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朋友與敵人
第一百八十八章 朋友與敵人
男子側頭看去，視線穿過迷迷青煙落在唐岩臉上，渾濁的眸子裏多了些色彩，想是記起了一個車廂裏的同伴。
他沒有問候唐岩“過的還好麽”，“很高興在這裏見到你”什麽的，轉過身去繼續挖那個坑。
嚓、嚓、嚓……
鐵鍬按下，然後撅起，泥土高高飛揚。
唐岩說道：“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無名。”
“無名……？”
“有沒有名字對我來講沒有任何意義。”
坑挖好了，他過去扛起農夫的屍體放到坑裏，完事又過去把婦人的屍體挪到農夫的屍體旁邊，把身上穿的那件滿是補丁的上衣裹住她的腿，最後又把兩個孩子的屍體搬過來，一邊一個放好。
無名站在土坑邊沿看著死去的一家四口，好久才回過神來，將旁邊堆著的泥土一鍬一鍬鏟回去。
泥土漸漸埋沒四個人的臉，遮住刺眼的紅。
當太陽徹底沒入西嶺，無名終於把他們安葬好，沒有理睬唐岩三人，轉身往北方走去。
“我叫唐岩，如果需要幫助可以到寶石城找我。”
當初混進黑色聖徒他用的是化名“李想”，如今自然沒有隱瞞的必要。
那人沒有說話，更沒有回頭，踏著漸濃的夜色在荒地裏越去越遠。
唐岩抽完那支煙，把煙頭丟在地上，轉身往禿鷲戰車停泊的位置走去。
三少爺看著夜色那頭的一抹暗影說道：“真是個怪人。”
高開聳聳肩：“誰說不是呢……”
嗚……
後方傳來引擎啟動的低鳴。
唐岩已經回到禿鷲戰車上，打開前照燈。
那兩人不再原地發呆，趕緊一路小跑回到各自車輛，繼續向夾山水庫行進。
………
夾山水庫位於鳶城東南30多公裏處，核子戰爭爆發前是一處小有名氣的風景地。相傳夾山水庫北麵的臥虎山是明代大儒劉伯溫隱居之地。
雖然夾山水庫不像江峽水庫一樣被敵對國家的核彈重點照顧，淪為一片廢墟，但是水中積累的放射性物質還是將它變成了一片絕地。
沒有人會在它的周圍生活，不隻是因為水庫邊沿的土地無法產出莊稼，還因為水庫範圍內分布著泥沼蟹、泥沼蟹剃刀爪之類的變異凶獸，以及大量活屍。
唐岩與費翔約定的見麵地點在夾山水庫東南方施工隊用來製備水泥、石灰等材料的廢棄廠區。
月正中天的時候，兩道探照光束打破廠區的寂靜，禿鷲戰車帶著熱風與低鳴進入大型攪拌器前邊場地，緩緩降落在地麵。
不大的功夫，兩輛改裝皮卡車碾過倒掉的鐵網，停在距離禿鷲戰車不遠的地方。
最後到來的是王將軍，頭盔部位閃爍的狹厲紅光讓他看起來如同月下惡魔。
當前時刻22:32，距離約定時間還有1個多小時。
唐岩從車上下來，打量一眼周圍環境，確認沒有危險後走到三炮幾人所在位置，告訴他們更換戰甲到廠區各處走一遍，以確保沒有危險隱患。
10分鍾後廢樓裏傳來一陣槍聲，好在持續時間不長，然後從三炮那裏得知廠區裏潛伏著幾具活屍的事實。
飛機頭、三少爺、高開、三炮四人陸續回來後，唐岩從改裝皮卡車上拿了些食物給他們，一邊吃著一邊等待費翔。
大約過去半個小時，伴隨多道光束在夜空掃過，已經換裝克哈之子動力裝甲的唐岩從簡易房裏走出，望向北方。
嗚……
嗚……
嗚……
引擎的低鳴聲傳來，強度不一的光束在視線那頭顛簸。
隨著揚塵從地麵騰起，最前方一輛厚重黑影發出啪的一聲輕響，頂端一排探照燈打開，照在唐岩站立位置。
強光在懸浮半空的塵埃間不斷反射，好像隔著一層白霧。
王將軍從後麵走過來，揚起雙臂K-12四聯榴彈發射器。
他很不爽，因為這些人極沒有禮貌……盡管大功率探照燈射出的光芒無法對他們造成實質影響。
