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順宗(同名)

第六十四章 流 言

靠著身上的淄青軍服,李誦他們平安無事的穿過東阿,來到了鄆州。天色傍晚的時候,李誦他們跟在一支回鄆州的騎兵身後,大搖大擺地進了鄆州城,這個日後以孝義黑三郎宋江和與潘金蓮、潘巧雲、賈氏齊名的閻婆惜而出名的城市。不過在這個時侯,鄆州的地位要比宋朝高得多,是淄青節度使府所在地。宋朝時,鄆州已經降格為縣,原來屬於鄆州的東平反倒升格為府,管轄鄆城縣了。

拜淄青李氏治下嚴密的人員控製所賜,李誦一行成功地找到了一處荒廢的寺院,恢複了本來的裝束。因為客棧不收留外客,吳賜友匆匆出去一趟後,李老太爺乘著夜色翻牆住進了一處荒廢的宅院裏,這所宅院的主人以前叫高沐,淄青的節度判官,因為勸李師道向朝廷輸誠而被殺。現在則無人居住。大門上貼著封條,仿佛在印證著這座宅院的安全。

隻是這天夜裏,鄆州發生了不少竊案,很多大戶,比如說出征在外的劉悟的家裏,就有幾床錦衾不翼而飛,隻不過劉悟深受李師道信任,家大業大,沒人在意罷了。而有些飛賊就不那麽厚道了,基本上逮什麽拿什麽,一夜之間鄆州出了飛賊的消息不脛而走,更有人悄悄議論說,這些飛賊是李師道豢養的江湖高手,見李師道大勢將去,乘亂撈一把走人。本來就人心浮動的鄆州更加人心惶惶了。李師道自然是大動幹戈滿城搜捕,最後殺了一些乞丐了事。

在李誦仰坐在高沐的胡椅上曬太陽的時候,從昭義節度使府到淄青行營都是氣氛凝重。隨著李吉甫的到任,因為天降大雪鄭餘慶病歸而停止的戰爭機器又要發動了。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殺啊!”

“殺啊!”

“放!”

“放箭!”

在寒冷的空氣裏,士兵們喊出的熱氣迅速化成了霧氣。無數官軍士兵踩著稀巴爛的泥濘,勇敢無畏地像對麵的柵壘衝去,不時有士兵一腳踩滑,絆倒在地,被後麵的同伴踩上。雙方密集的羽箭在空中交錯,或許是天氣寒冷,連破空聲都聽得有些凝滯。戰鼓依然在敲,而且聲音越來越大,一隊又一隊士兵從本陣衝上去,卻大半倒在衝鋒的路上,即使殺到柵壘附近的,也成為對方的滾石檑木,長槍長刀的靶書。

一輪進攻結束後,王智興猛地一揮拳頭,狠狠朝虛空裏砸了一聲,一旁的酈定進麵部肌肉也是微微有些抽搐,眼神很是迷惑。

仗為什麽要這麽打呢?

“鳴金!”

眼見天色漸暗,酈定進終於下達了命令。垂頭喪氣的官軍扶著抬著受傷的袍澤,退回營地,緇青軍裏一陣歡呼。當晚,緇青軍報捷請功得文書紛紛發往鄆州。而官軍的戰報也都匯聚到了李吉甫麵前。

這一段時間裏,承受壓力最重的是李吉甫。李吉甫是整個前線僅有的知道皇帝在河北的兩個人之一,又是前執政,十幾萬大軍的最高統帥,皇帝的安危如同大山一樣橫壓在他的心頭。接到郗士美的傳書後,李吉甫按照李誦的路線,發布了一係列命令,先是要求李愬、王沛迅速向淄青腹地進攻,又命令李光顏大軍挺進,作出威脅鄆州的態勢,結果天寒地凍,強行進攻死傷慘重,進展不大。李愬和王沛都請求暫時停止攻勢,被李吉甫拒絕。兩軍將士不禁怨聲載道。就連李光顏幾萬兵馬師出無名又師出無功,都心存疑惑,不滿之情溢於言表。這使得新上任的元帥李吉甫的威望迅速下跌。

