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魔傳

三八八、奇人

三八八、奇人

坐了一陣,看看夜已深了,想著丁五明日還有一日操勞,便站起身來告辭。順便借了丁五那本冊子回去細看。走出屋來,走了一陣,回過頭去,隻見天空之中,丁五的身影已化成小小一點,飛近聿樂了。丁五還是丁五,韓一鳴甚而不覺他與從前的丁師兄有何不同,隻有親眼看著他飛上聿樂去了,才會覺得他已不再是丁師兄,而是靈山的掌門了。

丁五那本冊子極為有趣,或許是因聽到了這本冊子上的所有實則都是自他門前那些稀奇的菜蔬口傳而來,越發覺得有意思了。捧在手中對著燈火細細看了許久,若不是擔心自己看得太過專心,影響了顧清泉休息,隻想津津有味看完為止。

次日他再到聿喜之上,秦無方便問他前一夜的情形。韓一鳴如實說與大師伯聽,秦無方點了點頭,韓一鳴道:“大師伯,雖說我也知丁師兄能夠聽文而知其意,我卻還是有些擔心。起始便念《春秋》《左傳》這樣的書,會不會……”秦無方微微一笑:“不必擔心,你隻管念下去便是。念哪一本書,全然看丁五自己。雖說書本宜由淺至深。但於他來說,卻是與哪本書有緣便聽哪一本書的。一鳴,丁五是個直性之人,不會不懂裝懂,若是聽不懂,還會問你。你隻須記著,不論他說書哪裏有不明之處,你都不要解釋,隻須將他問的那句話再重新念一回給他聽即可。”

韓一鳴遲疑片刻,依舊道:“大師伯,果真不須我詳加解釋麽?”秦無方搖頭道:“不必。丁五智珠已亮,能對一件事幾百年始終如一地認真,自然會在其中總結出無數智慧。他心地純淨,越發能聽到你念的書的本來意思,而不為旁枝錯節所擾。你隻要念與他聽便可了。”韓一鳴不禁歎道:“丁師兄隻怕是古今第一奇人了!”

秦無方道:“他確實是與眾不同,但卻不算是第一奇人。”韓一鳴道:“大師伯,從前還有這樣的奇人麽?”秦無方道:“自然有的,六祖慧能,便是這樣一位奇人。”韓一鳴愣了一愣,道:“不曾聽說過。”他確實不曾聽過,在家之時,對出世離塵之人全然不曾留意。

秦無方道:“六祖慧能,本是嶺南人,父親早亡,家道艱辛,移來南海,以賣柴為生。某日,有客買柴,慧能擔柴送至客店,出門之時,見一客於門外誦經。慧能站在一旁聽了一聽,心即開悟。問是何經?客答《金剛經》。問經從何來,客答五祖弘忍在蘄州黃梅縣東禪寺講經說法,因到寺中禮拜,聽受此經。慧能遂安置了母親,前往黃梅。禮拜五祖,欲求佛法。五祖因見其麵目醜陋,根性太利,使其在後院破柴、舂米八月有餘。之後,五祖欲將衣缽傳承弟子,便命諸門人各作一偈,以看智慧。有悟大意者,便付之衣法。神秀上座四日之內,十三度呈偈不得,於是在廊下題了一偈: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題畢悄然入室。五祖見了,便知神秀入門而未得,便命其再作一偈呈來。神秀又經數日,作偈不得,心中恍惚,神思不安。過了幾日,一童子路過後院,口中唱誦神秀偈語。慧能一聞,便知此偈未見本性,雖未蒙教授,已知大意。請那童子引他至偈前禮拜。因不識字,請旁人為己讀誦之後,自己念了一偈:菩提本無樹,明鏡亦無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便因此偈,承接了五祖的衣法,成為六祖。”

韓一鳴聽罷,道:“大師伯,我明白了,丁師兄也是這類奇人。智慧天生,靈性天成。”秦無方點頭道:“丁五確實如此。你念與他聽的書,不論如何艱深,他都能明暸其意。正是所謂的萬物萬法,不離自性。”韓一鳴道:“我明白了,不再擔心。大師伯放心,我一定好生為丁師兄讀書。”秦無方點頭道:“難為你了!每日裏白天前來陪我,晚間去給你師兄念書。”韓一鳴道:“大師伯不是說凡事皆可入道麽?弟子這樣,也是修行,或許有朝一日,也因此悟道呢。”

秦無方道:“一鳴,這本掌門秘書,我讓你看,一來是你能讓我看到我從前看不到的事物。二來,有朝一日,你或許也要讀給丁五聽。靈山的過往,他知之不多。一派掌門,若不能對本派來曆了若指掌,是做不好掌門的。”韓一鳴道:“大師伯請放心,弟子一定認真細看,早日看懂,不辜負大師伯的展望。”

自此,韓一鳴白天在聿喜之上,陪伴秦無方看那本掌門秘書。晚間,則去丁五的小屋為丁五讀書。每天晚間都不相同,或是讀一段或是讀兩段。或快或慢,遇上難明的語句,丁五若是問他,便多讀一回。丁五也著實有慧根,從未讓韓一鳴將一句話讀至三遍。多是一遍便知其意,至多也不過兩遍。韓一鳴也絕不去問師兄明白與否,自己便是前來讀書的。隻要一字不錯、一字不漏地讀與師兄聽。也好在不需自己解說與師兄來聽,這些書上的許多字句自己都隻是一知半解,哪能夠解說給師兄聽。以謬傳謬,還不如不說。

這日晚間,他讀過兩段書,與丁五坐了一坐,獨自回來。走回靜心院中,月亮已過了樹梢。走到門前,已聽到屋內有人說話,正是沈若複的聲音。韓一鳴走入屋中,果見沈若複坐在桌前,正與顧清泉說話。

聽到他走入屋來,沈若複回過頭來道:“小師弟,你也算回來了!”韓一鳴道:“師兄有何事?這樣晚了,還不去歇息?莫非是在等我麽?”沈若複道:“小師兄,你這些時日晚間都與掌門師兄在一處麽?”韓一鳴道:“怎麽?”沈若複道:“你可聽到一個傳說?”韓一鳴道:“師兄,我白天侍奉大師伯,晚間,晚間與丁師兄在一處,卻哪裏聽什麽傳說?怎麽,有什麽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