唐岩把他舉起的手臂壓回去，打開頭盔麵罩。
啪的一聲輕響，探照燈關閉，強光消褪。
那道厚重黑影停在廢棄廠區大門外麵。
隨著後續過來的車輛停下，厚重黑影展露出真實麵貌。
那是一輛多用途裝甲車，配置有30MM火神炮與一挺機槍。
裝甲車後麵是兩輛軍用吉普車與一輛改裝皮卡車，後者貨廂架著一組雙聯高射機槍。
更遠的地方停著四五輛側三輪摩托車，值得一提的是有的在側方座椅焊接了火箭彈發射器，有的拆掉前方擋板改裝成了小口徑迫擊炮架。
“這些鳶城人總是花樣百出，沒個正行。”這是王將軍對鳶城城防軍下的定義。
當車燈前方揚塵如霧氣湧過，裝甲車後麵的門打開，一個身穿動力裝甲的人在兩名持槍士兵的護衛下從車子裏麵出來。
唐岩眯了眯眼，發現來人裝備的動力裝甲不是P-43型動力裝甲，是P-50型動力裝甲。
P-43型動力裝甲的外觀被絕大多數人形容為鐵包肉，有著鐵桶型的頭盔，頂部是一對礦工用照明燈，下方是由防彈玻璃製作的目鏡，外形像潛水鏡，再往下是足以遮擋頸部的空氣過濾係統（防毒麵罩簡化版）。
其實空氣過濾係統是後期加裝的簡易裝備。因為隨著華、美兩國的對抗升級，生化武器與小型核武開始出現在局部戰場，空氣過濾係統可以有效應對部分惡劣環境，大大提高作戰人員的生存效率與適應能力。
P-43型動力裝甲的胸甲看起來就是一麵弧形盾，腿部與手臂包覆著大塊鋼鐵，而肩甲較為寬厚，內部是中空結構，可以配合綁腿存放更多的彈藥與軍用物資。
到了P-50型動力裝甲，相比P-43型動力裝甲除去內置動力係統更為先進，外形上的改變也很大。
上窄下寬的鐵桶型頭盔變得更加纖細，麵甲部分近似菱形，上側尖頂左右還是一雙探照燈，但是在側麵拓展出攝像機鏡頭/傳感器架。麵甲兩翼往裏是一對狹長目鏡。麵甲下側尖頂左右各有一條呼吸管道連接更加小型化的空氣過濾器與頭盔內部呼吸罩。
其他裝甲模塊整備的更加圓滑，可以更為有效地抵禦彈頭衝擊，提升防禦力。
值得一提的是，P-50型動力裝甲的胸甲表麵有一個五角星凸起。
毫無疑問，P-50型動力裝甲比P-43型動力裝甲先進一些，實用性也要高出一籌。
雖然P-50型動力裝甲相比美國的T-51型動力裝甲出現在戰場的時間晚一些，但是就華夏兵器工業集團公司在戰前披露的文件顯示，美國T-51型動力裝甲大量借鑒了P-50型動力裝甲的細節設計是因為敵人收買了公司的一位核心設計人員，從而導致P-50型動力裝甲對比T-51型動力裝甲研發早，但是真正投放戰場的時間卻比T-51型動力裝甲要晚。
考慮到連寶石城都無法拿出P-50型動力裝甲，張豐穿的還是落伍的P-43型動力裝甲，可想而知濟城方麵對鳶城軍事援助的力度有多麽大。
穿著P-50型動力裝甲的人來到唐岩身前。
“唐副團長……久仰大名。”
“城主大人謬讚了。”唐岩客套著。
從接觸形式來看鳶城人有些無禮，畢竟他都打開麵罩，以真實麵目示人了，而鳶城城主費翔卻一直沒有對等舉止。
當然，唐岩不會在意細枝末節。
“客套的話就不必講了，我想知道你邀我來這裏談判的內容是什麽。”
費翔看了一眼左右：“上車談吧。”
唐岩同樣打量一眼左右，將手裏提著的C-14穿刺手II型電磁步槍丟給三少爺，跟著費翔走到車隊前麵，進入裝甲車內。
車輛內部明顯做過加高處理，即使兩人都穿著動力裝甲也談不上擁擠。
唐岩與費翔上車後，前麵坐的人打開車門走出，隻留二人在內。
“說吧，是怎樣的大買賣可以讓城主大人無視矛盾，邀請世仇大敵來到這裏會麵。”
“這個世界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
唐岩對於費翔的說法不置可否。
