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穿越時代

第84章 赤道洋之夏(完)

最後,到了一九四六年春天,在美國的威逼利誘之下,除去巴西以外最新參戰的南美各國,也陸續組織了幾批遠征軍投入太平洋戰場,代替美國的小夥子們流血……其中,大約兩萬名阿根廷、智利、秘魯、玻利維亞和巴拉圭五國聯合組建的南美軍團,就被運到了薩摩亞群島,預備參加南太平洋戰場的反攻作戰。

換成是在戰爭初期,財大氣粗的美國或許還會完全負擔這些南美盟友的後勤供應,給他們提供美軍標準的飲食給養。但是到了一九四六年,因為戰線鋪得太開,美軍的後勤體係已經處處吃緊,對待一些次要盟友和雜牌軍的態度也開始吝嗇起來,南美洲各國被征發的參戰部隊,不得不由各國政府自行負責後勤,分擔作戰費用。而由於這些國家一貫而來的腐敗痼疾,就連美國方麵零星提供的少量物資援助,也被本國的貪官汙吏給克扣了大半。所以搞到最後,這些南美士兵幾乎是一路裹著舊毯子啃著幹麵包走上了戰場,手裏的武器也普遍比美軍落後了一個時代,多為一戰時期的舊槍,結果到了前線還被美軍官兵嘲笑成是要飯的乞丐。

如果是,在太平洋戰場上,美國人是為自己的祖國打仗,巴西人是拿錢幹活的打工族,那麽說西班牙語的南美軍團就是被人強行拉來幹義務勞動的倒黴蛋,其士氣和積極性之糟糕,自然是可想而知。

更糟糕的是,進駐薩摩亞群島的南美軍團不僅裝備落後、後勤惡劣,內部也是問題成堆——由於除了巴西以外的南美各國,普遍對出兵參戰充滿了抵觸情緒,完全是在美國的強行逼迫之下,才勉強弄了些最差的雜牌軍丟出來湊數,非但士氣和戰鬥力都不必指望,連兵員調動都搞得拖拖拉拉,截止到一九四六年春天,阿根廷、智利、秘魯、玻利維亞和巴拉圭五國派出的參戰部隊,加起來才兩萬人,僅夠一個師的規模。

由於南美盟國的第一批參戰軍規模太小太零散,不方便調動和使用,“天才”的五角大樓就想出了一個混編的主意,借鑒一戰時期美國組建“彩虹師”的經驗,把南美五國的參戰部隊捏合成了一個南美軍團。

——所謂的彩虹師,就是美國參加一戰的先遣隊。當時為了彰顯美國各州人民的團結,陸軍部把26個州的國民警衛隊合在一起,正式編成一個師,即“彩虹”第42師。意寓這個師是由來自全國各地的人組成的,就像是一條橫跨長空的彩虹,按照當時美國報紙的宣傳,這樣一來的話,每個州都會因為在第一批送往海外的人員中有他們的男兒而感到驕傲。而彩虹師在歐洲戰場的表現,也確實不負各州父老寄予的厚望。

按照五角大樓的想法,既然一戰時代的“彩虹師”,能充分體現當時美國的“舉國一致”精神,激勵起一億國民的士氣,那麽如今的南美軍團,同樣也應該能體現南美洲各個盟國的“舉洲一致”才對。

問題是,一戰美國的“彩虹師”雖然來自於美國的二十六個州,但好歹還是一國同胞,而且都是選拔出來的精銳,後勤供給也很充足,各方麵表現和戰鬥力自然不會差。而南美軍團的士兵雖然都說西班牙語,彼此總算是能夠交流,但組織上卻是來自五個不同的國家,光是如何協調指揮係統就足以讓人暈頭轉向。

更要命的是,南美軍團的這些部隊,在本國都是被丟出來當炮灰的雜牌軍,紀律和素質都隻能用讓人絕望來形容。如今還要把他們硬是捏合到一起,最後若是沒有整天鬥毆殺到屍橫遍野,就該讓人偷笑了。

雪上加霜的是,所謂天有不測風雲,這些滿腹怨念、無所適從的南美士兵剛到薩摩亞群島駐紮了沒多久,美國就因為哈爾西艦隊被台風摧毀,而不得不收縮防線,完全放棄了南太平洋戰場的反攻計劃。

之後,麵對來勢洶洶的日本海軍聯合艦隊,喪失了製海權和製空權的美軍,更是直接撤出了薩摩亞群島,卻留下了這幫南美人來頂缸……反正,在從美軍那裏收到“我撤退,你掩護,務必死戰到最後一人一彈”的命令之時,包括伊薩克少尉的整個南美軍團全體官兵上下,個個嘴邊都有一萬頭羊駝凶猛地狂奔而過……

