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

第30章

第30章

韓德瞟了對方一眼,說道:“回頭你找機會告訴他,這兩天我會照應他,站籠弄鬆一些,晚上給他父子敷藥治傷,去石灰場服苦役,本官也叫人照應著,不然他們不死也脫層皮。以前的情份,本官替他們做這些也足夠了。”

吏員抱拳道:“大人所言極是……隻是小人真不明白,怎麽南安侯世子此前默默無聞,怎麽一篇文章就名動福州?”

韓德歎一聲,說道:“你們市井裏的人估計過一陣也會議論開,嘿,這世子真了不起,你看著吧,連京城也會傳揚開來。真是一篇文章,名動公卿。”

韓德擺了擺手,臉上殊無悅色。

李誠這類人他庇護了很多,他這縣尉是侯官縣人,武舉出身,二十年積勞至此,本地人為官,與地方勢力自是要互相勾連,盤根錯節牽扯不清,李誠是韓德馭下的一顆重要棋子,其占役的不少好處也是與韓德有關,甚至岐山盜的走私好處,韓德多少也有一些落袋,隻是勾連不深,韓德故意對南安澤鎮的事不聞不問,就算將來朝廷查問,最多也就是失職兩字的考評,關係不大。

李誠這次被世子這麽一擺布,等若是斬落韓德一臂,他心中大為不悅,可是韓德從府城回來,知道徐子先已經在府城中成了大紅人,不少大人物都投來關注的目光,其中明顯包括齊王殿下,這件事韓德大為不悅,可是也隻能隱忍下去。

他心中倒是知道,李誠背後的勢力有多可怕,牽扯在李誠身上的利益又會有多大,韓德微微冷笑,從眼下的結果來看,徐子先布局很深,手腕也不錯,但錯就錯在,這位南安侯府的世子隻算計到了官場和大魏律法的作用,但他沒有算計到律法和大魏力量體係之外的存在。

現在是崇德年間,大魏不說是風燭殘年,但有心人早看的出來,大魏已經是風雨飄搖,內憂外患終不可止,今上即位多年,仍然給人一種新手的感覺,對諸多軍政事務朝令夕改,急功近利之處甚多,最關鍵的是刻忌寡恩,除了對自己生父和親兄弟加以信任外,對宗室更加限製忌憚,看來出身親藩,真是先天不足。

韓德冷笑著離開,宗室子弟算什麽,名頭大又算什麽,有些事,就算是福州府城的齊王也護不住徐子先!

……

李誠父子倒黴的時候,徐子先和秦東陽等人出了別院大門,往鎮南的一處賭坊行去。

徐子先不急不徐,但其實內心並不平靜。

孔和已經回返,李家父子的淒慘狀況被他描述的繪聲繪色。

徐子先特意拜托了李儀去秀娘家裏,侯府奉常帶著牙將,親自去迎接秀娘,算是給了秀娘正式的侍妾身份。

由秀娘做引子,正式引得李家父子上當,其實徐子先一直以形勢逼迫,明裏暗裏給了李誠不小的壓力,秀娘的事隻是一個突破口,沒有秀娘,他也會想辦法令李誠自己跳出來。

說服李儀,招攬秦東陽,這是兩步最重要的棋,徐子先走順了,而且這兩步棋並不太難。秦東陽肯定想要這個職位,容不得他拒絕,李儀是老臣,動之以情,連續幾個月展現毅力和決心,再懇談一次,留下不難。

有李儀和秦東陽配合,又有孔和這樣的財務高手,找到李誠父子的錯漏不難。

秀娘隻是一個引子,徐子先早就察覺侯府的財力有嚴重的問題,但此前一直是隱隱約約,後來李誠逐漸顯山露水,不鏟除這人,侯府的財力連徐子先最基本的擴張也保障不了。

在入京之前,徐子先要梳理好後方,六個名義上的官莊,十幾個隱戶投獻組成的村莊,還有鎮上的店鋪,這些都要入手,要一年最少梳理出二十萬貫的財富,組建百人以上規模的私兵,然後才有資格在福建路更進一步的擴張。

未來大難時日不久,徐子先沒有時間耽擱,也沒有時間彷徨,每天行若無事,風度儀表無可挑剔的背後,其實還是有重重隱憂……徐子先不敢說自己過的不開心,隻能說自己處於如山般的壓力之下,寧靜的背後是等待爆發的火山。