費翔繼續說道：“有共同的利益，那麽敵人可以成為朋友。隻要利益足夠大，朋友也能變成敵人。”
唐岩微笑說道：“我很想知道，熊貓人軍團與鳶城之間能有怎樣的共同利益。”
P-50型動力裝甲的菱形麵罩遮住費翔的臉，看不到他的表情變化。
“你應該清楚，濟城為維持半島對峙局勢，對於鳶城方麵有很多支援計劃。”
唐岩點點頭。
“你也應該清楚，寶石城與鳶城之間有一個無法解開的死結，生活在這兩座城市的民眾相互敵對。”
唐岩點點頭。
“但是你不知道，我有一位朋友住在寶石城。”
唐岩說道：“是約翰遜嗎？”
從前兩天在流浪客酒吧的遭遇可以看出，約翰遜與鳶城方麵有加密通訊網絡，可以在短時間內建立信息傳輸渠道。
駭人的頭盔搖了搖：“不，那個人是黃雷。”
唐岩眉頭微挑，實實在在吃了一驚。
費翔的朋友竟然是黃雷！
要知道鳶城方麵一直視美心罐頭廠為眼中釘肉中刺，時常打劫、破壞運輸海魚罐頭的車輛。隻要是一個有眼有耳智力達標的人，都知道雙方是敵非友。
現在倒好，當事人站出來說跟黃雷是朋友，這……這實在是讓人難以理解。
“很吃驚麽。”費翔說道：“就像我剛才說的，這個世界上沒有永恒的敵人，也沒有一成不變的朋友。”
唐岩問道：“我很想知道，是什麽讓你跟黃雷成為朋友。”
費翔說道：“很簡單，他需要一個來自外部的壓力給王明、回連才那些人看，以換取更多稅收政策上的傾斜。”
唐岩想起黃雷活著時寶石城方麵給予美心罐頭廠的財政補貼方案。
實際上除去海魚罐頭在內陸市場銷售所得部分利潤外，美心罐頭廠還會獲得一定額度的退稅。另外還有一種安保費用補貼，黃雷正是用這部分資金雇傭黑手傭兵團的人為他賣命。
“嗬，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唐岩不無諷刺地說道。
他還想起前任總督在位時推行的信貸政策，最終不但沒有擴大寶石城經濟體量，反而淪為管理層的提款機，幾乎把寶石城市場推至崩潰邊緣。
像黃雷、王明這種人，總能抓住係統漏洞……不，應該說就算沒有漏洞，他們也能製造漏洞來損公肥私。
費翔繼續說道：“我對他的幫助是幹擾美心罐頭廠的運營，而黃雷對我的幫助便是報複我對美心罐頭廠的劫掠。”
唐岩眉頭再挑，想不明白為什麽來自黃雷的報複會為費翔帶來助益。
鳶城可不像寶石城與濟城，管理層內鬥嚴重，眾所周知費翔在鳶城極有名望，是說一不二的絕對領導者。
“鳶城把鈾礦輸送至濟城，濟城付給我們濟城幣。在此基礎上，他們還會定期運輸一些軍火、藥品與食物來支援鳶城打擊寶石城。然而每年總會有幾次意外發生，要麽是運往濟城的鈾礦被剃刀人魔劫走，要麽是來自濟城的支援車輛受到寶石城傭兵組織的打擊。”
“你以為這些都是自然發生的嗎？你以為沒有我的幫助，寶石城方麵的匪盜與傭兵能夠得到可靠消息設下埋伏嗎？而黃雷……便是這張情報網中一個重要節點。”
唐岩聽完他的講述整個人都愣住了。
別說剃刀人魔與黑色聖徒，就連熊貓人傭兵團都接到過伏擊鳶城運輸鈾礦的車隊的任務。
費翔為什麽要這樣做？
他為什麽要出賣自己的利益壯大敵人的力量？
他傻嗎？他是個白癡嗎？
費翔當然不是白癡。
“知道鳶城人對比濟城人與寶石城人為什麽少有內鬥，即使資源匱乏，土地貧瘠，物質條件十分惡劣也能在廢土世界生活下去嗎？”
費翔沒有期望唐岩做出解答，一字一句說道：“因為我們團結，團結就是力量。”
“而讓我們團結一致的，連接每一個鳶城人心靈的紐帶……是仇恨。”
“仇恨使人強大，仇恨使人剛毅，仇恨使人超越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