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蘇涵
我叫蘇涵，今年已經...30歲了，還是沒有找到想要結婚的對象。
對，還沒找到，不是還沒找到過。
曾經我在一個叫做飛仙的網遊裏，認識了一個叫做鄭小光的女孩。她很可愛，又很善良，我很喜歡她。後來她成為了我的女朋友，也成為了我第一次想到要結婚的對象。
可是我們最後在家人的反對下分手了，因為現實的問題，因為她極度缺乏安全感...總之，我雖然對她有些歉意，但對於分手的選擇卻並不後悔。
尤其是知道她結婚之後，我的心便徹底平靜了。
有緣無份吧，這世上的許多人許多事不都是這樣嗎？就像大伯家的堂哥，就像我。我們最終都會妥協於自己的家庭，像堂哥那樣，娶一個家裏人認同的本地姑娘。而這樣，多半也能過得很不錯。
隻不過，我還沒遇到自己想找的，那個還不錯的本地姑娘。所以，至今單身。
去年，三叔家的堂弟也到了適婚年齡，家裏人開始給他張羅相親。可是堂弟很不聽話，相了五六個姑娘都不喜歡，卻非要帶一個叫做“曉妍”的外地女孩回來。
堂弟說，那是他在大學認識的同學，他追求了她整整兩年，才把她追到手。這麽有毅力，應該是很愛很愛吧。
三叔三嬸擰不過他，隻能答應他把姑娘領回家。我也有幸見到那姑娘一麵，她很漂亮，也很有禮貌，看著堂弟的眼神裏都充滿著深情。
可是，三叔三嬸依舊不同意。他們避開了曉妍，把堂弟帶到我家，聯合我爸媽還有大伯一家人，一起對堂弟進行說服教育。至於那些說辭，當年我已經聽過很多遍了，無非就是外地女孩不可靠，生活習慣不同等等。
當然，我雖不耐煩，但也認同這些觀點。所以，我選擇站到長輩們這一邊。
於是，堂弟被訓了一個晚上，好不容易走出房間的時候，一直站在門外的我也對他表了態：“堂弟，和那個女孩分手吧。”
“哥，你也認為她不行嗎？”堂弟很難過。
想起那女孩看堂弟的眼神，我不想說違心的話，隻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是她不好，是你們不合適。早點放手，對你、對她都好。”
堂弟搖頭：“不，我不能不要她，她會活不下去的。如果沒有她，我也會生不如死。哥，你幫幫我，我求你了。”
到底是太年輕，為了這個也能把活呀死呀的掛到嘴邊。
“傻子。”我安慰他，“你看大堂哥，他現在不是過得挺幸福的嗎？我們的堂嫂又溫柔又親切，還給大堂哥生了兩個兒子。他們一家四口走親戚都不用出S市，又方便又安全。”
堂弟抬頭看我：“那二堂哥你呢？”
我？
我笑了：“我也挺好啊。下個星期還要去相親，也許這次遇到個不錯的姑娘，我就結了。所以，堂弟，別為了這點事就哭得不像個男人。放手吧，放了之後，你們都能過很好。”
那晚，堂弟想了很久，終於聽了大家的勸，決定和那個叫做曉妍的女孩分手。
為了避免夜長夢多，三叔三嬸決定讓我出麵，立刻把曉妍送走。至於為什麽不讓堂弟去，大概是怕堂弟會出爾反爾吧。
既然要斷了，就斷的徹底。我答應了去送曉妍，說是送，其實也就是幫她拿點東西，送她去火車站而已。
我們到火車站的時候，曉妍問我：“蘇奇真的不來了嗎，他連最後一麵都不肯見我嗎？”
蘇奇是堂弟的名字。
我想昨天晚上，堂弟一家人都不在家，隻留下曉妍一個人的時候，曉妍大概已經猜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了。所以我能看到她眼中的悲傷，卻沒有驚訝。
