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單若水

第四十九章 單若水

宇翔在樓上待了一個多小時才下來。其實給孩子介紹環境，或者幫他收拾行李，真的花不了多少時間，他也完全可以交給保姆。可是，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依凡，怎麽向她解釋突然冒出來的孩子。依凡剛才冷漠的表情，讓他不寒而栗。所以他磨蹭著，甚至親自幫孩子洗了澡，還在樓梯口徘徊了好一會兒，才慢慢踱下樓來。

他原以為依凡應該是在臥室的，他甚至想，如果依凡睡著了，那事情就可以拖到明天再說。原諒他的退縮吧，當一個人真正有了在乎的東西，失去就變得非常可怕了。

可是當他走向臥室的時候無意間瞥了一眼樓梯，便對自己的猶豫不定恨到了極點。依凡竟然還在樓梯上，斜靠著扶手，一動不動地坐著。

十月份雖然不算冷，可是一個孕婦大晚上地坐在地上，還坐了那麽久，對身體總是不好。他匆忙跑過去，看著閉著眼睛睡著了的依凡，自責地直想撞頭。不過隱隱的，他似乎又鬆了一口氣。

他想把依凡抱回**，但是才靠近，依凡就醒了。剛睜開的眼睛有一瞬的迷蒙，看著向下延伸的樓梯，再看看旁邊陪著小心的宇翔，記憶如潮水般湧進腦海，不自覺地，她抖了抖。

“冷嗎？怎麽在這裏睡了。”

依凡看著他，沒有回答，眼神似乎很平靜，可是宇翔怎麽看都覺得透著一股疏離。

他低下頭，不敢和依凡對視。許久，咬咬牙，“這裏涼，我抱你回房間吧。”

他沒有抬頭，也沒看到依凡嘴角的那一抹苦笑。

依凡還是沒說話，直接扶著樓梯扶手慢慢往臥室走。她很累，累得不想動。可是，她再也不會對這個男人撒嬌了。

宇翔亦步亦趨地跟著，他很想抱她的，可是，伸出的手，剛碰到她的衣角，又像觸電般彈開了。他害怕，害怕她厭惡地甩開自己，現在什麽都不說，他還能抱著期望，一旦她明確地說了拒絕，他就什麽都沒有了。

可是依凡太累了。這些天，她有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可是無論怎樣偽裝，潛意識裏還是放不下的。食無味，寢難安，兩個人的身體怎麽堅持的住。之前就覺得眼前漆黑了，睡一覺醒來，好了一些，可是才走幾步，視線又開始模糊。她以為自己是在慢慢往上走的，可事實上，她抓著扶手，停在台階上，搖搖欲墜。

宇翔也發現了她的不對勁，這回想不了那麽多了，直接一個公主抱，就往臥室跑，邊跑邊喊夏爾醫生。就是依凡拿刀逼他，他也得先確認她的安全。

“馮太太最近情緒很不穩定，這對她和孩子都非常不利。作為丈夫，我建議您給她多一點的關心。如果我沒記錯，您已經兩周沒有回來了。尤其是最近一周，馮太太的狀態很糟糕。”

“我知道了，謝謝你夏爾醫生。”

看著宇翔專注地撫摸著依凡睡著的臉，夏爾醫生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她跟著馮家很多年了。當年如果不是已經去世的馮老太太資助，她根本沒法念完大學，更別說成為婦產科的翹楚。她是看著宇翔長大的，對馮家的事也知道一些。以前對生命甚至有些蔑視的他，這幾個月的變化，她都看著眼裏。她感到很高興，為馮老太太高興。她也是感謝依凡的，感謝她給了宇翔鮮活的生命。可是最近，那個常來家裏的男人……算了，可能是她想多了，沒什麽比宇翔的幸福更重要。隻要他開心，有些事是可以模糊處理的。

第二天早上，依凡被一陣熟悉的體味喚醒。這個味道，她在數百個日日夜夜中習慣、依戀，並且一度讓她覺得很安心。可是現在，她卻想躲開這個味道，越遠越好。

可是她剛一動，原本還打著呼的宇翔竟然跳了起來，條件反射的樣子，好像是被驚醒了很多次。看見依凡的瞬間，先是鬆了口氣，憨憨地笑了，再注意到依凡冷漠的表情，又收斂了笑容，小心地抓著她的手臂。

“老……老婆，你醒啦。”這一聲“老婆”，那麽熟悉，好似他們之間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一樣。可是那小心翼翼的語氣，卻顯示了兩個人之間怎麽也縫合不了的裂痕。

依凡沒有笑，也沒有回答，她皺著眉頭看了眼被子下抓住她手臂的手，轉身準備起床。

可是那手卻絲毫沒有要放開她的意思。

“老婆，我知道你生氣了，很生氣，很傷心，很失望。可是不管怎麽樣，你都要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啊。”

依凡回頭看著他，還是不說話。

宇翔咽了咽口水，有些猶豫。可是一想到昨天依凡暈過去的時候他的慌亂和心疼，就覺得，哪怕是花一輩子，他也要解開他們的心結，他會纏著她，纏一生，誰也不能把他們分開，死神都不能。

“那個孩子叫馮宇樂，你肯定也看出來了，那是我的孩子。”

依凡身子一僵。知道和聽他親口承認，還是不一樣的。

“依凡，人總會犯錯的。我那時候並不知道會遇到你，這麽多年，也一直不知道有這個孩子的存在。我從來沒想過要瞞著你，真的。可是，現在我知道了，總不能讓他跟我一樣，有個不快樂的童年吧。”

