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名相徐階傳

第5回 寒窗苦讀思人生竟如何倭寇襲擾知桑梓疾苦深6

第一部 少年徐階 第五回 寒窗苦讀思人生竟如何 倭寇襲擾知桑梓疾苦深(6)

曹安、顧承祖的父親,不僅學問了得,而且都是朝廷命官。曹安的父親原名節,字時中,因東漢有個臭名昭著的宦官叫曹節,就棄“節”不用,以字代名。他是宋寶章待製曹豳的後代,其中一支避北方戰亂來到廣富林,到他父親曹廷獻時,曹家就有了名望。曹廷獻生有二子,長子曹泰,字時和,次子就是時中,兄弟倆都中了進士。曹時中在當刑部陝西清吏使主事時,反貪懲腐,毫不手軟,清除掉不少蛀蟲,功勳卓著。憲宗帝特頒《敕刑部主事曹時中文》嘉獎,予以加官晉爵。同時加恩敕封其父為刑部主事,後官拜江西按察副使。大明朝是有《海禁法》的,而世家大族造巨舟出海謀利,曹時中令行禁止,可官場黑暗,包括他的上司在內,群起而與曹杯葛。曹時中看到官場**,感到力不從心,憤而致仕,休閑在家。鬆江府上下把他們兄弟兩人稱之為“富林二曹,一時人豪”。而顧承祖的父親顧清,號東江,當時是鬆江府首屈一指的飽學之士,府邸在郡城西門外超果寺,是弘治六年(公元1493年)的進士。顧清擔任過翰林院編修、禮部右侍郎,他參與修撰《孝宗實錄》,主持過南京的鄉試,抵製過權勢熏天的太監劉瑾,受到劉瑾的迫害。恰好其時他父親去世,便丁艱在家,利用這三年守孝期,翻閱《雲間誌》、《嘉禾誌》等史籍,畢兩年之功,修竣《鬆江府誌》,成一大功德。二人去世後,子孫也不再求官。

至於那位雲南按察司經曆沈老先生,官階是正六品,年事最高,不時托起茶盞抿一口盞中的普洱茶,品著醇香,笑眯眯地目不轉睛地看著徐階。

在曹安的催促下,徐階不得不把“詆毀前賢”的風波述說了一遍。

聽完,三位老人相視一笑,皆說:“小小挫折,也是曆練。”此時,沈老先生開言了:“你可知承祖的父親製滿仍不赴任的原因麽?”所謂製滿,徐階當然知道是三年守孝期滿。按理製滿當赴任,不赴任的原因,徐階當然不明,便搖了搖頭。沈老先生說:“你可知朝中出了個宦官劉瑾否?此人弄權,炙手可熱,敗壞朝政,荼毒善類。顧大人與之抗爭,就此得罪權閹,《孝宗實錄》修成,參修人員都官升一級,可劉閹弄權,顧大人不僅未升,反從翰林編修清貴之職,平調任南京兵部員外郎。顧大人借故拒不赴任,高風亮節,可敬可佩,不僅是吾輩,更是你的榜樣,你以為然否?”徐階聽了,對顧老先生頓生敬意,回答道:“老先生風概,生員當奉為楷模。”

於是,曹、顧二位,也不避忌諱,談起了父輩的挫折、仕途的坎坷和應對的舉措。所有這些,讓徐階打開了視野,本來天天讀書,之乎者也,以為世界就像聖人筆下寫的那樣清平美好,而今看到了社會的複雜、仕途的險惡。尤其是曹時中那“海上風波險,宦海風波惡”的歎息,讓徐階怦然心動。後來徐階走上仕途,養成了謹言慎行,謀定後動的定力,不能不說這場談話是個起點。

