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的工業革命

第223章 憤怒的鄉民

第二百二十三章 憤怒的鄉民

梳棉蒸汽工廠首先要選擇河流旁邊,蒸汽工廠不比小作坊,生產過程中需要大量的工業用水。

還有,不論在什麽時候,水運永遠是最廉價的運輸方式,輕便的棉花棉條還可以用騾馬馱運,沉重的煤炭就必須要用水運了。

前前後後用了三四天時間敲定了地址和分配,順天府二十七個縣陸陸續續的開始挖掘地基,鋪設青磚,建造圍牆。

先把地麵硬化,建設好所有的基礎設施,等著北平機械總局的匠人們,過去搭建蒸汽廠房,安裝蒸汽機和梳棉機。

白羊口所,一處大明普通的衛所,住在這裏的基本上都是軍戶。

這裏距離永定河旁邊的蒸汽工廠,不近也不遠,大概有十裏的路程。

算是附近最近的一處衛所,又有大片的旱地種植棉花,第一家梳棉廠就建立在白羊口所。

在衛所剛成立的時候,軍戶們的日子是比較富足的。

太祖皇帝為了實現養百萬兵不耗費百姓一粒糧食的宏圖,衛所的軍戶們擁有大量的土地,隻要辛勤勞作,每年都有富足的收成。

隨著時間的推移,衛所的田產被官僚鄉紳們用各種卑劣手段兼並,軍戶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

田產被官僚鄉紳巧取豪奪了,分攤的苛捐雜稅還是沒有變,軍戶們的日子,已經悲慘到丈夫當兵,妻女從妓的地步。

自從衛所種植了土豆,這種情況才有所改善,起碼能吃飽肚子了,妻女就不需要從妓掙來口糧了。

一條充斥著泥沙的北沙河岸邊,矗立著一座蒸汽工廠。

直衝天空的黑色濃煙,轟鳴的機器運轉聲,打破了這片空曠土地千百年來的寂靜。

遠處。

一名放羊的羊倌,放下了手裏用來圈養的石子,伸長了脖子。

看向北沙河岸邊的神奇而又怪誕的景象。

建奴的那招絕戶計,遭殃的隻是上等水澆田和中田。

下田僥幸逃過一劫,麵積更多的旱田,同樣躲過了一劫。

正在吃著雜草的幾隻羊,停下了吃草的動作,扭過羊頭,警惕的盯著北沙河岸邊。

蒸汽工廠旁邊,還站著一位名叫金祖德的鄉紳。

金祖德和縣衙裏三班六房的衙役小吏,勾結了多年,包攬了詞訟。

麵對同等地位的鄉紳,凡事知道留三分,吃相沒那麽難看。

麵對老百姓可就不一樣了,凶殘如忽律,凡事都要做絕。

在縣裏是一位人見人怕的厲害人物。

金祖德在地方上盤根交錯了這麽多年,對於鄉裏的課稅、雜項、火耗等等情況,極為熟稔。

順天大幅布以極其低廉的價格,霸占了順天府的棉布市場,金祖德就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一個可以成為京城裏大人物機幕的大好機會。

可惜,半路殺出來一個土豆麵粉。

準備鼓動鄉民的金祖德,算盤立刻就落空了,隻能繼續等待了。

苦熬了這麽多天,再次讓金祖德等來了機會。

以官僚鄉紳的貪婪,不可能放過有利可圖的土豆麵粉,又開始以各種名目,壓榨軍戶們手裏的土豆麵粉。

就在昨天,金祖德的一名親隨打探道一個消息,有些村子裏的軍戶妻女又開始做暗門子生意了。

這些村子的軍戶就是金祖德的機會,隻要鼓動這些軍戶砸了蒸汽工廠,就可以掀起一場民變。

金祖德雖然久居鄉裏,但他有一個很好的習慣,就是堅持買來一份邸報。

通過這份邸報,金祖德就能了解很多天下事,例如說自稱闖王的高迎祥。

闖王高迎祥已經徹底坐大了,河南、陝西、湖廣到處都是流寇,今年甚至是攻入了四川。

民變已經成了讓朝廷徹底焦頭爛額的一件事。

隻要借助民變這件事,金祖德自信可以解決京城裏那些大官都解決不了的一件事。

摧毀永定河岸邊成片的蒸汽工廠。

不管蒸汽工廠能給朝廷帶來多大的好處,隻要會引起民變,朝廷都會毫不猶豫的查封蒸汽工廠。

民變的危害,朝廷已經從闖王高迎祥身上領教過了。

金祖德還從邸報上一段很短的文字,推斷出一件事,越發的有信心了。

皇上真正在乎的是土豆麵粉,隻需要保留利國利民的蒸汽工廠就好了,至於引起民變的蒸汽紡織廠。

隻會有一個下場。

金祖德做事十分的謹慎,得知北沙河旁邊又建造了一家蒸汽工廠,硬是按耐住心裏的n,又是苦熬了一個多月。

習慣了順風順水的東林黨和晉商,每次栽跟頭,不是朱舜多麽的會算計,而是因為他發明的東西太過無解了。

金祖德苦熬了一個多月,在蒸汽工廠外麵轉悠了好幾天,一直想搞清楚這家新的蒸汽工廠,到底是用來做什麽。

也不知道蒸汽工廠的家丁們,怎麽那麽死腦筋,整天就知道端著滑膛燧發n在門口站著,塞給他們銀子都不要。

接連轉悠了好幾天,金祖德也沒從家丁們的嘴裏得到一點消息,給那些巡邏的家丁塞銀子還是一樣。

直到今天,金祖德瞧見一輛驢車拉著滿滿當當的棉花,進入了蒸汽工廠,總算是放心了。

看來又是一家紡紗的蒸汽工廠。

心裏徹底有底的金祖德,收起手裏的邸報,坐進了轎子裏麵:“先去陳集村。”

