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以目

第百二三章 智算狂二

落日熔金,客廳流溢著奶油味暖光,形色俱糜的桅子枯落的葉子也慢塗了紅瑪瑙顏色。

小塵喜得口若懸河,“狂二這回慘嘍!權王他敢得罪鴉叔嗎?也勸狂二把小富朋友的醫藥費給了。這麵呢,賈明那警察朋友找到狂二,狂二還哪敢再鬧到公安局去呀?當然願意私了!你找那個南門的‘青皮’(大牙安排的),領幫人拿著你開出的那堆有腦震蕩什麽的條子開口就要一萬二!”

“那些爛紙條,我托朋友開的,還花了八百多。”

——“那也合適呀。青皮唱完白臉兒了,大牙領幫人唱紅臉兒。到學校逮著狂二就要廢了他,狂二早嚇頹了,正好這陣兒青皮來了,”

“我猜準是大哥安排的,小塵你說哪有那麽巧啊。”

“哈哈,我猜也是。

然後青皮幫狂二拉開大牙,裝好人,勸狂二‘咱倆這招過麵兒,也算是朋友了。我能眼睜睜看著你讓大牙廢了麽。你把那醫藥費的錢給了我也能幫你說上話——我可跟你說,大牙那火爆脾氣,為這事進去不一回兩回了!你說你不給錢,我也為難,沒法幫你。我還有事先走了’。

‘大哥等等!’狂二慌了說,‘可我們也就教訓教訓那小子,沒下狠手呀,怎麽這麽住院費哪!’青皮點根煙說‘這年頭人都脆弱,腦瓜子裏的傷誰說得明白呀。’接著紅臉白臉繼續唱,狂二第二天就親自把錢送醫院去了。

他那筆記本電腦和三部手機都賣了,現在還以為是小富朋友訛他呢!仇全記他身上了,錢全跑咱們這兒了,大哥真是高。還有,”小塵開罐邦德咖啡,“小富那手機也不要了,”喝口咖啡,“就衝元小龍要五千塊錢,說買時就那價。元小龍看狂二都泥菩薩過河呢,也就乖乖給了。小富死活就留三千,說剩的是請咱兄弟喝茶的。這一票大哥算的太漂亮了,無敵了,這回咱們可有錢花啦。”

布藝沙發上,浩燃愔愔無言。

突然,他抓起布滿裂紋的釉彩陶俑砸向小塵,歇斯底裏地咆哮:“混蛋我恨透你了你們這群混蛋,你們毀了兮兒,毀了我!”說時騰空躍起,大鵬展翅撲倒小塵,掐鵝扼雞似的摁住他的脖子撞向地板怒吼:“我不想做痞子不想做流氓,為什麽——”

小塵臉膛發紫,額頭血管爆起。

阿骨見浩燃儼然一癲狂的猛獸,眼珠通紅,猙獰可怖。

他心頭一悸,拚命拉浩燃,咧著嘴,“大哥你這是咋地啦大哥,小塵該憋死啦。”

“哧啦”一聲,浩燃衣肩拽裂個大口,阿骨滑倒,刮掉櫃上養大金蟾的鼓肚魚缺,缸碎,金蟾蹦進鐵腳書架。

浩燃也隨阿骨跌倒,臂肘壓翻六角茶幾,一摞鈔票散落在魚缸灑出的清水上。浩燃爬起,瘋狂地握拳捶著那鋒利如刃的玻璃碎片,仍舊在吼:“為什麽一做好人我的尊嚴要被踐踏為什麽,為什麽一背叛良心,就擁有了權勢擁有了尊嚴擁有了這些錢,你告訴我為什麽為——什——麽?”

那夜,浩燃夢中:

熔岩噴濺,岩漿蠶食枯萎凋謝的草木,融化沙礫積成的冰淩,在嶙峋亂石上撞成焰火珠璣,在巨壑深穀裏流成血色溪澗。銅紫薄箔紋帶迤邐蔓延成脈絡,蛻出一片白皚皚荒寒,瓦斯味霧綢煙紗在火山口糾纏——成絢若霓裳的蜃氣,成燦如錦繡的宮殿。浩燃肋生翅羽蹬雲梯而入,卻墮進烏黑泥潭,蟒蛇鱷魚和形色恐怖的軟體嗜血生物在泥漿中遊來,他愈掙紮愈下沉,接著,鞭笞啃噬撕裂心肺搗碎骨髓——浩燃猛然驚醒。

一睜眼,他看到,頭纏紗布的小塵矗立床頭居高臨下的那對憤恨惡毒的眼睛——瞬間變得溫和而恭敬,“大哥醒了,我聽大哥說夢話,過來看看。這不,剛來哥哥就醒了。”

浩燃穿著真絲睡袍坐起,歪頭冷談地說:“白天事兒別往心裏去,這都定數。明天你叫上阿骨,我介紹幾個朋友給你們認識。”

小塵背手靠向床頭櫃,悄悄將浩燃手機放回櫃上隱隱感覺一直殫精竭慮所為之事終見天日,所以,畢恭畢敬說:“知道了哥哥早點睡吧。”

浩燃心知,小塵野心勃勃胸有鱗甲,與貌似頑傲詭計多端的阿骨,都心術不正,但儼然好過底下一幫豬卑狗險之徒。

又想到,非子貌厚深情內心凶殘,在醫大橫征暴斂黑白通吃,已有諸多不滿,而蕭蕭專獨張揚,失去鐵佛這傘,大姐又能大多久呢。

浩燃長歎聲,搖搖頭,睡了。

在沈浩燃將小塵阿骨推向華溥黑道酋長其間,穀盈盈的短信像流感患者的鼻涕——每天都有,時間不定。

常在淩晨流進浩燃的睡眠,內容十分黏稠,看完連做夢都在糯米粥裏遊泳,還是為搶喝蜂王漿。

盈盈說:愛一個人好難,可是忘記一個人更難。我知道你不喜歡許幽涵,知道我誤會你了,以前都是我不對,我道歉還不行嗎。回來好嗎,我在建材市場這租了一套房。三單元二樓,一室一廳,有水有糧食,是為我們租的。我發誓我不會再對你傲慢對你猜疑對你亂發脾氣了。浩燃,給我打個電話好嗎,我一個人在這兒,好孤單!

浩燃看這短信時,小塵正趴旁邊高級澡**。

揚州師傅用伏特加酒,推得浩燃脊背辣的。

刪除短信,浩燃到休息間按腳,旁立阿拉伯插嘴水煙袋,新式,細長曲折,過濾壺裏法國人頭馬。

服務員恭順謙卑,伺候煴著堵頭雪茄——飄然欲仙。

浩燃思忖:這樣享受生活多好,可為什麽會不塌實空虛孤獨有負罪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