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魔傳

六十四、七情

六十四、七情

韓一鳴見院內眾位師兄都已離開,歎了口氣,收束心神,這才駕禦寶劍來到秦無方處。秦無方卻恍如不察覺今日的異象一般,依舊坐在竹榻之上,與他同看那朵蓮花。韓一鳴心情低落,不過隨便看了看,便發起呆來。呆了不知多久,忽然回過神來,抬起頭來,本來浮在麵前的蓮花與銅鏡早不知何時被秦無方移回幾上。秦無方早已閉目坐在榻上,韓一鳴不覺慚愧起來。

秦無方慢慢睜開雙眼,道:“一鳴,身外之事,不必縈懷。不受身邊事物幻象所擾,乃是極高深的道行。我怎會要求你即刻便領會?你初入靈山,便遭遇這許多異象,實屬巧合。我昨日不是已與你說過,萬般皆是修行。你又何必放在心上。”韓一鳴歎了口氣,道:“多謝師伯指點,弟子愚魯。”秦無方道:“非是你愚魯,修道之人也是人,便如同你的師兄們有妒心,私下裏妄自揣測。你也有懼,有怕。異象並非禍根,喜怒哀樂驚恐憂,七情才是此事的禍根。若是能夠淨化其心,七情乃是最幹淨最本質的心性。祖師並不喜好弟子抹殺天性,但他老人家卻最不喜弟子心性關聯牽絆。”

停了片刻,秦無方微微一笑道:“佛有偈曰:由愛故生恨,由愛故生怖,由愛故生憂,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愛也罷,恨也罷,怖也罷,憂也罷,若隻是單單是愛恨怖憂,皆是發自於心,天性使然。但因其一而生其二,便失去了本質心性。這樣下去便會迷失心性,為情所左右。大凡心魔,皆是由此而現。”韓一鳴道:“是。弟子定依師伯所言,細心領悟。”

秦無方歎道:“這幾日異象連連,我與你的諸位師伯都各自細心參詳,但我的修為有限,便是到了現下,還是隻能對你說,異象還會顯現,不必訝異。除此之外便一無所知,但願祖師能夠早些歸來,指點一二。”??他麵上憂慮重重,韓一鳴哪裏敢問,隻小心陪在一邊。

過了片刻,秦無方道:“一鳴,你可知明日清晨會有什麽?”韓一鳴呆了一呆,搖頭道:“弟子不知。”秦無方道:“我也不知。不過我卻知明日還有異象顯現。這許多異象連接出現,必然會有個結束。但明日還不是結束的時候。因而你不必過於自苦。凡事都被料中,不見得是好事。而凡事不在你意料之中,也不見得就是壞事。”

雖說秦無方再次對韓一鳴言明異象與他無關,但天色挨晚之時他自聿樂下來,落在院中之時,本在院中說話的師兄們都互相以目示之,韓一鳴見他們指指點點的目光,頭皮還是一陣發麻。硬著頭皮,穿過院心,回到屋中不過十多步路,卻如同生滿了荊棘一般,每一步都要用上全身的力氣。眾人的目光刺得他連頭都不敢抬,險些便要抱頭鼠躥了。若不是秦無方今日又說了這許多,韓一鳴連在院中行走的勇氣都沒有。

回到屋內,關上門窗,在床邊呆坐。直至晚間顧清泉回來,才又提起精神來。

顧清泉見他神情落寞,寡言鮮語坐在床邊,不禁歎了口氣,正想說話,卻有人敲門。拉開門一看,杜青峰送了飯菜過來,忙接過來道:“杜師兄,怎麽是你親自送來?”杜青峰道:“我來與你們一同吃飯。”

韓一鳴對著飯菜食不知味,杜青峰笑道:“韓師弟,靈山之上,本就有許多不能用常理忖度之事,你何苦如此放不開呢?”顧清泉也笑道:“你可曾在其他地方見過驍鰩?又在何處能見到如莘?不瞞你說,若不是來靈山修道,有人與我道可以飛天遁地,我也隻當他胡說八道。”杜青峰道:“那是。”韓一鳴歎了口氣,道:“多謝二位師兄與我開解。”

忽然門外又有人笑道:“開解什麽?何須開解?”邊說邊走了進來,卻是司馬淩逸。

他進入屋中,笑道:“怎麽你們連窗都關著?”韓一鳴回到屋中,便關門閉戶,原是避匿之意,此時聽他問起,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顧清泉笑道:“我也不曾留意,想是早晨出去關上,回來忘了推開。”說罷伸手去推開窗戶。司馬淩逸對著韓一鳴看了一眼,道:“韓師弟,凡事你不在意,別人也就不在意。你自己都如此在意,別人自也跟你一般在意。開心些,若是換了我是你,高興還來不及呢。”

韓一鳴抬起頭來,向他看去。隻見他滿麵微笑,對著自己,不由得歎了口氣。司馬淩逸笑道:“若是我有你這樣的天份,我才不在意師兄弟們的議論。你也不想一想,若是你沒有這樣的天份,禦劍飛行也學個一、兩個月,誰還會議論你?你便是天賦極好,才會在片刻之間便學會。換了你是師兄,有了這麽一個出色的師弟,難免也會說上兩句。”

他推己及人,韓一鳴一想確實如此,道:“多謝師兄。”司馬淩逸笑道:“我還知你為沒跟大家一同修行而心生雜念。師弟,師尊們對你,並無他意。你若與眾師兄弟一齊修行,反而會有無數麻煩。一個口訣多數人還不曾學會,你便已運用自如,豈不是讓大家很是難為情?孔子曰:因材施教。以你的天賦,獨自修行,於己於人都有好處。”

韓一鳴早聽說大師兄司馬淩逸十分淵博,他之所言必有道理。但大師兄出言誇獎,還是令自己羞愧得滿臉通紅,站起身來道:“師兄謬讚了,我,我不過是禦劍訣學得快些,並沒有天賦。”司馬淩逸笑道:“我從不謬讚。你問問你兩位師兄,我豈是會胡誇謬讚之人。”他越這樣說,韓一鳴越發惶恐。凡人都希望自己與眾不同,出人頭地。但他此時隻惟願自己與別的師兄們一般,對口訣心法領悟慢一些,至少也耗上個十來天。與大家並頭並進,才是他最期望的。

可是不知為何,他聽到的禦劍訣卻沒有師兄們說的那樣“繁複”,也不明白,這四個字有何“繁難”。但這一點他卻無論如何也不敢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