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魔傳

五一一、君子 小人

五一一、君子 小人

他略停了一停,又道:“我不知你們是如何想的,或許你們認為自己想法堂堂正正,便能光明無限,讓那無恥小人不能得懲。天理昭昭,公道自在人心。可我認為,君子除小人,赤手搏龍象;小人殺君子,誅滅如反掌。小師弟帶了那樣多講這道理的書,卻全然不曾看過麽?”

陸敬新道:“沈師弟,你這句話從何而來?真是很有道理呀!雖說咱們靈山向來對道長都是寬大為懷,但他對咱們,可全然沒有一個長輩前輩應有的樣子。說是小人一點不為過。其實我也就是因此而對丁師兄有些看法的,至少大師兄機敏智慧,對付道長那是可以應付得滴水不漏的,丁師兄卻全無心機,天真浪漫,也並不厲害,對付起城府深的小人來,真是讓人憂慮不堪。我說明白我的看法,想必小師弟你也不會怪我。我並非認為丁師兄不好,而是覺得世人太過險惡,怕他對付不了。”

沈若複道:“我倒不是在哪裏看過這句話,而是覺得就是這樣的。君子坦蕩蕩,總以為自己寬厚,別人也就寬厚,自己心地光明,手段也應該光明。便連發難之前,都要對對方道:‘我要為難你了,你得好生防備’,生怕自己突然發難,對方承受不住。對於藏身於陰暗角落,或者什麽陰謀詭計都是不齒不屑的。但小人從來都是藏匿極深的,突然發難的。我不認為正大光明就一定能夠勝過陰險狡詐的。陰險狡詐可從來都是蓄謀已久的,不容小視。正大光明的死去,難道就有什麽意義麽?都不再活著了,還有什麽意義可言?再者,所謂的光明正大,難道就不會掩蓋陰狠毒辣麽?哪一本史書之上,不全是這種血淋淋的例子呢?光明正大,後知後覺還能夠勝人一籌的,可是少之又少呀!卻忘記了看看兵法,不明白什麽叫出其不意,什麽叫攻其不備。”

一席話說得陸敬新默然不語,韓一鳴卻對沈若複刮目相看。這位小師兄,原來還有如此犀利的看法,幾乎可以說是一針見血了。韓一鳴對於所謂卑鄙無恥的手段也是十分不齒的,甚而連聽都不願去聽。但這時聽沈若複這樣說,卻覺他說的極對。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乃是古已有之的道理,禁不住點了點頭。沈若複又道:“我也不怕師兄師弟們說我心思太過狡詐,我並不將這些心思都拿來使在咱們同門師兄弟身上。我隻將這些心思都用在別處,因人而異,才是讓咱們安然無憂的好法子。”

陸敬新道:“沈師弟說得是,我沒有大師兄那樣的風光霽月的胸懷,有時也覺自己做不到全然不以他人為意,為自己的困惑所左右,掉入所謂的煩惱障中,因而不知該如何是好。”沈若複道:“師兄,我不知你們是何看法,我卻不是這樣看的。所謂的三障,不論咱們的修為到了哪一步,隻怕都無法避免。三障也稱為三毒,既然是由心而起的毒,那必然就要一步步進行開解。我也不認為三毒能有完全堪破的一天,三毒也是會隨著咱們的修為提升而更上一層樓的。便如我,從前認為如果有一日我能下山,我就會沒有了別的想法。可發如今我下了山,心中的想法卻越來越多。這難道不是毒麽?難道師尊們就沒有所欲麽?”

一時之間,三人又都默然。沈若複道:“大師兄也是有所欲所求的,有了所欲所求,三毒就會應運而生。隻不過……”他說到這裏,忽然收住了口。韓一鳴與陸敬新正聽到了興頭上,他忽然打住了,都忍不住問他道:“大師兄的欲求是什麽?”陸敬新道:“沈師弟,你且說出來,讓我也看一看什麽是大師兄的三毒。雖說我也知大師兄不是完人,但我是深深佩服大師兄的,我也想看看大師兄有什麽欲求。”

沈若複默了半晌,道:“我也還沒看出來,但我相信大師兄絕對是有三毒的。隻不過咱們修為淺,看不出來罷了。想必再過些時日我就能看出來了,到時再說與你們聽如何?”韓一鳴道:“好,我定然是洗耳恭聽的。”陸敬新道:“古人說聞過則喜,我想大師兄聽到沈師弟能夠說出他的不是來,定然是欣喜若狂的。到時大師兄要是給沈師弟什麽好處,比如教沈師弟什麽法術之類的,沈師弟一定要告之於我,讓我也分上一杯羹。我對大師兄的修為和法術,那可是極為向往的。同樣的法術,師尊們也都教過,十之八九我都還未領悟,若是能聽到大師兄的指點,或許會有意外也說不定。”沈若複笑了一笑道:“嗯,希望我能看出來。對了陸師兄,我有一句話要先說與你聽。”

陸敬新道:“師弟請說。”沈若複道:“師兄,我既然要堪大師兄的三毒,定然就要暗地裏去堪。你不可先說與大師兄聽,若是說過,我就堪不出來了。那將來這杯羹你也就分不到了。”陸敬新道:“嗯,那是。我絕不會說。並且我還有個想法,我也來看看自己是否看得到大師兄的三毒,相信如若我能看到,我的修為也就提升了。這倒是師弟你給我的好法子呢。多謝你了。”沈若複笑道:“師兄說哪裏話來,或許我還未看出師兄就看出來了呢,那可真要恭喜師兄了。”陸敬新道:“嗯,若是我看出來了,我就去說與大師兄聽。大師兄是聞過則喜之人,因此指教我一下兩下隻怕我都受用不盡。到時也一定將大師兄的指點都說與你們聽,師弟,你看如何?”

韓一鳴歡喜之極,沈若複道:“好極好極!那咱們可說好了,此事不可讓外人知曉,到時大家都有所得,豈不甚好!”忽然見羅姑不知自何處出來,站在一邊。羅姑此時又老了幾歲,神態已是一個中年女子了,阿土在她腿邊躥來躥去,依舊是一隻肥胖的黃狗。走了這許多路,這隻黃狗居然沒有一點健壯起來的樣子,還是那般肥胖,估量著再肥些,就會有人打將它丟下鍋中的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