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魔傳

二四六、血痕

二四六、血痕

金蛟微微一笑:“我是關心則亂了,自從有了這個孩子,我總是東想西想,什麽叫做百感交集,患得患失,我算是知道了。你說得很對,我心裏也很明白,隻是總是忍不住千絲萬縷想個不住。我已覺自己不算冷漠淡然了,但現今看來,從前還是太冷漠淡然了些。”

他們都默然片刻,白龍柔聲道:“嗯,咱們再小心些罷,隻是不知孩子何時會出世?我怎會讓自己的孩子落在青龍掌中?便是豁出這一生,隻要你與他能平安,不再被青龍為難,我心中便已再無所求了。隻是孩子動則靈光顯現,他越大靈光越盛,咱們還是得預先想法子才好。”金蛟點了點頭,白龍道:“咱們走罷,每每都與他們這樣擦肩而過,還須小心為上。”二人站起身來,白龍四周望了一望,與金蛟冉冉而去。片刻之後已沒入黑暗之中,再也沒了蹤影。

韓一鳴呆呆看著他們離去,也是百感交集,半晌回過神來,向紫裳望去。隻見她倚在一棵樹上,微微仰麵向天,良久,才轉回頭來,對韓一鳴看了一眼。韓一鳴不知她會怎樣為難自己,卻見她這時轉回頭來,麵上神情又是羨慕又是傷心又是感喟又是淒涼。韓一鳴見她並不叫人前來與白龍夫婦為難,心中已自對她有了兩分好感。此時見她神情是那樣傷懷,單薄的身影甚是孤單,心中也頗為同情。雖不知紫裳為何會是這樣,但單憑她那不忍細看的神情,已知她也必然有許多過往,隻是這些過往於她來說,並不愜意,反而讓她心中傷痛。一個一向冷漠之人動容,往往更讓人感慨。

紫裳伸出手來,對著前方招了招手,兩朵鹿角草憑空出現在她冰雪一般的指尖。鹿角草微微發光,有如珊瑚般的枝葉相互交錯,卻各自伸展。螢螢光芒在其間閃爍,紫裳看了看,收入懷中。韓一鳴不禁鬆了口氣,鹿角草落在紫裳手中,定比落在別人手中要好。她從不服食這些異樣花草,她拿了去,令人更覺理所當然。紫裳右手拇指與中指輕擦,打了個響指,“啪”的一聲,韓一鳴眼前迷朦頓去,夜晚涼爽的風輕輕撲過來,十分醒神,韓一鳴兩腳落在地上,站直了身子。

紫裳依舊不轉回身來,隻是默默對著白龍夫婦消失的方位出神。韓一鳴不便出聲,也不敢轉身便走開。良久之後,紫裳頭也不回地道:“嗯,你去罷。”語氣十分寥落。韓一鳴默不作聲,過得一陣,道:“前輩。”紫裳無聲無息,一動不動,也不知她可曾聽見。韓一鳴待了片刻,不聽她應聲,也不見她動靜,卻也並不意外。紫裳本就與常人不同,因而她不言聲,韓一鳴便當她聽到了,接著道:“前輩,懇請前輩不要將先前所見說與別人得知。”

他話音未落,已聽“哈”的一聲冷笑,紫裳轉回身來道:“此事與你有何關聯,倒要你來對我說這句話麽?你又是憑了什麽這樣對我說?”韓一鳴聽她話語之中頗有些不忿不平,也大有譏誚之意,深知自己一個靈山派的最末弟子,說這話實有不識好歹、不知天高地厚。可是過於擔心,對紫裳的話中怒意並不在意,隻是施了一禮道:“前輩,晚輩不知高低,隻是與白龍有過,有過交道,多承他相助,才能有幸活到今日。他們好歹也是情投意合,因此鬥膽請求前輩,放他們去罷!就此一回,前輩不在人前提起便可。前輩若要責罰,晚輩甘願領受。”

深知這些話說得很不得體,本來他也不是口齒伶俐之人,沒有舌燦蓮花的本事。若不是事關白龍夫婦的安危,他絕不會對紫裳說出這些話來,話說完之後,便等候紫裳責罰。紫裳卻一動不動,站在一邊,半晌之後,輕輕歎了口氣,道:“我向來不管這些閑事,不會對外人說的。倒是你自己小心些,不說漏了嘴才好。”這兩句話說得異常輕柔,連語氣都有些微纏綿。韓一鳴自來也不曾聽紫裳這樣說過話。她聲調輕柔,話語自她口中出來,其中卻有無限的傷感。但聽得她應承了自己,心頭一鬆,對紫裳又施了一禮,這才站起身來。

這一站起來,卻又是驚得不敢言聲。紫裳雖是望向別方,但臉上兩道血痕自眼中順著麵頰直流至下頦,猶自有點點滴滴的血痕自她頦邊向下灑去。紫裳膚白勝雪,那兩道長長的豔紅血痕在她雪膚映襯之下,越發紅得奪目,觸目驚心!乍然間看到,不免驚恐異常。韓一鳴萬萬料不到紫裳會是這般情景,不知她怎會自目中流血,呆愣了片刻,道:“前輩,你的眼睛,你的眼睛……”

紫裳轉過身來,對他看了一眼,淡淡地道:“你是看花了眼罷,我的眼睛好著呢!”話音一落,她麵上又是欺霜賽雪、吹彈可破的柔膩,那兩道劃過麵龐的血跡片刻之間便沒了蹤影。韓一鳴呼出口氣來,但心下也有些懷疑,懷疑並非自己看花了眼。紫裳既然無事,白龍夫婦早已走得不見蹤影,便可回去了。隻是紫裳這樣古怪的性情,不知該如何開言對她告辭。要不告而別,轉身就走,別人或許做得出來,韓一鳴卻沒有這個本事。

正自心中忐忑、細搜可用之辭,已聽紫裳冷冷道:“你怎地還不走?!”語氣之中已大有不快,想來他若是再待片刻,她便要發威動怒了。韓一鳴忙道:“晚輩告辭。”紫裳冷冷“哼”了一聲,倏忽不見。她連身都不轉,隻是眨眼的功夫,便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樹林之中微有風過,帶來林濤聲聲,腳下的青草與迎風起伏,這裏隻有他一人而已,紫裳,似乎根本便不曾來過。韓一鳴搖了搖頭,轉身回來。他自不會將自己所見說與別人聽,便是連紫裳那異樣到極點的樣子,也不會吐露隻言片語。這一晚所見的種種,隻能永為一個秘密。或是如二師伯說的忘記,忘記得幹幹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