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弧與弧的相遇會是圓嗎？ (1)
清晨，曉霧漸散，阿芳獨自一人站在回廊上溫書。這幾天因為排練的原因，功課落下了好多，她必須比別人多花幾倍的時間才能把它補回來。
彬彬興衝衝地從遠處跑來。
“這次演出成功多虧了你，我真沒想到你居然會演得那麽好，我聽那些行家說，如果你肯跑去演戲的話，一定會大紅大紫的。”
“哪個行家？”
劇社自己排練的舞台劇，哪會引來什麽專家，阿芳看出彬彬是想討他歡心，忍不住想臭臭他。
果然，彬彬被問住了：
“就是……就是你們係的小歐老師，她不是一直在研究莎士比亞嗎？她應該稱得上行家吧。”
“稱不稱得上咱們先不說，不過我聽說小歐老師出差去北京已經一個禮拜了，她又沒看我們演出，哪來這麽高的評價？”
“這個……這個可能是我弄錯了，好像……好像是——”
彬彬馬屁拍在馬腿上，頓時不知該如何自圓其說。
阿芳一笑：“是潘行家說的，對吧？”
“被你看穿了。不過，你相信我，你這次演得真不錯！”
阿芳抬頭，看到彬彬眼中進發的濃濃愛意，凝住了，她紅了臉，轉過頭去不看他。
彬彬想說什麽，但好幾次都欲言又止，良久，他才小心翼翼地問：
“這個星期天，大家決定去郊外露營，慶祝我們演出成功，你去不去？”
去，當然想去。可是阿芳不願意把自己纏繞在莫名的情愫中。這幾天來，彬彬的溫柔，彬彬的體貼，彬彬的一切一切就像最厲害的電腦病毒，已經侵蝕了她大半的心房，忽然覺得他已經成了她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接下去會怎麽樣？誰也無法預料，可是彬彬期待的眼光實在讓人不忍拒絕，阿芳想了好久，才慢慢道：
“你讓我考慮考慮。”
經過一番掙紮，阿芳還是決定去參加露營，為了不讓自己擔心的事發生，她特地打電話約了麥克。
汽車馳過高速公路，遠離了喧囂的城市，每個人都顯得輕鬆、愜意。
阿芳和麥克並肩坐著，扭頭望著窗外的風景，彬彬直愣愣地盯著麥克，眼裏淨是無奈。
阿芳看了彬彬一眼，故意把頭靠在麥克肩上。
彬彬黯然，他忽然想起唐詩裏的兩句話：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
他又回頭看了阿芳一眼，理智刹那間再度崩潰。
汽車到達目的地，劇社的同學們便開始手忙腳亂地準備起野炊來。
彬彬醉翁之意不在酒，癡癡地看著阿芳，一動不動。
阿芳知道他，她沒有吭聲，也沒有回頭，隻顧著點燃手中的炭爐。
盡管阿芳是個很要強的女孩，但骨子裏還殘留著一絲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的自卑，尤其是在麵對像彬彬這麽優秀的男孩時，她總覺得他的愛是一時興起。
思緒煩亂，阿芳手中鐵鉗仿佛由不得她控製，她越想把炭夾進烤架，就越不順手，她扔下鉗子，走到一邊跟自己賭起氣來。彬彬見狀，慢慢地走過去，握著她的手，引導她將炭夾進烤架。
她就這樣，被他緊緊地握著；她的心，也這樣被他緊緊地抓著。
阿芳笑了。說到底，二十一年來孤獨的靈魂，還是渴望能有個肩膀靠一靠。
麥克看在眼裏，十分不是滋味。他不合時宜地出現在他們麵前。
阿芳一愣，掙脫開彬彬，飛快跑開了。
風輕輕地吹拂著河邊的蘆葦，阿芳靠在橋上呆呆地出神。
“阿芳。”彬彬走過來，他望定她，可憐兮兮道：“為什麽？為什麽老躲著我？”
“我不懂你的意思！”阿芳企圖回避，被彬彬一把拉住。
“你懂的。是因為那個麥克嗎？感情這東西，沒有先來後到，隻有誰輸誰贏。阿芳，我希望你對我公平點，讓我有機會向你表達我的真誠！”
“你不覺得你太自以為是了嗎？”
“我沒有，我心裏真的是這麽想的，就算你拒絕我一千次，我也會一千次地向你表達我的真誠。阿芳，我一直深信—每個人都是一段弧，能剛好湊成一個圓圈的兩個人是一對，當我第一眼看到你時，我就知道你是我要追尋的另一半弧。阿芳，不要逃避，不要害怕，跟我戀愛絕對不是世界末日，你相信我，我是一個很負責任的男人。”
阿芳盈滿的淚決堤而下。
彬彬情不自禁地走近她，抱住她，那溫暖而又有力的臂膀，令阿芳一陣輕顫，她覺得有點像夢，美麗而又不切實際。