這種隱憂,是穿越客的動力,是好處,自然也帶來極大的壓力。

此次前去賭坊,卻是去找一個記憶中的高手,人就在本鎮,容易尋獲,但能不能招攬成功,徐子先並沒有把握。

大亂之時,世間湧現了大量的豪傑之士,他們在太平年節時隻是尋常的普通人,沒有被人發覺不尋常之處,但當亂世降臨時,他們如璀璨的煙花,在最短的時間內燃燒自己,綻放出絢麗的色彩。

“劉益……”徐子先默默念著這個名字,此時此刻,除了他之外,怕是沒有幾個人知道此人。

劉益,外號六指兒,在東胡入侵之後這人帶著群盜伏擊東胡兵,將很多被俘的東胡兵剖開肚皮,將腸子拴在馬腿上活活拖拽而死,見到的人無不膽戰心驚,六指兒之名能止小兒夜啼……

這人是個天生殺星,但有一條就是信守承諾,其四根手指都是窮困時賭錢押上賭台,賭桌上腦袋隻要你敢押都有人收,劉益在這一天輸了四根手指,成就一場名局和一段賭鬼的傳奇。

人都說他是一輩子改不掉的爛賭鬼,後來居然成了一方義軍首領,在東胡攻占福州之前,這人也被東胡兵圍剿了,被直接五馬分屍,死的很慘。

……

劉益果然在賭桌之前,徐子先看看此人的兩手,果然是少了四根手指,這樣的殘疾之人居然也是武道高手,後來更成了一方首領,這怕是沒有人能想象的到。

這人少了四指,在馬上騎戰還是相當彪悍犀利,能在正麵率步騎兵擊敗人數在優勢的東胡兵,騎戰之法相當了得。

現在看過去就是個落拓賭徒,頭發枯黃,頭頂用根木簪子固定著,瘦削如刀把的臉上滿是汗水,身形瘦高,並沒有多少威脅,隻有兩眼轉動時,有相當明顯的殺伐之氣,四周的人都有些害怕劉益,有意拉開距離。

徐子先走上前去,有人認出他來,讓開通道。

“你是劉益?”徐子先笑道:“我是南安侯世子……”

“讓開。”劉益抬了下眼,並沒有顯露殺氣,隻是淡淡的道:“侯府世子,咱高攀不起,你也擋著老子下注了。”

徐子先並未生氣,讓開一步,說道:“南安侯府典尉之下,有兩個節頭,可以授武忠郎,從九品,我想請劉兄任牙將節頭,保舉你為從九品武忠郎。”

在場的賭徒無不驚呼出聲。

能廝混在賭場的,除了少數有身家的之外,多半都是身無浮財的窮光蛋,浪蕩鬼。劉益這人就是其中一個,家徒四壁,沒有半畝田產,都是偶然不知道從何處弄些錢來,就到賭場裏輸個精光。

這樣的爛賭鬼,也沒有家人親戚幫忙,將來還不知道會死在何處的爛渠臭水溝裏,南安侯府的世子,居然要保舉這樣的人當牙將節頭,朝廷從九品的武官武忠郎?

劉益已經輸的兩眼發紅,扭頭看了徐子先一眼,搖頭道:“當官哪得老子現在這般好?想睡就睡,不管何處何地,想玩便玩,卻沒有人來拘管老子。天當被,地當床,何等逍遙自在?人喜歡大房暖床,老子卻隻愛冷飯枯床。”

徐子先一直微笑著聽著,眼前這賭鬼倒是坦誠直率。若是別人,不免會叫人感覺是故意裝樣子,拿捏身份,不過徐子先卻知道劉益的所有經曆,知道這賭鬼別有懷抱,情傷太重,父母亡故之後就成了這般模樣。

若不是大變之後東胡人殺戮太慘太重,以致劉益這樣的人都一怒出山聚兵反抗,恐怕這人一輩子就是個爛賭鬼,等死的那天,人們最多說一句活該,哪會有人追查他身後的故事?

“我隻說一句話。”徐子先看著劉益眼睛,說道:“我知道你其實姓陳,到福州是迫不得已。我有機會幫你,把你想要的人搭救出來,你信不信?”

劉益聞言大怒,兩眼圓睜,盯著徐子先說道:“你是怎麽知道的?”

場間瞬時殺氣彌漫,一種無形的氣場籠罩著賭場,不少人嚇的魂飛魄散,感覺到無形的壓力籠罩在頭頂。

徐子先都感覺精神緊張起來,眼前的劉益象一隻巨獸,伸出爪子,張大嘴巴,顯露出獠牙,普通人在這樣的人麵前,好似看到一隻斑斕猛虎張牙舞爪撲麵而來,緊張害怕的情緒之下,令人感覺手軟腳軟。

徐子先並不畏懼,相反有隱隱的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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