原來，馮宇樂的母親，單若水，是六年前馮宇翔眾多情人中的一個。但是宇翔能讓她懷上孩子，並且這麽多年還能記得她，記得當年的事，說明她也是有些特別的。

確實，單若水和宇翔其他的女人不一樣，從某些方麵看，她倒可以跟依凡歸為一類，都是極平凡，也不是在這個圈子混的人。他們因為一場車禍認識，宇翔開車撞了從學校出來的單若水，還撞的不輕。宇翔送人去了醫院。

本來掛號看病包紮之類的事，他完全可以交給別人。可是那天，剛巧的，他在躲他最近分手的前女友。那時候的他，還沒到現在呼風喚雨的地步，在風月場混得也不似後來一般如魚得水。這就表現在，喜歡他的人很多，可是他想把人甩了，就得花點力氣。

遇到單若水的那天，他就是被一個極黏人的女伴纏得煩了，威逼利誘都不行，他一惱，就開了快車，就撞了單若水。

要說宇翔對單若水有沒有感覺呢？不能說沒有，被撞的腿都折了，疼得眼淚直打轉，卻硬是不讓它流出來，那楚楚可憐的樣子，男人大多受不了。所以他給人跑前跑後的，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

他那個前女友也是個厲害的，竟然就追到醫院了。於是宇翔就順水推舟，摟著單若水說“這是我現在的女朋友”，還有什麽“人家的乖巧賢惠你哪什麽比，整天不是潑婦就是跟屁蟲”之類的話，總之把人傷得哭成個淚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覺得自慚形穢，看了單若水一眼後就跑掉了。

到這時候，他還是沒對這個安靜又勇敢的小姑娘有太多的感覺。他真正動了心思，是在她拒絕了他給的高額的補償費。

單若水那時候是個留學生，從穿著看，還算是個窮學生。那天下午，宇翔聽到她給餐館老板打電話，說傷了腳，要請假一段時間。那老板好像是當場就把她辭了，她苦苦哀求，最終還是沒了工作。掛了電話，她沉默了好一會兒。看得宇翔一陣的不忍心，就給了她一張二十萬美金的支票，當是補償。

這點錢對宇翔來說不算什麽，可是對單若水這樣的窮學生，那可是好大一筆錢，在國外念完書都足夠了。可是單若水隻看了一眼，就毫無表情地把支票還給他，說是醫藥費他已經付了，不用再給錢。

這下宇翔就對這個姑娘上心了。要說人還真有點賤，越是被拒絕，越是往上貼。錢不要，那送她回去總可以吧。她傷了腳，每天需要個司機接送吧。這腳要養，得吃點有營養的東西吧。好得差不多了，就得做做複健吧。這麽一來二去的，哪個姑娘也扛不住這樣的好。後麵的事，也就水到渠成了。

單若水成了宇翔的女朋友以後，宇翔給了她一張卡，還是二十萬美金，讓她自己花。倒不是他對每個女人都這麽大方，但是若水給他的感覺很舒服，從不幹涉他的私事，他來了，她就陪著，他不來，她也不問。而且她總是安安靜靜的，笑起來，也是極溫和的，很讓人放鬆。所以他也就待她不一樣一些。

要說宇翔在那事上麵，安全工作一般是做得挺到位的，這個圈子裏的女人，要說懷了種，那事情可不是一般的麻煩。可是單若水這人，就不會把她和那些女人聯係在一起。所以有時候，宇翔也會偷偷懶。他也沒考慮過孩子的事，就是有點僥幸心理，哪那麽容易懷上啊。並且，帶著那玩意辦事，就跟穿著衣服洗澡一樣，別扭。偶爾也得徹底得享受享受不是。

日子本來過得好好的，宇翔也沒覺得若水膩煩。一般來說，隻有他甩人的份，隻要他不膩，就還能過下去。可是，單若水忽然走了。除了她自己的東西，一起不見的，還有那張二十萬的卡。卡裏的錢被一次性提空，下落不明。銀行監控證實，是若水親自提的錢。

宇翔倒不是心疼那點錢，他就是覺著，若水不是這樣的人。她要是需要，別說二十萬，更多的他也能給。可是為什麽她要這麽不聲不響地離開呢？他還擔心過一陣，也派人去找過。不過好像若水總是躲著他，每次有點線索了，人又不見了。

慢慢的，他也沒了耐心，心想這人既然沒什麽事，那就愛怎麽著怎麽著吧。他馮宇翔要個女人還沒有嗎？於是，這事就這麽被遺忘在角落裏。

直到上周四，他正準備回家，卻被李錚突然攔下。他還在調侃李錚，說他遇到什麽事了這麽不淡定。可是當他看到他在上海的別墅裏，單若水和她邊上跟他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小男孩，他就再也笑不出來了。

單若水還是那安安靜靜的樣子，但是明顯蒼老了很多，六年，在她身上好像是過了十六年。她說當初就是因為懷了孩子才會離開，她怕宇翔不讓她要這個孩子。這些年，她放棄了學業，在國外一個人撫養孩子。可是現在，她實在養不下去了，她身體不好，賺不了多少錢，眼看著孩子到了上學的年紀，她不忍心孩子跟著她受苦，所以隻好回來找他。希望他看在這也是條生命的份上，收留這個孩子。她還保證，隻是孩子回到他身邊，她自己，絕對不會影響他現有的生活和家庭。

宇翔那天覺得很悶，喝了不少酒，晚上就醉死過去了，若水倒是一直在邊上照顧著。第二天依凡的電話，就是單若水接的，她也是好心，不想這位馮太太擔心。後來宇翔醒了，她也馬上就告訴他了。隻是，宇翔一聽依凡的反應，就知道她肯定生氣了。本來就心虛，這事又是三言兩語說不清楚的，他就一邊躲著，一邊讓人給孩子做親子鑒定。孩子不是他的最好，要真是他的，這個責任他還是要擔的。尤其是他自己有那樣的童年，更不想孩子也跟他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