李吉甫並沒有對對麾下三大將作出任何解釋,再說這樣的大事他怎麽敢輕易跟別人說呢?他相信等到皇帝回來,事實自然就會清楚。對於李誦,李吉甫的士為知己者死的心態十分濃重,至於個人的毀謗,他倒是毫不在意了。韓愈也提出了疑惑,建議等天氣稍和,地麵變得幹硬了再繼續進攻,被李吉甫斷然拒絕。李吉甫說:

“正是因為天時不利,才要出人意料的進攻。”

除此之外,他是什麽也不能說了。

金鄉前線,李愬中軍大帳裏,酈定進正率領眾將慷慨陳情道:

“大帥,非是將士們畏葸避戰,隻是此戰不合天時,今年天冷,大雪過後十幾天,白日地麵依然泥濘,隻有早晚才硬實些,早晚天氣寒冷,將士們出戰時手足僵硬。敵方據堅城險地,以逸待勞,我軍強攻,實在是傷亡太大啊。大帥,或許李相公才到戰場,形勢不熟悉,還請大帥千萬以將士們性命為重,代我全軍將士向李相公陳情。”

王智興等武寧軍將領紛紛附和,而五十二軍的侯惟清等卻略顯沉默。王智興對侯惟清、李祐等五十二軍道:

“不是王某亂說話,王某對五十二軍上下是極為佩服的。隻是上次我軍能夠進抵平陰,一半是靠著五十二軍侯將軍、李將軍智勇雙全,將士們英勇善戰,一半是靠著緇青軍沒想到我軍能那麽快打下魚台,出其不意。此次叛軍已經加強了戒備,再加上道路難行,這個時候進軍,實在是不明智啊!大帥,請三思啊!”

考城,王沛中軍大帳裏,宣武軍諸將也在訴苦:

“我宣武將士本來隻奉司空號令。司空歸朝後,朝廷派鄭相公來節度我等,王將軍來指揮我等,鄭相公仁厚,王將軍善戰,我宣武將士莫不佩服,號令一下,從不敢退縮。隻是眼下的形勢不由得我等不抱怨。李相公自從風雪到任後,前些日書地麵凍得結實的時候不讓我等出師,偏偏化凍以後要我等大舉出師。王將軍,將士們都怨聲載道,都說雪夜襲蔡州隻能一次。現在李相公又下令催促,我宣武將士歸化不久,本是樂於王事的,可是要在這樣下去,難免由怨生恨哪。”

濮陽前線,李光顏的大帳裏,宋朝一掀門簾進來抱怨道:

“大帥,光是眼對眼看著,不讓動手,這打得什麽仗?”

正在埋頭看什麽的李光顏抬頭道:

“誰說不讓動手了?傳我軍令,擊鼓聚將!”

緇青行營,元帥駐地,李吉甫正在掌燈看著沙盤,計算道路。每一次,他的手都由相州出發,而終點卻各不相同,燈下看去,李吉甫頭發已經白了大半了。這幾日,他真是勞心勞力,又沒有一個可以商量的人,麵容都憔悴了許多。

無論從哪條路走,皇帝都該有音訊了啊。難道路上出了什麽意外?想到這種可能性,李吉甫的心猛地揪起來了。

皇上啊皇上,你可千萬別出意外啊!整個大唐可離不開你啊。

把著燈回到案前,把燈放到李吉甫從眾多的文牘下抽出一封信來,打開仔細看了半天,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將信湊到火頭上點著了。

第二天一大早,韓愈捧著一遝文牘來到李吉甫住處,剛到門口,就被衛士攔住了。韓愈輕聲問道:

“相公昨夜又沒有睡好?”

