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以目

第 三十 章 盈盈潑醋Ⅲ

盈盈暴怒決非空穴來風,晌午躲在樓角窺瞧到一打扮時髦的女生衝浩燃暗送秋波,並過分曖昧地遞給浩燃一封“情書”;當時她右手扶樹,氣湧如山,恨不能效仿魯智深到拔垂楊柳以示怒,再學孫悟空三打白骨精以泄憤。

適才,借口天冷要浩燃衣服披在身上,實則為那衣兜裏信件。

而後,雖餘怒未消,卻挺不住怕浩燃發現自己“冷”的出汗要回外套,所以忙說肚子餓支走他。

她還不放心地跟出幾步,見浩燃確實走遠,才坐回椅子。然後迫不急待地翻出那“情書”,徒生種自料未考好卻還想聽考分的複雜心理。

展信立見女孩字體:“沈浩燃,我真的有些受寵若驚,從沒想過你會這麽喜歡我,隱藏的好深哦!其實我對你的印象一直很好……”穀盈盈將嘴唇咬出一道血痕,強忍著看到“趙敏等你!”

然後怒不可遏,罵趙敏水性楊花、倚門賣笑,罵浩燃得隴望蜀、朝三暮四,再將這信幻想成兩人,怒聚五指,用力把他們握得麵目全非,體無完膚。

浩燃拎著板栗糕雞翅尖麻辣薯條水晶蜜餞等一包食品回來,見盈盈艴然不悅,以為她裝嗔待哄,便把食品拎盈盈麵前撐開口袋說:“你看,我還買了兩份早餐派,都早草莓味的。”平日她最喜歡這食品,今日隻輕微瞟了一眼。

她沉著臉,冷冷地說:“兩份都是草莓味那多枯燥!你該一個味買一份,然後挨個嚐或者一起吃那才有意思。啈!以前隻見你對我拿糖作醋擺架子,剛剛才知道你這饕餮之徒在別人麵前竟是那麽下氣。”

浩燃起初想幾份早餐派一起吃還不得噎到,聽到後來則仿佛真被噎住一樣,堵得心裏十分難受適逢此時,許幽涵捧一本書沿密如蛛網護欄網從拐角處走來,盈盈心說“沈浩燃看見沒,這份早餐派是蘋果味的”。她暗歎冤家路窄,又強裝鎮定向浩燃尋問:“浩燃啊,這早餐派多少錢?”

“五塊一袋!”浩燃如實告之,抬頭間恰與幽涵目光碰一起。

許幽涵穿件航空白的夾腰休閑裝,此時尷尬地笑了笑。

盈盈撒氣似的將食品拎麵前,指桑罵槐道:“浩燃啊,你真沒品味,這麽賤的東西你也買。賤貨是給賤人吃的,我穀盈盈哪裏消受得起,你應該把它拎文聯去,放在這真是Lang廢了!”然後歎息地搖搖頭:“賤啊!真賤!”幾個“賤”字被她說的鏗然有力,仿佛夾裹蠍針蜂刺一般。

許幽涵囤積憤怒的皮囊被這針刺紮出億萬小孔,似星鬥高懸的夜幕。她要回敬她幾句,可考慮到浩然,又猶豫了;但雙腿遽然像被藤蔓纏住了,她凝佇盈盈前。

盈盈瞧幽涵並未狼狽而逃,虧心還不虛心,所以抓起袋早餐派用力並有意地扔到幽涵背後,覺份量不夠又加句:“賤貨,沒人要的垃圾隻能扔掉!”

“盈盈!!”沈浩燃怒形於色,瞠目低吼。

幽涵自知再站下去局勢定要惡化,所以皺眉咬牙,硬著頭皮悻然離開。

穀盈盈兩眼圓睜,麵孔被憤恨扭曲得慘不忍睹,仿佛是核桃表皮又畸形分化,簡直沒了人模樣,“你在衝我吼?!你對不起我,竟然還幫著野女人罵你的女朋友?!”

