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魔傳

八七九、字跡

八七九、字跡

一行行字跡顯現出來,卻是師祖靈空及他弟子的名錄。這時看得分明,師祖靈空,果真是梵山派弟子,江靈虛的師弟,這書上記得清楚明白,在梵山派修行有成後,得師門允可,自行出來開山立派。收了秦師伯一幹弟子為徒,之後建成靈山,始有了今日的靈山派。不過廖廖數語,韓一鳴卻知其中的艱難,實是不堪去想。這一頁看罷了,翻開第二頁,卻是每位師尊的記錄了,師長們的過往都記在其中,韓一鳴看到黃靜玄的反出師門,隻身敵眾,眼中一熱,不敢再看。那許多和藹可親,與世無爭的師長如今早已煙消雲散,他們幾百歲的經曆,就記在這一本冊子上,著實沉重。韓一鳴合上書頁,停了一停,心道:“師祖莫怪,弟子道行淺薄,修為低下,不能承擔這許多過往,因此不能再看。但弟子想得知如何前去找尋北尊,及找到師祖下落,重振我靈山。請師長勿責。”再三在心內禱告,才又再翻開來。第一頁上沒了字跡,翻開第二頁,也是一片空白,韓一鳴輕輕揭起第三頁來,隻見白紙之上,慢慢沁出字跡來:走至極北冰天雪地,有瓊林,於逢七之夜,月落之時,朔門開啟,可見玄武。

韓一鳴細細看了二回,將這字句牢牢記在心中,合上書頁,再想:“師祖,那弟子何時能見你呢?”再翻開書頁來,卻不再看見一個字。真是連一個字都無,一本冊子從第一頁翻到最後一頁,什麽都看不到。再合上書頁,再打開來,便與他第一回看到的一般無二,有師長們的過往,師兄們的過往,甚而連叛出師門的師兄們的過往都一一記錄在上,他奈著性子,一行行看下去,卻找不到師祖的蹤跡。果真如丁師兄所說,這上麵關於師祖的記錄,那是少而又少,除卻記錄了師祖成就了靈山,之後就一字皆無了。

韓一鳴連看了幾遍,再不見有自己想要得知的事情,歎了口氣,收起書來,默默進入堂屋內來,還是在先前歇息的角落裏躺下。雖是滿心心事,卻覺十分疲累,不多時已睡了過去。再睜開眼來,天已亮了,師兄們都起身來了,他也連忙起身來,沈若複道:“師弟,我們今日要離開此地了罷?”韓一鳴道:“是,我們今日要離開此地了。”這話才說完,便見師兄們神色都些詫異,但都不出聲問他。韓一鳴道:“著實是我們不能之事,不能勉強。”眾人都點了點頭,於是請了那老漢來,與老漢告辭。

那老漢也不多說什麽,隻道:“各位既要離去,老漢我也不能強留,隻是各位昨日未說,我這裏備辦的物事也少,隻怕不夠你們路上用的。”沈若複道:“老人家哪裏話來,我們無功不受祿,是斷不敢收受的。前方去備辦路上的用物,也不是什麽難事,你老人家就不必為我們操心了。”青竹標忽然在旁邊湊了一句:“昨日為你們做法事那道士哪裏去了?他沒幫你們做成什麽事麽?”韓一鳴禁不住看了他一眼,他著實刻薄,昨日晚間就是他在那道士作法之時偷偷將他的草人拿走的,以致於那道士不得不重新作法,他卻在此間裝出沒事人的模樣來。那老漢歎了口氣道:“不提也罷,不提也罷,什麽有能為的?今天一早,就聽說他跑了。且是昨天半夜跑的,什麽時辰跑的都不知曉。唉,真不知何時才是個頭。”韓一鳴聽在耳中,十分慚愧,明知此地是什麽緣故不得安寧,卻依舊要裝出一無所知的樣子來。慚愧的另一個緣故,是因小乖還在這裏。小乖就在此間,他心裏是想將小乖救出來的,卻是不能隨心所欲,隻能離去。

正想間,卻聽自己的聲音道:“老人家不必如此煩難,此危難二年內我能為你們免去。”這明明是自己的聲音,可這話卻不是自己想說的,也能說不是自己要說的。那這聲音從何而來?抬起頭來,隻見人人都看著自己,那這話真是自己說的了!那老漢道:“二年?你說二年內?還要二年麽?”韓一鳴一時不知該怎樣言說,隻是怔怔看著那老漢。想是他麵上的神情也是十分意外的,那老漢看了他片刻,搖了搖頭道:“唉,你也是好意,安慰我的罷了。二年,我們豈止熬了二年?”說畢轉身走到門前,卻又停住了,道:“我備辦的物事不多,若是不夠,你們再找地方添上些。”韓一鳴忽然覺得無比慚愧,這聲音明明是自己發出來的,但這話卻真不是自己說的。這時候說這話,卻又辦不到,真令人難堪。眾人都無語,那老漢轉身去了,這裏沈若複道:“師弟,你這話,可是想出了如何幫他們?”韓一鳴這時滿身長嘴也說不清了,歎了口氣:“師兄別問了,咱們過後再說。”沈若複不再問他。

一行人走出數裏地去,沈若複看看走得遠了,才問韓一鳴道:“師弟,你說那話,是何用意?莫非,你要來除這條龍麽?”韓一鳴歎了口氣:“師兄,我說與你,你會信麽?”沈若複道:“有何不信的?你且說來聽聽。”韓一鳴道:“那不是我說的。真不是我說的,你信麽?”沈若複怔怔看了他片刻,道:“你要說什麽?那不是你說的,難不成你被附身了?”韓一鳴道:“附身?就是被不知什麽上身了罷?這個我還是知曉的。可我也沒什麽不適呀,我隻知,那句話絕不是我說的。說出這話來,連我都驚異。師兄,靈山還剩多少同門,我怎會拿大家的性命去開玩笑?屠龍可不是一二人能成事的,想當時……”說到這裏,不說下去了,沈若複道:“我也就是記得那時的情形,所以吃驚。咱們不至於,去以卵擊石罷!”他微微搖頭:“確實是以卵擊石,咱們不是對手的。”

韓一鳴卻不是在想這事,特意放緩了腳步,低聲道:“師兄,我,我知道小乖在何處了?”沈若複一個機靈,看著韓一鳴,片刻之後,道:“你是說,你言下之意,是它在……”他也不說下去,韓一鳴是知他的聰明的,也不必再說下去。沈若複道:“你確知在那兒?”韓一鳴點了點頭,沈若複道:“的確是藏它的好去處。不能察覺的。但咱們又能如何?”韓一鳴搖了搖頭:“我們不能如何。至少眼前是不能如何的?我也很想救它出來,可我又有何法呢?又能如何呢?隻能任它在那兒,至少保得它一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