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順宗(同名)

第二章

“三月三日天氣新,長安水邊麗人行”。唐朝的長安充滿了浪漫的氣息,每年的三月三日上巳節,長安的市民無論富貴貧賤,男女老幼,都會外出踏青,而外出踏青最好的去處,就是曲江。大唐定都長安近二百年,曲江也繁華了一百餘年,大雁塔,大慈恩寺和曲江園林,使得這裏成為了長安休閑的最好去處。而中宗時興起的進士曲江會宴,雁塔題名更是極大的積聚了曲江的人氣,也使得曲江成為了大家閨秀挑選女婿的好去處。唐中宗神龍年間,進士張莒遊慈恩寺,一時興起,將名字題在大雁塔下。不料,此舉引得文人紛紛效仿。尤其是新科進士更把雁塔題名視為莫大的榮耀。他們在曲江宴飲後,集體來到大雁塔下,推舉善書者將他們的姓名、籍貫和及第的時間用墨筆題在牆壁上。這些人中若有人日後做到了卿相,還要將姓名改為朱筆書寫。可以說,曲江的盛衰就是唐朝盛衰的體現。安史之亂時,曲江一片荒涼,不見了楊氏姐妹奢靡的蹤跡,隻有落日的哀傷。肅宗至德二年春天,大詩人杜甫沿長安城東南的曲江行走,舊地重來,觸景傷懷,感慨萬千,哀慟欲絕,寫下了著名的《哀江頭》:

少陵野老吞聲哭,春日潛行曲江曲。

江頭宮殿鎖千門,細柳新蒲為誰綠?

憶昔霓旌下南苑,苑中萬物生顏色。

昭陽殿裏第一人,同輦隨君侍君側。

輦前才人帶弓箭,白馬嚼齧黃金勒。

翻身向天仰射雲,一笑正墜雙飛翼。

明眸皓齒今何在?血汙遊魂歸不得。

清渭東流劍閣深,去住彼此無消息!

人生有情淚沾臆,江水江花豈終極?

黃昏胡騎塵滿城,欲往城南望城北。

詩中的曲江早已沒有了當年的麗人,隻有一個帝國即將衰亡的愁思。此後長安兵火頻頻,曲江也不複當年盛景。好在涇原亂平後,德宗姑息遷就藩鎮,長安二十餘年未逢戰事,國家雖然衰弱,曲江的盛況卻逐漸恢複過來。前幾年以一首“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名動京師的現任秘書省校書郎白居易進士及第後一時興至,寫下了“慈恩塔下題名處,十七人中最少年”的詩句,洋洋自得之意溢於言表。其實白居易當年已經二十七歲,不過唐時進士難考,有“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的說法,二十七歲中進士已經算得上少年得誌了。最近據說白校書郎準備參加明年的吏部銓選,忙於策論,已不大寫這樣的詩了。

今年的三月三日,由於德宗皇帝大行,雖然正好是休沐日,唐時的立法也不如後世講究,但為避人言語,許多官宦人家都沒有出門春遊,即使出現在曲江,也很低調。不過百姓可管不了那麽多,年年繁忙求衣食,難得有放鬆的日子,怎麽能窩在家裏不出來呢?因為少了許多張揚的官宦的緣故,今年的曲江看似不如往年熱鬧,但是人其實一點也不少,闔家遊春的市民,在長安暫居等待來年考試的書生,尋求豔遇的登徒子,無所事事收保護費的潑皮無賴,做生意的小商小販,還有許多高鼻深目的西域胡人,擠擠挨挨,人聲鼎沸,歡聲笑語,連水邊的新發垂柳都格外有精神。

時近中午,在格外有精神的人群中,有兩個頭戴烏翅軟帽的士人卻顯得格外另類。兩人中一個三十餘歲,中等個頭,身著白衫,一個二十餘歲,身材細長,麵目俊朗,本是個漂亮的小夥子,穿的是嶄新的青衫。隻是兩人現在的扮相根本讓人聯想不到漂亮,烏翅軟帽歪斜,衣服也破了,上麵滿是汙痕,年輕小夥子的臉上還有鞭痕。一看就知道不是在玩行為藝術,而是被哪家權貴給欺負了。

這兩人一出現,就立刻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尤其是那個年輕一點的還口口聲聲罵著“閹貨”,若非那個老成一點的緊緊拉住,隻怕要衝回去找打他的人算賬。旁邊醪糟攤上一個正在慢慢品嚐的中年人明顯聽到了年輕人的話,不由得“咦”了一聲,轉過身來。

此人麵相奇特,四方臉,眼光漂浮,縱紋入口,相書上說這樣的麵相“須防餓死”,這個人眼下明顯還沒到那個地步,從錢袋裏取出一枚銅錢,放在攤上,和老板招呼了一聲,就尋那二人去了。

隻是人潮擁擠,那兩人在人海中一晃就不見了,卻到哪裏尋去?隻是這人並不著急,反而慢慢向外走去。原來他見二人上下皆是汙漬,必然急著回家更衣,所以出得曲江,人流稀少,必然能夠尋見。果然,在曲江外的一處駐馬處(看馬的地方,不知道當時有沒有,杜撰),見到二人正掏出號牌付錢牽馬(自行車兩毛,電動車五毛,馬匹是多少?),那年輕人兀自憤憤不平,那稍長者也是麵色陰沉。見二人將要離開,那中年人忙道:“二位請留步。”說罷,上前見禮。

那兩人聽見有人喊,連忙回頭,一看卻是個不認識的。見對方見禮,連忙拱手回禮。那中年人道:“二位,在下見兩位氣度不凡,明明是官身,卻如何叫人欺負了?”

一聽中年人的話,那年輕人眼眶立馬紅了,剛要訴說,卻被那年長者拉住。那中年人一見,笑道:“是在下唐突了,在下姓裴,單名一個度字,河東聞喜人氏。”

話未講完,那年長者就麵露異色,那年輕人卻忍不住,拱手問道:“閣下可是新任監察禦史裴度裴中立?”

那中年人忙拱手道:“區區正是在下,未知二位高姓?”

那年長者見裴度問及,忙拱手施禮道“原來是裴禦史大人,久仰閣下大名。在下不才,姓白名居易,這位是在下至交,姓元單名一個稹字,河南河內人,現任秘書省校書郎。”原來這二人正是大名鼎鼎的白居易,元稹。白居易後來曾任禮部尚書,元稹也曾拜相,裴度更是三度拜相的中唐柱石,且元稹的去相正是由於裴度的彈劾。不過此三人眼下隻是小官,以後的事誰也不知道。

裴度說道:“今日得見二位才子,真是三生有幸,既然相見,即是有緣,此處往東有一家曹家老店,門麵不顯,味道卻上佳,不如由在下做東,去曹家老店一敘衷腸,如何?”曹家老店還是當年裴度中進士時去過,時隔多年,卻依然記得。

元稹衣衫破亂本不欲去,卻被白居易捅了下,隻得答應。裴度看在眼裏,不由莞爾。於是三人便往曹家老店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