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魔傳

二、遇險(二)

二、遇險(二)

這日中午,那條漢子拿了兩碗粗米飯來,連菜都沒有。韓一鳴見他麵帶微笑,鼓起勇氣來,小聲問道:“我,我爹爹呢?”那漢子道:“真是少爺,你家老爺回去了。你慢慢等著,他拿錢來贖你。”說著上下打量了一陣,忽然伸出手來,將他劈胸抓住,全身上下搜了一遍。翻開衣領,見紅繩吊著一個碧綠的玉牌,一把抓在手中,細細看了一看。玉牌正麵刻了牛的形狀,栩栩如生。又將玉牌翻轉過來,背麵刻著一行小字。便道:“這是什麽?”

韓一鳴顫聲道:“這,這是我的生辰八字。”那漢子一聽,用力便往下扯。韓一鳴忙雙手護住,道:“這,這是我爹娘……”一句話未說完,臉上早吃了兩個耳光。那漢子左手抓著他胸前衣裳,右手“劈劈啪啪”一連打了他無數耳光,方止住手,罵道:“不知死活的東西!”用力將紅繩扯斷,抬腳要走,卻又轉回頭來,對他看了兩眼。將手中的玉牌塞入懷中,一把將他揪了起來,動手將他身上的綢袍剝了下來,揉成一團,拿在手中,方才出去。韓一鳴滿臉紫漲,頭暈眼花,隻能躺在地上,任他胡為。

他在地上躺了一陣,方才有氣力坐起來,臉上火辣辣的,一坐起來,鼻中便有東西流了下來,低頭一看,一連串血點已滴在胸前的衣裳上。又驚又怕又掛念父親,眼中止不住掉下淚來,卻是無能為力。

一連十幾日,每日裏都有人送來兩碗糙米飯,若是平日,他哪裏吃得下去,但餓得狠了,也抬起碗來就吃。屋門大開,走到門前,早見門前有大漢手持守候。有一回他走得離門近了些,那守在門外的大漢便呲牙笑道:“你要去哪裏?”聲音凶神惡煞,韓一鳴十分文弱,隻得又退回去。

挨近窗口,卻見窗下守著兩人,一人便坐在窗下,另一個對窗而坐。見他挨了近來,那對窗而坐之人便抬手揚一揚手中的刀。他們白天晚上,換人守候,吃飯也是拿到門外來吃。韓一鳴便是睡覺,也須大開門窗。他初時不知,關上了門窗,片刻之後,那搶他東西的漢子一腳踹開屋門,奔進屋來,一把將他抓起,又是“劈劈啪啪”無數耳光,打得他口鼻流血,滿臉掌印,方將他向地上一扔,惡狠狠地道:“你再敢關門閉戶,小心我打斷你的手腳!”說罷,揚長而去。

到第十七日上,那漢子進來笑道:“好了,你回去罷。”韓一鳴在此間雖是度日如年,盼著早些離開,但猛然聽他如此一說,竟不敢置信。那漢子笑道:“我這兩個兄弟送你回去。”不由分說,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將他自屋中拖了出來,對門外兩條漢子道:“你們送他回去罷,定要送到家中。”

那兩條漢子向他看了一眼,韓一鳴見他們目露凶光,似有些不懷好意,腳下便有些發軟。兩條漢子罵道:“真是個小兔崽子,還得勞駕咱們架他出去。”各自上前一步,伸手在他腋下一架,便將他架了起來。他並不知道他們要做什麽,但心中害怕,哪裏還有力氣走路,被那兩條漢子直架出木屋來,過了小橋,卻向與來時相反的方向而去。

韓一鳴回頭望了一望,道:“我,我家不在這邊。”其中一條漢子轉過身來,對他狠狠地瞪了一眼,揚了揚手中的刀,道:“你家在哪裏你說了不算,大爺我說了才算!”韓一鳴大驚,說不出話來,任由他們架著轉過山坳,又向山上走去。