“抱歉，他突然有事，來不了了。”看著她眼裏的悲傷，我不願說的那麽殘忍，索性隨便編了個理由。
曉妍朝我笑笑：“謝謝你，堂哥。”
那一笑，竟然讓我想起了小光。如果多年前我和她分手的時候，能夠與她麵對麵，我是否也會看到她這樣無奈、淒涼又傷痛的微笑呢？
恍惚間，我又聽到曉妍的聲音：“幫我告訴蘇奇，我恨他，一輩子。”
一輩子？我當時覺得她隻是說說而已，畢竟人的一輩子太漫長，而他們不過才二十出頭的年紀。雖然現在確實會恨，但時間總會衝淡一切。
然而，我們都沒有想到，曉妍比小光要決絕的多。
在我送曉妍走的第五天，堂弟突然從大學同學那裏聽到了一個消息——曉妍割腕了。
這個決絕的女孩，在回到家後，竟然選擇以這種方式宣泄了自己的傷痛。
不過還好，搶救的比較及時，她人現在已經脫離了危險期，在醫院靜養了。但是我們依然都很震驚，也很後怕。
那畢竟是一條鮮活的人命，而我們差點都成了間接的凶手。
後來，聽說她恢複的很好，出院的時候，她托人帶了一句話給堂弟：“我們說過的，不死不離，我已經為你死了一次了，以後再不相幹。”
真是個愛入骨髓的女孩，我想不管是我，還是堂哥、堂弟，我們都沒有她愛的那樣慘烈。
堂弟很後悔，每天都對著手機發呆，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大約過了一個星期，堂弟終於在三叔三嬸歎息一個女孩子居然不知道珍愛自己，以後更不會知道珍惜別人的論調中，毅然的離家出走了。
他拒絕聯係父母和其他家人，卻唯獨留了我的聯係方式。
他說，請我幫他跟家裏報平安，但在他想清楚之前，他不會再回家。如果三叔三嬸一定要去抓他回來，他就連我的聯係方式都刪掉。
於是，三叔三嬸妥協了，默認了他的條件。
我以為他會去找曉妍，但他卻再也不肯去曉妍生活的Z市，他說：“我沒臉見她。”
他又說：“其實我當時真的以為，她沒了我也能幸福，可是她卻為了我...堂哥，其實我從沒想過背叛她，你們逼我離開她的時候，我就打算一輩子不結婚的。因為我想遵守和她的承諾，可是我現在再也沒有臉去遵守了。”
“想開點，慢慢會好的。”我試圖安撫他，但話一說出來，自己都覺得沒有任何安撫的力度。
所以，那天，盡管在手機裏隔著千山萬水，我卻清晰的聽到堂弟哭了一夜。
“哥，你知道嗎？她家裏人也看不上我的，明明她家裏給她介紹了一個處處都比我優秀的男人，但她卻非我不可。”
“哥，我感覺我失去了唯一一個能讓我覺得幸福的女孩，我以後再也不會喜歡別人了。”
“哥，你真的覺得你幸福嗎？”
不知道為何，聽到他說這些，我的眼眶裏也突然積滿了淚水。
又過了一年，小姨家的表妹姍姍也開始談戀愛了。她是個很陽光的女孩，但在麵對自己喜歡的人的時候，又會很靦腆。
其實很早之前，她就告訴過我，她暗戀自己的高中同學楊帆。現在終於修成正果，兩個人走到了一起。
我很為她高興，因為很難得的，她選擇的對象楊帆是S市本地人，聽說家裏條件也不錯，完全符合我們這邊家人的要求。
果然，小姨家沒有反對，而且很支持姍姍。
但好景不長，沒過多久，姍姍就和小姨說，楊帆家裏人不同意他們在一起。
這讓我很詫異，因為姍姍和楊帆都是S市人，又是同班同學，兩個人有什麽不合適的呢？
沒想到姍姍說：“楊帆家裏條件很好，他哥哥去年結的婚，娶的是一個和他們家門當戶對的女孩。”
我有點不明白：“這和你們有什麽關係？”
姍姍卻哭了：“楊帆媽媽說，大兒媳婦家當初陪嫁了一套120平的房子，還有一輛價值50多萬的車。而我...我......”
