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夭折

深夜的景仁宮中，一派燈火通明。

榮妃、惠妃忙上前請安，惠妃滿是焦急之色地道：“皇上！皇貴妃體質虛弱，又逢難產，接生嬤嬤問，是保大還是保小。”惠妃的話說到最後，已經很小聲兒，似乎生怕惹康熙生氣。

康熙咬牙道：“這群廢物！！”

被康熙斥為廢物的接生嬤嬤這時候滿手是血地跑了出來，“不好了！皇貴妃大出血了！”她噗通跪下磕頭，“請皇上速下決斷，是保皇貴妃，還是皇嗣！”

康熙臉色雖然黑沉，卻毫不猶豫地道：“保皇貴妃！！”

昭嫆心頭一震，康熙是有多愛護太子。按理說嬪妃難產——莫說是嬪妃，哪怕是皇後，向來保的都是皇嗣！當年赫舍裏皇後難產，保下的不也是太子胤礽嗎？元後也是因此香消玉殞。

景仁宮的夜晚，滿是濃鬱的血腥氣。伴著夏夜燥熱的夜風，直叫人有些犯惡，昭嫆忍不住拿絹帕掩了口鼻。

夜空星辰燦爛，直到那星月光輝漸漸隱去，東方泛起魚肚白之時，產房中終於傳出了一聲如貓叫般的嬰兒啼哭。

孩子生下來了。

然而，為了快速生下這個孩子，以減少大出血，接生嬤嬤用了特殊的按壓手法，因此，這個孩子……雖然降臨了這個世界，卻虛弱得如貓崽子一般，一看就知先天不足，不可能養大。

接生嬤嬤們跪在地上，簌簌發抖，“皇貴妃娘娘已經沒有性命之憂了，隻不過小公主先天不足，隻怕是……”

康熙看著那個紅彤彤孱弱的孩子，一聽是個公主，眼底似乎滑過一絲悔恨之色，然後抉擇是他做出的……康熙深深吸了一口氣，叮囑道：“盡心照照拂便是了。”

太醫連忙稱“是”。

接生嬤嬤又道：“皇貴妃娘娘雖然性命無虞，然而大出血傷身，以後隻怕……難以再有生養了。”

康熙沉默了片刻，囑咐道：“好好為她調理身子。”

“是！”

曆史上的佟佳氏的確隻生過一個女兒，此後便再無生養。如今看來，倒是應驗了。

小公主沒有辦洗三禮和滿月禮，顯然康熙對這個孩子也是不抱期望的。佟皇貴妃醒來之後，據說抱著那個虛弱不堪的女嬰整整哭到半夜，哭得幾欲昏厥過去。

康熙聽聞此訊，便吩咐叫佟皇貴妃之母赫舍裏夫人入宮探視，照顧女兒和外孫女。

太醫與接生嬤嬤們自是竭力照顧這個虛弱的孩子，饒是如此，小公主還是在在閏六月便殤了。

聽到這個消息，沒有人覺得意外。

孩子的夭亡，讓佟皇貴妃悲痛欲絕，在這個時候，昭嫆等人也不再尋她麻煩，而是第一時間趕到景仁宮，悉心操持小公主的喪禮。四妃齊聚，連懷著身孕的宜妃都特特來了。

佟皇貴妃宛若失了魂魄一般，空洞洞的眼神裏滿是絕望之色。任由四妃在她的景仁宮上下布置。

從小公主降生，到今日淩晨夭折，兩個月的時間裏，康熙……一次都沒來看望過佟皇貴妃和小公主。

今日是發喪之日，康熙還是沒有來。

昨夜，康熙是留宿昭嫆那兒的，昭嫆趁機問過他。

當時康熙一臉嫌惡地道：“是她失德，惹了天火之譴，才連累孩子難產夭亡！！”

昭嫆沉默以對。

臨盆之時，康熙選擇保大，也並沒有錯。孩子難產，本就不曉得能否保住，這個時候保大人當然沒錯。何況康熙更要顧慮太子的地位。

其實康熙也有些後悔的，他甚至對昭嫆說：“若知道隻是個丫頭，朕就保小了，這孩子興許不至於夭折。”

生兒生女這種事情，誰也猜不準。康熙對佟皇貴妃早已沒有什麽情義，隻是那個孩子，終究是他的骨血。

榮妃看了看外頭的斜陽，歎道：“皇上看樣子是不會來了，不如這就扶棺去皇陵安葬吧。”——幼殤的孩子，是不能停靈的，當天可以祭奠一下，天黑之前必須要送出宮，這是不成文的規矩。

“不要！！”佟皇貴妃突然大吼一聲，纖弱的身軀驟然撲在了那小小的棺柩上，嚎啕大哭了起來，“我的女兒——誰都不許帶走！”

榮妃想著自己早年接連夭亡的兒子，不禁心聲憐憫，“小公主已經歿了，皇貴妃還是讓她入土為安吧。”

“不！不行！”佟皇貴妃滿臉都是斑駁的淚痕，她整個人都陷入魔怔中：“本宮……好不容易才有了自己的孩子，現在誰也別想把她帶走！”

榮妃搖頭歎息著，看了惠妃和昭嫆一眼，“這可怎麽是好？”佟佳氏好歹是皇貴妃，走不能強行上去把她拉開吧？

昭嫆看了看外頭的天色，對惠妃、榮妃二人道：“兩位姐姐，咱們還是趕緊送小公主發喪吧，否則待會兒宮門落鑰，可就遲了！”

聽了這話，榮妃看了佟皇貴妃一眼：“可她……”佟皇貴妃仍舊抱著棺柩不撒手呢。

昭嫆暗自歎了口氣，轉頭吩咐胡慶喜：“扶皇貴妃去後殿歇息。”

此話一出，胡慶喜立刻上前，剛要上前，景仁宮的首領太監秦壽忙跳出來阻攔。

昭嫆冷著臉道：“今日若是發不了喪！皇上怪罪下來，可是要怪罪到你家主子頭上！”

秦壽臉上猶豫了一會兒，便跪到佟皇貴妃跟前，語氣萬分和緩地勸慰道：“娘娘，您這樣哭鬧，隻會叫小公主走得更加不安啊！”

佟皇貴妃淚眼紅腫，不住地搖頭。

“您還年輕，養好了身子，還能再有生養的。”秦壽再度勸慰道。

“生養？！”佟皇貴妃淒然一笑，“你們到現在還要瞞著本宮嗎？！本宮……這輩子都不會再有孩子了！”佟皇貴妃潸然淚下。

秦壽訥訥垂首，無言以對。

佟皇貴妃滿臉苦澀，“皇上……皇上為什麽還沒來？！”她語中滿是深深的怨念。

秦壽把腦袋垂得更低，仍舊是無言以對。

惠妃見狀，露出幾分憐憫之色，便吩咐自己的首領太監：“去乾清宮請請看吧。”——惠妃心中想：皇上既然到現在都沒有來，隻怕是不會來了……

“嗻！”

榮妃隻得柔聲道：“小公主繈褓夭折，想來皇上也是不忍心看到。”

佟皇貴妃伏在嚎啕哭著，哭得身軀簌簌顫抖。她嚎哭了良久，哭得聲音都漸趨嘶啞，雙眼已腫若核桃。在暮色中，她的哭聲，宛若鬼哭狼嚎，漸漸有些滲人。

暮色已經降臨，但康熙還是沒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