那兩條漢子也不與他說話,架著他直走到半山腰,方將他鬆開,道:“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周年了。記著,怨不著我們。你家老爺也太過吝嗇了,不肯出錢贖你。冤有頭,債有主,你若是有靈,便尋你家老爺去罷。”韓一鳴先是說不出話來,但大禍臨頭,用力逼出一句話來:“我爹爹,萬萬不會吝嗇!”那人對他看了一眼,道:“你這身衣裳倒還是繭綢的,剝下來給我罷,好過白白便宜了啃吃你的野獸。”邊說邊笑起來,想動手剝他衣裳。手方伸出來,另一條漢子伸出手來一攔,道:“胡二弟,你就是這般不開眼。穿將死之人的衣裳,你也不嫌晦氣。幹脆利落些了結了罷。”那姓胡的漢子訕訕然幹笑了兩聲,縮回手去。提起刀來,向他頭頸砍來。

韓一鳴早已癱倒在地,看著他刀而前麵。忽然頸後一涼,一陣輕風吹過,又輕又軟又涼,似有幾片花瓣在他頸間輕輕擦過頭頸,還有淡淡幽香。韓一鳴早閉了眼睛,咬牙等死,頸上涼了一涼,又火辣辣地痛了一下,忍不住大叫起來。叫了一聲,睜開眼來,卻見前麵兩條漢子都睜大了眼看著麵前地麵。韓一鳴順著他們的眼光一看,隻見地上有半截殘鐵,已沒了刀刃的形狀。那姓胡的漢子滿麵不可置信,手中的刀卻沒了半截。

兩條漢子愣了一陣,又對四周看了看,另一條漢子道:“快,結果了他,咱們走。”那姓胡的漢子眨了眨眼,忽然害怕起來道:“算了罷,咱們走罷。這樣文弱的一個人。咱們又,又都拿到了。還是,還是……”他聲音顫抖,說不出來的害怕。

另一條漢子道:“你忘記了咱們的規矩,斬草要除根麽?留下這條根,會留下什麽禍患,你是知道的。鍾老大那條腿便是教訓,賠了那條腿不說,還得讓眾兄弟們四處去散布疑陣,才算過了兩天平安日子。再說,這小子回去,鐵定不會善罷甘休。”說著,上前一步,提起刀來,對著韓一鳴,劈頭蓋臉砍過來。

忽然遠遠的有人道:“幹什麽?還想殺人?”聲音清脆,是一個女子。韓一鳴隻覺眼前一花,不知從哪裏過來一個人,轉眼便出現在麵前。韓一鳴隻看見她的背影,她穿著一件素色衣衫,從背後看去,十分苗條。那兩條漢子對望一眼,手持長刀的漢子對這女子喝道:“閃開些,擔心大爺手下不留情,誤傷了你。”

那女子冷冷地道:“作孽。”那漢子手中刀一揮,便向那女子腰中砍來。韓一鳴嚇得眼睛都不敢一瞬,隻是呆呆看著。那女子也不說話,韓一鳴正要尖叫,卻見那刀刃砍到她麵前三寸便停住了。韓一鳴也知那漢子並非善類,但他手的刀砍到那女子身前便不再向前砍,確也出乎他的意料。向那漢子一看,卻見他兩手握著刀柄,用力向前推,直憋得滿臉通紅。

那女子慢慢伸出手來,手指輕輕在他刀鋒上一抹,便收回手來。刀刃上微微一亮,竟變了形狀,開始如冰水一般熔化,縮小變短,片刻之後,竟也從中變成兩斷,半截殘鐵落在地上,隻剩下連著刀柄的半截殘鐵還握在那漢子手中。

兩條漢子都嚇得麵如土色,愣在當地。那女子喝道:“還不滾?”兩條漢子哪裏還能奔跑,轉回身去,走了幾步,便摔倒在地,也不敢停留,手腳並用,狼狽不堪地爬下山去。那女子回過身來,對韓一鳴道:“你怎麽樣?還能走路麽?”韓一鳴此時方見她麵目,她眉似柳葉,端鼻櫻唇,容顏似玉,光潔柔潤。

她看了韓一鳴一眼,抬眼環顧四周,邊看邊道:“你歇息一會兒,自己下山去罷。”說罷,對著一個方向看了片刻,眉頭一皺,道:“我要走了。你不必怕他們再轉回來,他們尋不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