,就開始陸陸續續地舉起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