而她，哪可能有那麽多陪嫁。
小姨很生氣：“那楊帆呢，他沒幫你說話嗎？”
姍姍連忙解釋：“他當然幫我說話了，可是...那畢竟是他媽媽啊，他怎麽樣也不能跟自己的媽媽翻臉啊。”
我點點頭，對這個也很認同，畢竟當初我也是因為這個，才放棄了小光。
但是小姨卻說：“一個男人是應該孝順，可是更應該保護好自己喜歡的人。”
母親居然也支持小姨：“楊帆要是真心喜歡你，至少會為你爭取，又不是非要他和家裏人翻臉。”
於是，姍姍聽了她們的話，要楊帆和他母親好好說說。
我不知道那之後，楊帆到底有沒有替姍姍爭取過。我隻知道，大概一個月後，姍姍哭著回來說：“楊帆和我吵架了。我不過是想讓他帶我多去見見他家人，也許他們會慢慢接受我，可是他卻說他家裏人不想見我，他也沒辦法。我隻是生氣逼了他幾句，他就說我不可理喻，沒法再和我在一起了。”
我剛想勸姍姍，是她太激進了，這樣確實不好——等於逼楊帆在她和父母之間做選擇，太任性也太自私了。
但是小姨卻勃然大怒：“他們家什麽意思，真以為自己家兒子這麽了不起，還是覺得你沒人要了？還不願意見你，難道我就非看上他家兒子做女婿了？”
我母親也很不滿：“楊帆作為一個男人，遇到這些問題隻知道往家裏人身上推，把問題怪到你的頭上。這樣的男人沒有責任心，也不會有擔當，姍姍，你還是放棄吧。”
可是當初，我和小光分手的時候，母親明明不是這樣說的。
她勸我“及時”的放棄小光，說這樣才是對她好。可她卻想讓楊帆堅持，楊帆如我那樣選擇放棄，她卻說楊帆沒有責任心，沒有擔當。
我突然有些奇怪，母親為什麽會有這樣的雙重標準。
或者說，其實我和楊帆一樣，都是沒有責任心，沒有擔當的人。
姍姍哭得很傷心，接下來的幾天連飯都不好好吃。不隻是小姨和母親，我看著都很心疼。
我母親勸她：“多少吃點吧，你都這個樣子了，楊帆都不來看你，這樣的無情無義，你還想他幹什
麽？”
聽到這個，我覺得好笑。
母親，又雙標了。
那個時候小光的腳都傷了，她也不讓我去看一眼，現在卻怪楊帆不來看姍姍。
姍姍並不管我母親和小姨的勸告，她隻是每天都會哭，哭得眼睛都發腫了。因為我家和小姨家離得近，母親經常讓我去陪陪她，所以我也就經常能看到她難過的食不下咽的模樣。
“你那麽喜歡他嗎？”我問。
姍姍想都沒想就回答道：“喜歡！他是我唯一想要在一起一輩子的男生。”
說罷，她又哭了。
我看著她，又仿佛是透過她在看小光。我想試著安慰她，可又發現自己其實無話可講。
大約是看到姍姍太難過，小姨實在於心不忍。她甚至決定向我母親借錢，想要給姍姍置辦一份“體麵”的嫁妝。
我還記得小姨和母親借錢時說的話：“哎，能怎麽辦呢？就這麽一個女兒，怎麽會不希望她幸福？別說是錢了，就是把我的心掏出來，我也願意給啊。”
母親更是感慨道：“你生了個女兒，卻像是生生欠了別人一條命。”
我知道母親的意思——小姨想要陪嫁給姍姍的東西，是她一輩子的積蓄。
可是小姨願意給，因為她隻想要姍姍能如願以償，她這一片苦心，就像當初答應讓我把小光帶回S市生活的鄭父鄭母。
隻是這份苦心，我到現在才能明白。