徐階畢竟年輕,心情稍稍放鬆了一點,居然就不知輕重提了個問題,請教起三位老先生來。

“顧大人的《鬆江府誌》乃皇皇巨製,府學受命刻印時,生員拜讀過手稿,受益匪淺。但畢竟才識有限,不明之處,可以問否?”顧承祖說:“但問無妨。”徐階說:“老大人誌中說集賢鄉之得名,‘乃顧陸諸賢居此故名’,生員以為,‘陸’即陸遜、陸抗、陸機、陸雲,這‘顧’不知所指何人?”徐階接著說:“老大人又把顧野王列入人物傳中,但顧野王卻是吳郡吳人,莫非其後代住進了我縣集賢鄉地區?”這一問題提出,曹安先是一愣,覺得是個難題。沈經曆老成持重,不置可否。而顧承祖卻嚴肅地點了點頭,連讚“有見識,有眼光”。當下回答道:“我也不明所以,曾問過家父。家父說‘顧陸諸賢居此’一句,乃上承《雲間誌》等誌書的記載。‘顧’,與顧野王確有幹係。須知華亭的顧、陸二姓,都出於吳郡,顧野王後居於華亭之亭林,而三國時吳丞相顧雍之後人,也入居於我華亭九峰一帶。”徐階聽了不住點頭,再欲問時,忽聽得中堂後邊傳出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笑聲未歇,一前一後,跑出來兩個女孩。

這兩個女孩,頭裏一個手裏搖著一塊繡帕,後麵一位,似在搶那塊繡帕,兩人穿過中堂,直向庭心奔去,發現中堂有人,尷尬地緊急止步。幾乎同時,沈老先生喝道:“可久,休得胡鬧。”曹安同時對後麵的那個女孩說:“成何體統?還不退入後堂?”兩女孩隻得訕訕向後轉入後堂。

就在那一瞬間,徐階看清了那叫做可久的女孩的麵容,約莫十三四歲的光景,鵝蛋臉,丹鳳眼,唇紅齒白,臉頰上兩個酒窩似隱似現。那服飾提醒了他——正是前幾天在曹府門口見到的那位以袖遮臉的女孩。這時,沈老先生說:“此乃老夫孫女,到過大理,**大理鮮豔的布料,看她的服飾便知!”

那天,徐階可說是喜出望外,見到了三位大人物,顧承祖承諾送他《鬆江府誌》一部,沈淮贈他《資治通鑒》一部,而曹安則將父親的《宜晚堂集》贈與他,並歡迎他隨時可到府中宜晚堂查閱藏書。

徐階自然十分高興,正在此時,曹府總管匆匆進來,在曹安耳旁悄言了幾句。曹安臉色大變,向顧、沈兩位拱手道:“二位,據報倭賊洗劫郡城,得手後又向廣富林流竄,軍情緊急,老夫暫失陪,須打點家丁安排護院。二位暫勿離開,以策安全。”又吩咐管家,速將徐階送回知也寺勿誤。並對徐階說:“賢侄切勿緊張,倭賊殘暴,但人數不足五十,知也寺有僧兵數十,足以保寺無虞,你可速回。”

走出曹府大門,街上空氣似已凝固,人跡罕見,三三兩兩的軍士,持槍荷刀,巡視街頭。肩輿把徐階送到知也寺,此時山門緊閉。徐階叩門而入,但見寺內井然有序,僧人們正搬運磚塊巨木,準備拒敵,而僧兵們或磨刀霍霍,或呼呼舞棍,躍躍欲試。見此陣勢,徐階之心稍安。

徐階進入鬥室,放下書籍,反倒憂慮起德豐橋家中的安全來。曹大人說倭賊洗劫郡城,不知家中情況如何?想起倭寇的經常騷擾,徐階不禁咬牙切齒。

且說郡城,劫後景象慘不忍睹。徐府所處縣衙周圍有重兵守護尚好,但繁華勝地嶽廟一帶就慘了。

倭寇襲擾,目的是搶掠財物,而嶽廟一帶,郡城商鋪集中,正是倭寇肆虐之地。糧店、布莊、雜貨鋪、典當行、錢莊,包括遊樂場所、秦樓楚館,均被洗劫一空,無一幸免。到處是斷壁殘垣,死傷者血肉模糊,被燒的梁椽還在冒煙,而巍巍嶽廟,大殿被毀,東嶽大帝的坐像金身,被刮得體無完膚,歪倒在一邊。見此滿目瘡痍,真是人神共憤!這些亡命的悍匪,真是人人得而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