奈何形勢比人強,到了這等時候,南美軍團已經是騎虎難下,哪怕他們想要逃跑,身在茫茫大洋之中的薩摩亞群島,跟故鄉隔了一個太平洋,也沒有回家的遠洋輪船可以坐,最終還是隻能閉上眼睛聽天由命。

於是,在被美軍拋棄的薩摩亞群島上,初來乍到的南美軍團隻得硬著頭皮開始布置防務,期間鬧出各種糾紛、嘩變無數,全軍上下離心離德——阿根廷、智利、秘魯、玻利維亞和巴拉圭五國之間的矛盾與仇恨,絕對不比歐洲列強之間的各種仇怨差多少,其中玻利維亞和巴拉圭在三十年代還剛剛打過一場血腥殘酷的查科戰爭,迄今依然各種邊境衝突不斷,想要帶好這樣一支內部矛盾深重的潰散隊伍,其難度大約跟在後世的東亞指揮一支中日朝韓聯軍的難度係數差不多……而南美軍團的指揮官顯然沒有這樣逆天的統一戰線能力。

結果,整個備戰過程之中,南美軍團內部搞得一團糟,甚至為了爭奪美軍遺留在島上的食物、酒水和日常生活用品,零星暴發過多次火並衝突,來自五個國家的軍官們整天在各種會議上拍手槍和玩拳擊,那位來自智利的軍團司令官則被氣得中風癱瘓……如此這般折騰到最後,所有人似乎都心灰意懶地徹底放棄了。

反正,根據伊薩克少尉在最近這些日子裏所親眼看到的情況,軍團高層首先是放棄了薩摩亞群島外圍的全部小島,把所有的人都撤回了薩瓦伊島和烏布盧島這兩座主島上。然後,不管是哪個國家的部隊,都不約而同地縮進了最堅固的地下防空洞裏,好像把腦袋埋進砂子裏的鴕鳥一般,對日益逼近的日軍視若無睹。

總之,在確認了自己被美國佬拋棄在薩摩亞群島之後,兩萬南美軍團先是**了一番,接下來就仿佛成了泥雕木偶,各自躲在美軍遺留的永久性堅固防禦工事裏,坐看日本飛機肆無忌憚地在頭頂上狂轟濫炸,坐看日本海軍的掃雷艇清理了美軍布設在島嶼四周的雷場,坐看日本戰列艦和巡洋艦堵上門來朝著島嶼傾瀉炮彈,坐看日本海軍的蛙人水下爆炸隊掃蕩了美軍遺留的水下爆破物和灘頭障礙物……卻沒有任何積極的反應,甚至沒有用那些藏在隱蔽懸崖下的岸炮對敵艦開火,也不知道軍團的高層將領究竟在想些什麽——按照伊薩克少尉的想法,就算自己人的炮術很爛,對美國海岸炮兵遺留下來的這些大家夥不太玩得轉,但隻要能夠按照說明書把炮彈打出去,哪怕放個響給自己人壯壯膽也好啊!至少比現在這樣死氣沉沉的搞法要強。

可是軍團司令部並沒有這樣做,確切地說是什麽都沒有做,除了裝鴕鳥浪費時間,就是坐著等死。

當然,裝鴕鳥歸裝鴕鳥,偵察工作還是不能丟下的,否則萬一哪天被日本武士摸到床邊自己都還不知道,那可就太悲劇了。於是,在美軍遺留的雷達站被日本飛機炸毀之後,一部分不幸抽到壞簽的士兵和低級軍官,就被迫承擔了瞭望員的職責,被打發到各個觀察哨所,用望遠鏡偵察日本艦隊和飛機的動靜。

來自阿根廷的伊薩克少尉,就是不幸抽到了壞簽,被打發出來偵察敵情的倒黴蛋之一。作為對軍官的優待,他被分配到了位於山頂的觀察哨所。雖然比較荒涼偏僻,但好處是海拔高,海麵的艦炮打不著。而且遠離人工建築群,哨所本身又偽裝得好,從高空根本認不出來,日本飛機也不會來丟炸彈。

相比於那些在海灘地堡裏一邊向上帝祈禱一邊挨炮彈的觀察員,伊薩克少尉自認為還算是幸運的。

然後,他就注意到了,今天出現在海麵上的敵艦,似乎和往常稍微有些不一樣——在那些不斷用粗管子朝岸上傾瀉彈雨的戰艦背後,好像又多了不少影影綽綽的船影。那些船看起來似乎像是……

“……那是……日本人的登陸艦!該死的!他們怕是很快要上岸了!”