然而小姨的苦心終究沒有感動到楊帆的家人，姍姍還是和楊帆分開了。小姨勒令她以後隻能相親，不要再想楊帆那種“壓根不算男人”的“東西”。
我不知道這是否也算罵了我，我隻記得姍姍哭紅了的眼睛，再次流下了眼淚。那時候，我似乎明白了小光的絕望和曉妍的決絕。
而我和堂弟，甚至是現在過得很幸福的堂哥，我們都犯了這世上不可饒恕的錯——我們都傷害了一個深愛過自己的女孩。
即使我們自以為“及時”的放了手，但其實我們給她們的傷害都是一樣的重，隻不過因她們的性格不同，所以宣泄痛苦的方式也不同。
雖然小光沒有像曉妍那樣決絕，我也無法確定她是否像姍姍這樣痛哭過，但我現在至少可以確定一件事——我對她犯下了大錯。就算她現在結了婚，過上了很幸福的日子，也不該原諒我。
尤其是我不隻辜負了她，還傷害了她的父母。
大約是終於大徹大悟，我很快和一個相親認識的女孩戀愛了。她叫冉冉，長得不是很漂亮，性子還有點風風火火。總之，和我想象中能與我共度一生的女孩完全不一樣。
我選擇她的理由也很簡單，她是我母親欣賞的類型。母親說我的個性有點軟，適合找她這樣有“主心骨”的女孩。
她確實很有主見，做事也麻利。確定男女朋友的關係之後，她就開始試圖掌控我的生活。
其實我每天就是上班回家兩點一線，很偶爾才會和朋友一起去吃飯，所以我覺得自己根本沒什麽可交代的。但是她卻要我每天都跟她報備行程。
有次，我忍不住跟母親抱怨了兩句，母親卻說：“傻小子，人家這是在乎你的表現。”
嗬嗬，是嗎？
我和冉冉談了大概一個多月的戀愛，她便開始催促我，讓我盡快跟家裏人商量，趕緊把我們結婚的事情定下來。
其實我挺理解她的，畢竟我們的年紀都不小了。但那時候的我已經有點害怕她，我怕和她結婚，我以後的生活會完全被她擺布。
所以，我撒了謊。我嘴上答應她去說，實際上卻開始漸漸的和她拉開距離。
我躲著她，一如我當初躲著小光。
但她到底不是小光，她甚至不問我在忙什麽，就直接來我上班的公司堵我。當眾質問我，差點讓我成為公司的笑話。
我這才發現，其實那時候被我冷落的小光，並不像我認為的那樣沒安全感，真正沒安全感的是這個叫冉冉的姑娘。
於是，我更不願意見她，也不想理她，可她很快就透過我們的介紹人，跟我母親反映了這個問題。
母親問我：“你為什麽故意冷落冉冉？”
我解釋道：“我覺得我和她不太合適，她太喜歡掌控我的生活了，而且最近還總是跟我發脾氣。”
然而母親很生氣：“你總是不理人家，還不願意把她帶回家，人家姑娘的青春是有限的，能這樣無窮無盡的等下去嗎？你害人家沒有安全感，還好意思怪人家跟你發脾氣！”
可是當初我和小光在一起的時候，她明明不是這樣勸我的。
我輕笑，母親又雙標了。
其實隨時年歲的增長，隨著這幾年來的見聞，我已經慢慢懂得自己當年錯過了什麽。
想起小光的時候，我再也無法像最開始那樣平靜淡然。如果不是早就知道她結婚了，我可能會控製不住自己去找她，去向她懺悔我曾經做錯的一切。
可是時間回不來了，我跟她也注定回不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