衛士點點頭。韓愈輕歎一聲,轉身走了。

李吉甫又是連續三道命令發往前線,要求各部務必按命行事。對李吉甫的不滿在軍中更加厲害了。在李愬大營,將領們再次發出了不滿的議論。不過這次麵對將領們,本來含糊其辭不肯表態的李愬勃然作色了。李愬道:

“李趙公(趙國公)經略天下,國之忠臣,凡事必定仔細權衡,自永貞元年入相來平叛方略大率都由李公製定,從無差錯。本帥雖然不解李公深意,但是相信李公此舉必然有他的道理。各位將軍不必再言,明日請酈將軍坐鎮金鄉,本帥親自率軍北伐!敢有異議者,懈怠軍情者,本帥必殺無赦!”

自從李愬擔任一方節帥以來,還從未如此嚴詞厲色過。眾將軍不禁心生畏懼,由酈定進領著,抱拳道:

“謹遵將令!”

晚上,李祐深夜前往中軍,求見李愬。剛到門口,親兵就把他帶到了李愬大帳,道:

“大帥吩咐,李將軍來無需通報,直接帶入。”

一見麵,李愬就說道:

“我知兄必定前來。兄可是為我今日貿然出兵一事前來勸說?”

李祐道:

“大帥料事如神,末將正是為此事而來。”

接著把自己的分析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總之就是一句話,現在不適合出兵。李愬一邊聽一邊問,待到李祐說完,李愬道:

“兄真是大才也,你的想法和我的想法大體一致。”

李祐問道:

“那為何大帥······”

李愬止住李祐道:

“本來對李相公的命令,我也是不明就裏,心存疑惑。今日李相公三道命令到了後,我才豁然清醒過來。李相公不是固執的人,而且名滿天下,人人敬仰,我等都是皇上和他選定,他也沒有必要借此立威。所以我想這其中一定是有一件極大的而又不方便明說的事情,所以本帥決定親自走一遭。”

李祐恍然大悟,道:

“我卻沒有想到這一層,隻是眼下我軍全線占優,隻是小受挫折,隻要穩打穩紮,不出一年,緇青必定平定。這是何等大事,使得李相公自亂方寸呢?”

李愬道:

“我要是知道,豈能隱瞞與你?能令整個部署改變的,要麽是吐蕃回鶻入寇,邊塞告急,要麽,”

李愬頓一頓道:

“是朝廷出了大事。”

李祐一驚,猛地戰了起來。李愬道:

“此事隻是我的猜測,從未對第二個人講過,兄是忠義之人,所以將給兄聽,兄切莫和別人講起。”

本以為淮西平定後,自己在李愬心中的地位會下降許多,想不到李祐依然如此推心置腹,一股暖流湧上心頭。李祐慨然道:

“此事我省得,請大帥放心。明日出兵,請大帥相信李祐,讓李祐去打頭陣。李祐必然不讓大帥失望!”

李愬抬頭,正對上李祐炯炯的目光,會心地點點頭。二人又坐下,商議了許久。

第二天,在李愬擊鼓聚將的時候,千裏之外的長安城內,熙熙攘攘、熱鬧非凡的一天又開始了。和往常一樣,時事依然是京城百姓談論的熱點,隻是今天的談論雖然依然熱烈,卻遠不如以往那麽豪放。這倒不奇怪,因為最近幾天,談論的焦點是皇帝,大家自然多了些拘束,何況市井小民們談論的還是高高在上的皇帝的身體乃至生死呢?

“到今兒個,皇上可是有好些天沒露麵了。金二哥,你可有什麽新消息?”

久違的胖書金二坐在一張抹得鋥亮的桌書邊正胡吃海塞,一個商戶陪著笑臉湊上來道。自從報紙興盛起來後,金二這樣的人物受到了大小茶館酒肆的歡迎,儼然也是明星人物了。不過金二今天談興倒是不濃,隻是露出半邊臉,一邊往嘴裏塞食物一邊說道:

“這有什麽奇怪的?皇上不是發了露布說要到驪山將養一個月麽?這不才二十幾天嗎?”

那商戶擔憂得說道:

“可是眼下長安城裏都······”

金二把碗放下,道:

“都說皇上不行了,是吧?”

那商戶嚇了一跳,賠著笑道:

“這可是你說的,和我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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