就在唇與唇即將碰觸的一刹那，阿芳忽然推開了他：“如果你想和我交往的話，現在就不要這樣。”
她可能還沒準備好，但她已經開始接受他了，彬彬滿足地一笑，輕輕地點了點頭。
當他們回到草地時，天已經黑了。麥克正坐在火堆旁等他們。
他看到他們手牽手地進來，眼中仿佛要噴出火來。
阿芳不由自主地鬆開了彬彬。“我有點事情，想單獨跟麥克談談。”
彬彬看了麥克一眼，點點頭，離開。
“他就是上次在醫院偷親你的那個人吧。你忘了你爸爸跟你說過的話了嗎？他是個色狼，是個花花公子，他不可靠……”
“可不可靠不是聽別人說的，而是要靠自己的心去感受的。”
麥克冷笑一聲，諷刺道：“這麽說，你們已經彼此感受到了？”
阿芳不理他，徑自往樓上走去。
麥克有些歇斯底裏，大聲衝著阿芳吼道：“你說，你讓我陪你來的目的是什麽？難道就是要讓我蒙受這種羞辱嗎？”
“我到底哪兒羞辱你啦？我一直把你當做我的哥哥，我想，我有權選擇自己想做的事情。”
“如果這樣，你當初就不應該叫我陪你來！”
阿芳知道利用麥克是自己不對，心中其實很內疚，但女孩對於自己的追求者，不管喜不喜歡，總是有那麽點兒高姿態，既然麥克不給她台階下，她哪還顧得了那麽多：“我承認我錯了行不行？我向你道歉行不行？你放心，如果以後還有這種活動，我一定不敢再勞您的大駕！”
回去的車上，阿芳和彬彬似乎多了份默契，彼此會心地笑笑，眨眨眼睛，儼然一對耍花槍的戀人。
麥克落寞地坐在遠遠的地方，失神地望著窗外。
心一旦疏遠了，就很難再拉近。愛與不愛之間的距離十萬八千裏。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中文係的課堂上，鴉雀無聲，小歐老師正在朗讀南唐李後主的名篇《虞美人》。
阿芳坐在電腦桌前，協助老師放幻燈片。
彬彬走到教室門口，不斷地揮手，一連幾天沒見到阿芳，他已臨近崩潰的邊緣。阿芳看見他，心裏甜絲絲。她衝著他搖了搖頭，要他不要打擾自己上課。
彬彬不死心，繼續揮手。阿芳又好氣又好笑，故意轉頭不理他。
彬彬沮喪地放下手，忽然靈機一動，直奔電腦房。
“秦芳，把蘇東坡的《江城子》調出來，讓大家欣賞一下。”
小歐老師開始講解新詞。
阿芳熟練地按下電腦鍵，同學們忽然大笑起來。
阿芳抬頭一看，蘇東坡的詞居然變成了彬彬的情書。
“親愛的朱麗葉：自從郊外一別，已有數日不見。等待的每一天，都是想你的每一天。我手表的時間已無法追上對你的思念，我多想變成一片陽光即刻落在你的課桌上。下課後見麵好嗎？想念你的羅密歐。”
“哇，好浪漫哦——”
“秦芳，我也要做朱麗葉。”O知
同學們揶揄著，阿芳麵紅耳赤，終於忍不住逃出了教室。珊珊見狀，趕緊追出去。
回廊上，彬彬看到阿芳和珊珊從教室裏出來，飛快地向她們奔去。
阿芳衝著彬彬大喝：“都是你不好，害得我在全班同學麵前出醜，這下你開心了吧？”
“都是思念惹的禍，不知者不為過！”
“不知者不為過？我說你是個大白癡！”
她狠命地推開彬彬，沒想到把他推倒在地。
彬彬假裝受傷。
珊珊想上去扶他，被阿芳攔住，他那一套，她顯然已了如指掌。
彬彬狼狽地爬起來。“你太冷血了，你可以指責我的不是，但是我決不允許你羞辱我對你的真情。我真沒想到，在你花容月貌的後麵，居然懷著一顆老處女的心！”說完，扭頭就跑。
做錯了事，居然還敢罵人，我怎麽會跟這種人交往？阿芳望著彬彬遠去的背影，自嘲地笑了。
對於這次爭吵，阿芳很快就後悔了，回過頭想想，他這麽做還不都為了自己？阿芳整個人都神色恍惚起來。
不知不覺又來到了當初相遇的地方。珊珊看到“達芙妮”櫥窗裏的紅色高跟鞋，拉住了阿芳。
“阿芳，你不是說喜歡這雙鞋嗎？去試試怎麽樣？”
珊珊把阿芳拉進了達芙妮。
紅色的高跟鞋穿在阿芳腳上，美麗，典雅，仿佛是天生的絕配。
一見鍾情，也許就成就了一場緣分。彬彬是這樣，紅色高跟鞋也是這樣。
“小姐，我們店現在正在搞活動，所有商品都打八折，如果你喜歡這雙鞋的話，現在買很劃算，一千二百元打八折才九百六十元。”
店員熱情地慫恿著。
阿芳心動了，可是哪來那麽多錢呢？
忽然她想到了什麽，問珊珊：
“你媽的美容院請人是不是？”
“怎麽，你有好介紹？”
“就是本小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