伊薩克少尉咒罵一聲,轉身拿起了電話,不通。他又拿起第二隻,還是不通——直到這個時候,他才隱約想起來,從自己這個哨所通往山下的兩條電話線,早已全斷了,根本打不通。

事實上,目前整個薩摩亞群島的軍用和民用電話網絡,除了少數深埋在地下的線路之外,都在日本軍艦打響了炮之後陸續被炸斷了線,或者因為缺乏保養而被暴雨山洪衝垮了線路——美國人在撤退的時候,把薩摩亞群島的郵局人員和電話兵也帶走了。而兩眼一抹黑的南美軍團對於島上的電話線路是隻會用,不會修……嗯,確切地說是懶得修,更不願意在日本人鋪天蓋地的炮火中冒死去搶修。

伊薩克少尉無奈地歎了口氣,從角落裏搬出一台作為最後應急手段的摩托羅拉無線電步話機,然後在擺弄鼓搗一番之後更加沮喪地發現,似乎是因為屋頂破損,淋雨滲水了的緣故,就連這玩意兒眼下也罷了工。

他抬頭看了看陰雨綿綿的晦暗天空,撇了撇嘴,看來隻能自己去軍團指揮部跑一趟了。

從哨所下山的路相當難走,原本的那條坎坷山道,一下雨就變成了泥塘。惱人的雨幕之中,整個熱帶海島仿佛都罩在水氣騰騰的大蒸籠裏,伊薩克少尉在泥漿中越走越艱難,但這還不是最糟糕的路段。

真正的危險在於下山之後,隨著海拔的降低,高度帶來的安全保護消失無蹤,而偏偏有一段路必須通過日本戰艦正在炮轟的海濱平原!很快,日本軍艦的炮彈開始在伊薩克少尉四周轟然爆響,讓他不由得膽戰心驚——這樣大口徑的炮彈,隻要稍微靠得近一點,就絕對是粉身碎骨的下場。

伊薩克少尉小心翼翼地在潮濕炎熱的樹叢中穿行,沿途的視野間看不到一座完整的房屋,隻剩下各種無法辨別的殘垣斷壁,以及觸目驚心的超級巨坑,在下雨之後變成了一個個渾濁的泥塘。就連茂密的熱帶植被也被嚴重摧毀,海濱沙灘後麵那些風景秀美迷人的山林,此時幾乎都變成了猙獰醜陋,滿目瘡痍的“禿山”。

突然,一陣猶如火車鳴笛般的悠長嘯聲猛地響起,嚇得他神色大變,趕忙一個狗啃地撲倒在泥濘裏……

下一刻,隻見一朵壯觀瑰麗的火球從數百米外的叢林中緩緩升起,宛如一場絢爛的煙火盛宴,巨大的衝擊力在空氣中顯現出一道肉眼可見的炙熱氣浪,焚燒著青翠的樹木和草葉。彈坑附近的一切生靈都瞬間變成了焦炭,而更遠處的潮濕樹木也被強行引燃,冒起大團嗆鼻的煙。那種潮濕木頭燃燒的煙味,嗆得伊薩克少尉一股勁兒地劇烈咳嗽,趕忙連滾帶爬地逃開。途中又有一棵燃燒的棕櫚樹擦著他的肩膀轟然倒下,崩起的焦黑樹皮掉到他脖子裏,他搖晃了一下肩膀,抖掉樹片屑,就繼續朝著司令部趕路。

又過了大約半個小時之後,氣喘籲籲、渾身泥漿、宛如泥猴,額頭上還掛了彩的伊薩克少尉,才終於跑到了南美軍團司令部所在的地下掩體洞口門外,在交換口令之後,被門衛給領了進去。先是讓他稍稍梳洗了一下,換了件幹淨衣服,然後又找軍醫給他包紮了一下傷口,收拾得勉強能見人了,才打發他去見上司。

——南美軍團的司令部,目前位於美國西南太平洋分艦隊遺留的地下隱蔽所內。這是一座用鋼筋水泥澆築出來的巨大碉堡,大部分建築結構都深紮在距離地麵十五米以下,水泥頂上還有好幾層緩衝爆炸的交叉圓木,按照設計能承受一噸重炸彈的直接命中。內部則配有自己的發電設備和自來水係統,自成一套體係,不依賴外部。此外還有廚房、電話總機房、冷庫、會議室、情報室、酒吧和一個設施完善的野戰醫院。