“我怎麽對不起你了!”浩燃大惑不解。

“別跟我裝傻充愣,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多虛偽!在我麵前大吼大叫,到那幫狐媚子身邊不知又要怎樣褪後趨前呢。想想你對她們脅肩謅笑的樣子,我都覺得可恥!”盈盈早晨塗的粉底此時化作一臉鄙夷,嘴撇成一條曲線,困獸似的直向臉外掙紮,恨不能學台灣自劈一刀,喧布獨立。

浩燃氣憤真膺,看麵前沒桌子無法拍案而起,隻好拍大腿,謔地站起對著盈盈戟指怒目:“我怎麽‘褪後趨前’、‘脅肩謅笑’了?我看你簡直就是無理取鬧!”

盈盈瞋目而視,放棄嘲諷的口吻,咆哮道:“到現在你還跟我惺惺作態,我無理?你根本就是無恥!卑鄙無恥!”頓一下,眼睛全紅了,“你還真是釘嘴欣舌地很呢!”她甩出那封被自己握皺的信,“希望你看完別說這不是給你寫的。”

浩燃瞧這信紙顏色怎麽像趙敏給王翔的回信,拿起抻開,真是“分開兩扇頂門骨,無數涼水澆下來”。

他麵如土色,睜大眼睛直跳道:“這不是給我寫的!不!是她誤會了!一定是趙敏寫錯了,這是給王翔的回信!”浩燃猶如文革時被無端抓入牛棚的文人,一腹真言訴不出,百口難辯,急的是暴跳如雷,語無倫次。

盈盈怒極而笑道:“嗬,你真是無恥的可以!那是我冤枉你了?一會兒天上還得下雪吧!”

盈盈輕蔑的目光中複燃兩團怒火,臉上肌肉也仿佛擺膩了傲慢的姿勢,索性一股腦緊繃起來。她緘默一會兒,見浩燃要開口辯白,便連忙截斷道:“剛才我已經給過你機會了,現在你就是解釋出個天來我也不會相信。你要為自己辯白隻是欲蓋彌彰,何況文聯有那許多美人胚子勾著你,早想離我這又凶又多疑的Shrew遠遠的。難得有這樣好機會,還解釋什麽,萬一編得太像,弄假成真豈不後悔?!”

浩燃聽盈盈說解釋隻是欲蓋彌彰,她不會相信,所以隻好氣哞哞瞅著著樹影駁雜的地麵。適才湧出的解釋被他一合齒堵在口腔,著實有種咬舌的痛苦。

盈盈嘴上谿刻,心裏卻渴望聽到浩燃的辯白。等一會兒,見浩燃喑啞無語,一副認罪模樣,以為是最後一句話刺中他的隱情。她嫉妒得坐立不安,糊想一忽,終於老羞成怒,衝浩燃疾言厲色罵道:“沈浩燃,你混蛋!”

浩燃聞罷怒發衝冠,口腔裏的真話瞬問變質成髒話:“Megalomaina!簡直不可理喻!潑婦!”上次用英文,效果不佳,這次換漢語,果然增效百倍。

盈盈氣得嘴唇發紫,鼻翅翕張,她霍地站起,臉全青了,“我再也不要見你這個混蛋!你滾!滾!滾!”說時隨手將椅子上那口袋食品朝浩燃撇去。

浩燃躲閃不及,被袋內易拉罐砸到,各種食品飲料像崩出的苞米花,傾刻間散落一地。

盈盈隻聽浩燃“啊”了一聲,再看,他右眼眶處已是隱隱紅腫。

她自悔過分,正猶豫是否要去幫忙。浩燃已一聲不響、眨著火熱的右眼,拂袖而去。

寢室無人,窗半敞,簾卷簷滴,風如Lang。

浩燃氣哞哞一頭倒床鋪上,將怒火放雲蒸霞蔚的釋家經幡裏洗禮一番,一會兒,果然輕鬆許多。

他向枕下摸出那塊像裹了羊糞球的貝殼琥珀,心中餘怒霎時風卷殘雲般消失。浩燃凝視琥珀,背上波紋在思緒中蕩漾,憂悒愁苦再次打濕淚洗的舊照。

他拿起葉甲琥珀,靜佇窗前,一股馨香暖吹起了鈣化的往事。黲黷聲色中浩燃悄悄打開記憶的封麵,一頁頁,翻動起童年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