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魔傳

四一一、人死如燈滅

四一一、人死如燈滅

這時方才明白為何眾人在外麵皆是搖頭,這樣的軀體,不論是誰見了,也都隻有搖頭歎息的份兒了。韓一鳴轉過身來要走,沈若複卻又回過身去看腳下的那一攤,韓一鳴忍不住道:“師兄,咱們走罷。”沈若複道:“真是不可思議,我看道長身上似乎沒有傷口,那道長的骨頭,是怎樣沒了的呢?”

他不說還好,一說韓一鳴也意外起來,轉回身來,盯著腳下看了片刻,又向**看去,**青布衾枕幹幹淨淨,並沒有血汙。地上先前也是極之幹淨的,韓一鳴一進屋來便看過的,潔淨得纖塵不染。

禁不住也轉過身來,對著那攤軀體細看。兩人不知不覺都蹲下身來,對著地上的皮囊看了半晌,隻是誰也沒有那個膽量伸手去碰。雖說心中都想將這皮囊翻過來看一看,但卻伸不出手去。真不知是什麽樣的妖異邪魔,居然能將鶴翔道人的骨頭全都自體內抽走,卻不留傷痕。隻怕強大如詰利摩訶,也做不到。

過了一陣,沈若複道:“還是走罷,我可不敢碰。”他對先前那一碰就爛的屍身還猶有餘悸,搖了搖頭。韓一鳴一咬牙關,丁師兄既然讓自己來,想必就是要曆練自己的,怎能不看個分明?雖還是十分惡心,但強壓住心中不適,猶豫了片刻,伸出手,緊咬牙關,抓住那隻曾攤在沈若複足麵上的手,用力一提,站起身來。

沈若複大叫一聲:“小師弟,你,你……”韓一鳴手中沉甸甸的,那具軀體如皮囊一樣向下滑。哪裏還會去看?全身的汗毛都尖叫起來,耳中亂轟轟的,胃裏翻騰得厲害,哪裏還會去看?別開了頭強壓著心頭惡心道:“師兄快些看,到底有沒有傷口?”原來人活著的時候,並不覺得沉重,與對方偶爾肌膚相接,也覺再自然不過。此時觸到這沒了活力的皮囊,簡直就是觸到了死,不止心裏難受,全身都難受起來。好在這具皮囊已沈若複先前扳動過的屍首全不相似,隻是軟軟動彈了兩下,並沒有碎成碎片。

他伸長了手臂,身子也向一邊閃開,不讓那皮囊挨近自己。沈若複呆了片刻,卻是飛快四處查看起來,隻不過絕不伸手去碰觸,隻在一邊道:“師弟,你再向上提起些來!你向前些。”韓一鳴簡直是閉了眼睛聽他指點,鶴翔道人身上並無惡臭散出,韓一鳴卻覺鼻端全是惡臭,令人無法忍受,連自己提著鶴翔道人的那隻手,都染上了死氣。

不知過了多久,沈若複道:“有勞小師弟了,可以放手了。”韓一鳴這才呼出口氣來,手一鬆,那皮囊掉在地上,彈動幾下,輕輕蕩漾。韓一鳴全身是汗,先問道:“果然沒有傷口麽?”沈若複也看得滿頭大汗,伸手擦了擦頭上的汗珠道:“果然沒有。我仔細看過了,也看不出有了傷口用法術封上的樣子。真是邪異,好了,師弟,你也快去洗洗手罷,有勞你了。”韓一鳴立時轉身,飛奔出去尋水洗手。

他手上並沒沾染什麽汙跡,可心中卻是惡心到了極點,尋到水後,一連洗了數遍,心中還是覺得不妥。隻管將手伸在溪水之中,一遍遍地用另一隻手搓個不住。沈若複跟出來,站在旁邊並不勸解,也是滿麵的難受,想來細看那沒了骨頭的屍首,讓他也很是惡心。

二人自山溪邊回來,才進起始的那道院門,便見各派師長都站在了院內。院中堆了一堆軀體,都是衰老孱弱的軀體,沒了活力,生命不再存在於這個世間。韓一鳴先前看了幾具屍首,還不覺怎地,這時看見這許多屍首,都堆在一起,大多支楞著胳膊腿,還來不及調開眼光,心中已翻騰起來。

想要轉開頭去,卻是轉不開,隻得愣愣看著。隻見還有軀體自別院飛過來,堆在上麵。韓一鳴向四周看了一看,卻是黃鬆濤等一幹前輩師長正在作法,將仙塵派的弟子屍首都挪到這裏來。沈若複拉了拉韓一鳴的衣袖,小聲道:“這是要做什麽?難道,難道是要,要挖一個大坑……”

韓一鳴也覺此舉著實怪異,難不成將這許多人堆在一起,挖個大坑,全都丟入坑內,便算是了事?這也太潦草塞責了罷!雖說再一個個坑去挖,將這些屍首一具具地掩埋太過不可思議,但這樣全都埋在一個大坑之內,更加不可思議。隻是看各派師長都不出聲,也不好出聲異議。

正在想間,忽然“轟”地一聲響,一道火光,自那堆屍首之中冒了出來,一陣焦臭四處彌漫。韓一鳴忍不住一陣幹嘔,轉身便自院內走出來。他站在院外,原來鮮活的人,到了最後,也會焦臭四溢,當真是令人感慨叢生,原來看見屍首,會令人難以承受,也會令人對活著另有一層看法。

在外麵站了不知多久,慢慢走到院門外,向內望去,隻見院內本來堆成一堆的屍首已化成了一地灰白的碎骨,輕輕呼出口氣來,走入院內,正想不知要如何打發這些碎骨,一個東西從天而降,在地上彈動了幾下。正是那具鶴翔道人的屍首,落在了先前他的門下弟子那堆零碎的屍骨之上。從那皮囊的眉眼之上,已認不出這是鶴翔道長,沒了骨的軀體,的確隻能叫皮囊,不止變得滑稽,也變得極其惡心。

看見那許多碎骨,韓一鳴還勉強壓住了心翻惡心,但看見這具才落在地上的皮囊,在那堆碎骨之上輕輕彈動,再也忍不住了,背過身去,一彎腰,嘔吐不止!便在這時,便聽身後又是“轟”的一聲,不知是哪一位師長,再次將那許多屍骨都裹入了熊熊烈火之中。這時,韓一鳴便是好端端地不惡心了,也回不了頭去。他實在不想看著那個皮囊在自己身前燃燒!

他背對著院心站著,聽任那熊熊大火燒灼時帶給自己背上的燙熱,忽然一聲毛骨悚然的尖叫自身後傳來,韓一鳴全然不曾防到,猛然間回過頭來,隻見人人都盯著那叢熊熊大火,並無人喊叫。那聲尖叫,仿佛是自火內傳出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