陳集村是白羊口所的大村,因為村子裏有一條小集市,十裏村的老百姓都會來這裏買東西,陳村慢慢變成了陳集村。

陳集村那條唯一的小集市,很早以前就破敗了,由於活不下去,很多軍戶們都逃籍成為了流民。

自從土豆麵粉出來以後,情況稍微好轉了一些,不少逃籍的軍戶陸陸續續的回來了。

縣衙裏也沒追究,畢竟人口增長是知縣很重要的一項政績。

但這個好轉沒能維持多長時間,在官僚鄉紳的壓榨下,又出現了逃籍現象。

金祖德很明白,一個常年餓肚子的人突然過上了吃飽飯的日子,再讓他過回以前的窮苦日子,心裏會產生多大的怨恨。

金祖德就是要利用這個怨恨,掀起一場民變,徹底摧毀永定河岸邊大片的蒸汽工廠。

金祖德從荒涼的小集市上路過,以前熱鬧的茶館酒鋪,全部破破爛爛。

小集市上沒有一個人影子,走到一半才看見幾隻野貓,餓的皮包骨頭,瞪著一雙凸出來的大眼睛,很是瘮人。

要不是土路旁邊的野貓,餓的連爬的力氣都沒有了,但凡是有一點力氣,這些野貓絕對敢撲上來撕咬轎夫。

從荒涼的小集市過去,一直在街尾才看見一名同樣瘦的皮包骨頭的老嫗。

老嫗瘦小的身上胡亂穿著一些破布,坐在門口的榆樹下,拿著一個石杵,杵著一些白色樹根。

金祖德看見這名老嫗還沒死,對於心裏的算計更有把握了。

這名老嫗是陳集村年紀最長的一名老人,娘家是陳集村第二大宗族,人數多達一百多人。

夫家更是陳集村的第一大宗族,人數多達二百人,兒子還是衛所的一名小旗。

白羊口所這麽多的村子,金祖德挑選了很長時間,偏偏挑中了這名老嫗,除了娘家和夫家的原因。

還在於這名老嫗,在還是個年輕姑娘的時候,就是十裏村有名的巧娘,織布又快,質地又好。

就算是沒有土豆麵粉,老嫗單憑織布,足夠養活家裏的小孫子。

現在嘛。

隻能指望兒子被層層剝削的糧餉了。

金祖德走下轎子,換上一副笑臉說道:“老夫人,本員外又來買你的棉布了。”

從一年前,金祖德找了一個慕名而來的理由,開始親自買走老嫗的棉布。

老嫗看見穿著大團綢緞的金祖德,慌忙在身上抹了一把手,施了一個萬福:“金老爺這次恐怕又要失望了。”

“金老爺給的銀子,已經比市麵上多五厘了,但那些錢還不夠買棉花的,哪裏還會有棉布。”

金祖德立刻擺出了義憤填膺的憤慨模樣,聲音拔高了很多:“都怪該死的朱舜。”

“要不是朱舜建造的蒸汽工廠把棉布的價格壓的那麽低,老百姓好歹也有一條活路,哪裏會像現在這樣,活生生摧毀了老百姓的活路,這不是把老百姓往絕路上逼嗎!”

老嫗的娘家和夫家都是挨在一起住,金祖德的聲音很大,坐在家裏土牆內的兩家人,很清楚的聽到了金祖德的話。

本來見了金員外誠惶誠恐的老嫗,瞬間變了臉色,坐在樹墩上,不再搭理金祖德。

金祖德以為達到了效果,滿意的離開這裏。

在鄉野間奔波勞累的轉了三四天,金祖德的嗓子喊的都沙啞了,終於把類似的話說了一遍。

可是當他等了三天,那些軍戶們始終沒有動靜。

就在第四天,一名親信管家跑進了垂花門,神色慌張的說道:“老爺不好了,家門口來了一群亂民。”

金祖德站在院子裏,正在給泥釉大缸裏的鯉魚喂食,全是白晶晶的上等無錫稻米。

聽到管家說門口來了一群亂民,金祖德不怎麽好的心情,總算是放晴了,笑道:“應該是不認識路,希望本老爺指明去往永定河的路。”

“走,咱們出去看看。”

金祖德拿著泡上胖大海的紫砂壺,邁開雙腿,走出了垂花門,來到了緊閉的大門口。

讓守在門口的家丁打開大門,笑容和善的走了出去。

“就是他侮辱恩公?”

“沒錯,就是他!”

“你確定他是金祖德?”

“確定,我以前在他家幹過短工。”

金祖德還沒明白怎麽回事,就被一根木耙子掄倒在地上,很快一些別的農具,劈頭蓋臉的砸了過去。

自以為陰謀得逞的金祖德,不明不白的死在了一群憤怒的老百姓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