在南美各國的士兵們眼中,它簡直就是一隻任何炮彈都無法摧毀的巨型保險箱。

因此,在搬進了這個安全無虞的保險箱裏之後,南美軍團的高層將領就仿佛變成了過冬的鬆鼠一樣,立刻開始無比貪婪地往裏麵劃拉起了各種好東西。冷藏庫內從新西蘭運來的鮮牛肉、香蕉、奶油,從夏威夷運來的香煙和砂糖,美國本土生產的巧克力糖、奶糖和罐頭,還有軍人們最喜歡的各種烈酒……那些被美軍遺留在島上的年輕女性,不管是白人還是土著,也都被這些熱情浪漫的南美軍官們強行征召為“女傭人”。

結果,令人感到目瞪口呆的是,當日本海軍艦隊正在日複一日地炮擊著薩摩亞群島的同時,南美軍團的司令部內卻幾乎每一天都在舉辦各種名目的酒會和舞會。上百名各級軍官穿著漂亮的軍禮服,各自摟著一個或兩三個薩摩亞姑娘坐在一起,飽餐著牛排、煎魚、烤雞、水果罐頭、香腸、蛋糕和意大利通心粉,痛飲著不限量的香檳酒、朗姆酒、杜鬆子酒、啤酒和紅酒,不時還玩幾局撲克牌或者台球,或者彈著吉他用西班牙語醉醺醺地唱情歌,仿佛他們這些家夥是專程來南太平洋旅遊和度假,而非跟日本人打仗的……

當然,上述享受僅限於中高級軍官,軍團的普通士兵隻能躲在潮濕的戰壕和帳篷裏大嚼幹麵包,還經常吃不飽。而像伊薩克少尉這樣的低級軍官,也不過是能夠多得到幾聽罐頭而已。

所以,當伊薩克少尉走過一個個酒氣彌漫、嬌吟連連的房間,看著手捧酒瓶和菜肴的侍者們來來回回,偶爾還有某個酩酊大醉的**從某扇木門後麵摔出來的時候,他的心情真的是很崩潰的。

“……真是難以置信,現在他們竟然還有胃口吃得下東西?還有精力跟姑娘滾床單?!一群混蛋!”

伊薩克少尉小聲嘀咕著,但臉上卻不敢露出任何怨憤的表情——這座司令部裏任何一個稍微有點地位的人,都能把他輕易捏死。然後一路七拐八拐,最終找到了情報室,在裏麵見到了他的直屬上司安東尼奧少校。

跟其他那些整天醉生夢死的官老爺們相比,安東尼奧少校的狀態似乎已經算是很盡職了。至少他沒有在辦公室裏喝酒,身邊也沒有女人。總之,安東尼奧少校很耐心地聽完了伊薩克少尉關於日軍即將登陸的報告。同時從麵前的盤子裏用力叉起最後剩下的一小塊牛肉,沾了沾盤子裏的醬汁,塞進了嘴裏咀嚼起來。

“……嗯,你根本不用擔心,少尉,事情會處理好的,一切都在我們的掌握之中。”

安東尼奧少校含混不清地如此說道,在咽下最後一口牛肉之後,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然後端起麵前的水杯喝了一口清涼的冰水,這才慢條斯理地打了一通電話,跟不知哪位將軍嘮叨了一番,最後從辦公桌裏取出一個被油紙包裹的文件袋,以及一麵嶄新醒目的白旗,遞交到還在愣神的伊薩克少尉手裏。

“……好啦,現在跟我去日本人登陸的海灘吧!這場不屬於我們的戰爭也該結束了……”

一九四六年九月二十六日午後,依靠己方艦炮的火力掩護,大約一千日軍在薩摩亞群島的薩瓦伊島東部海灘試探性登陸,本以為會有一場惡戰血戰,誰知卻隻在灘頭遇到了一小隊打著白旗來交涉的談判使者……

同日,在跟日方達成協議之後,薩摩亞群島的南美軍團突然暴起發難,將殘留在島上的少量美國飛行員、水手和地勤人員繳械扣押,然後用明碼通電全球,宣稱己方在薩摩亞群島曆經苦戰,斃敵無數,然而日軍源源不斷、兵力龐大、火力凶猛,己方卻彈盡糧絕、無以為繼,再無戰鬥之力,隻得投降以保有用之身雲雲。

至此,美國海軍在南太平洋上最重要的中繼補給站和艦隊前進基地,薩摩亞群島,徹底失陷於敵手。而美利堅合眾國的整個南太平洋戰線,也就此全線崩盤,一潰千裏,再也不可收拾……當這個壞消息傳到華盛頓的時候,在白宮的橢圓辦公室裏,不出意外地又一次響起了杜魯門大總統的憤怒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