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

第97章

第97章

徐子文微微一笑,不以為然。

劉長史可能以為齊王召見是因為文章之事,徐子先卻知道,齊王沒有那麽淺薄。

同時值得關注的是趙王的動向,徐子文受挫,名聲必定大損。要知道,徐子文沒有武略,徐子威沒有文才,趙王府這一文一武兩個王子,向來是以文武之道並稱,不僅在福建路出名,就算是廣南東路,廣南西路,雲南路,貴州路,還有江南東路,西路,浙江東路,西路,還有江陵府,荊湖南路,北路,直到京師,隻要有文人的地方,有報紙的地方,徐子威不一定很出名,徐子文肯定是一位叫人感覺大名鼎鼎的人物。

驚才豔豔,少而聰慧,長而能文,風度翩翩的濁世佳公子,化名通過舉人考試,時不時刊登在報紙上的絕妙文章和詩詞,另外還有趙王府的雅集也一向是徐子文來主持,這樣的文才背後,是趙王府不知道出了多少錢砸出來的名聲。

而徐子先,先後兩篇文章,卻是把徐子文給壓的服服帖帖,一進一退,此消彼長,徐子先出名了,徐子文的光彩,必定黯然失色。

何況這一次涉及到軍政之事,徐子先不僅是展現了在文章和書法上的造詣,更是展露了軍政大事上的**和果決。

一篇文章,可以攪動福建路乃至朝堂的風雲變幻,這其中的意義可就是太大了。

對一直試圖整合福建路軍政,執掌地方大權的趙王來說,徐子先做的一切,萬分可惡。如果趙王有一絲叔侄情誼,今晚來召徐子先見麵的,理應有趙王府的長史。

可是一直到劉長史出現的這一刻,始終沒有趙王府的人前來。

這隻能說明一點,趙王對徐子先沒有絲毫的叔侄情誼,反而在惱怒徐子先壞了大事,今晚不見,以後也沒有什麽見麵的必要了。

至於齊王,則徐子先做的一切隻是錦上添花,畢竟攪動風雲還是攪動,說難聽點就是一根攪屎棍子,再攪和又有何益?不得真正結果,無非就是搗亂生事罷了。

果然,在書房的齊王看到徐子先時,其臉上神色相當無奈,就象是叔執輩見了調皮搗蛋的後輩一樣。

徐子先反而是心中一暖,在前世齊王表露出來的關心相當有限,而且齊王很快出事,甚至福州府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當時那一切叫徐子先目眩神迷,而他壓根是局外人,根本沒有入局的本錢。

到現在他才隱隱感覺出來,齊王於其說是一位普通的親王,不如說是傳統的悍衛者,齊王最掛心的是福建路軍政的穩妥運行,不使大勢混亂,更不能使大局落入才具與格局都不稱職的人手中。

這人,當然是趙王。

趙王,幼為受寵的王子,長成之後並沒有展露多少才華,青年時因嫡長子被抱入宮中就被錫封為王爵,驕橫跋扈,在福建路種種逾規越矩,以齊王之才具和眼光,怎麽可能任由趙王破壞一切?

可惜,齊王也並沒有能阻止趙王,在齊王突然逝世之後,福建路的軍政大權很快落入趙王手中,然後趙王令得福建路內亂,徐子威大言不慚,以一萬兵可阻東胡進入仙霞關,但福建路主力很快戰敗,趙王舉措失敗,召集的各方兵馬或降或叛,那些歸附的海盜輕易投降,反而成了東胡人的急先鋒。

趙王倚為心腹的蒲壽高,更是在福州城中興兵做戰,蒲家為首的天方人,不知道殺害了多少百姓和文武官員,當然也包括宗室在內。

大魏養育了百年的天方商人,在危機來臨的時候,既沒有與大魏站在一起,也沒有在危機降臨時自行離去,而是對曾經收容和養育他們的大魏顯露出了獠牙,在大魏最虛弱的時候,在背後狠狠咬了過來。

這筆仇,徐子先當時恨的咬碎了牙齒,發誓隻要有機會定然報仇雪恥,但他沒有任何機會,很快被押到閩江邊處死了。

而盡快殺光宗室,斷絕大魏人心,當然也是蒲壽高等天方人的主意。

對大魏百姓來說,雖然大魏末期的苛捐雜稅的負擔極為沉重,但大魏畢竟有優良的傳承,皇室對文武百官,對讀書人,對天下百姓都有寬容,有底線,幾百年間彼此扶持,人們不稱大魏的皇帝為皇帝,而是稱官家,也是百姓對天子的親近之處,說來好笑,一個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一個是最底層的百姓,但百姓就是樂意叫官家,因為大魏天子曆代都算節儉,京師的皇宮格局不大,在仁宗年間有翻修擴建的打算,臨近皇宮的百姓不願搬遷,結果仁宗皇帝歎息幾聲,放棄了擴建皇宮的打算。

武宗皇帝喜歡微服出巡,曾經幫助百姓尋找走失的孩童,傳揚開來後被改成了戲劇評話。

戲台上可以演本朝皇帝的形象,戲子扮成本朝的君皇,也沒有人來製止。

而大魏天子在北方的京師守禦外敵,天子守護國門,最終崇德皇帝也是悲壯自盡,皇太子在廣州海外投海而死,悲壯之處,令人潸然淚下。

這樣的皇室,可謂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哪怕大魏宗室有過萬男丁,也是一定要斬盡殺絕不可。

在色目人的建議和主持下,福州宗室不論老幼一律斬殺,刑殺之時,真是怨氣充天。

徐子先重生至今,可以每一步都是要杜絕將來的悲劇再重演,在這個目標之下,如何選擇,早就不言自明。

不要說趙王沒有來找他,就算是趙王過來了,提出了優厚的條件,徐子先仍然隻會選擇拒絕!

“見過王叔。”

這一次見齊王,徐子先的態度變得隨意了一些,但態度卻是明顯的比以前更加的親近。

畢竟,就算是齊王有意扶持,如果徐子先沒有表現出應有的實力來獲得齊王的認可和尊重,他也沒有資格在這裏展現出與齊王十分親厚的關係。

這並非勢利,而是政治人物必須要有的自覺。

齊王臉上露出十分欣慰的表情,他麵色凝重的點點頭,說道:“明達,你到目前為止做的都很不錯,團練捐的事,我都沒有想到,你做出來了,旁人說閑話,我來替你頂。哪怕是兩府關注,我也能頂回去,你隻管放手撒漫去做!”

徐子先麵露感動之色,他沒有說話,隻是深揖而謝。

他並不是偽裝,而是實實在在的感動。

齊王對後輩的提攜,對地方軍政的關注和用心,實在是叫人無話可說。

隻要對軍政大計有利,哪怕被人說跋扈,被禦史彈劾,付出這樣的代價齊王也是在所不惜。

徐子先的團練捐,怎麽可能真的風平浪靜?當然是齊王出手幫著壓下去,最少,有齊王在,趙王和林鬥耀等人就不能悍然出手,否則的話,管你是不是驚擾了地方,安撫使司一道令劄下來,令你停收,難道徐子先可以抗命?

“收捐,辦團練,還有你要弄坊機來增加收益,對官莊官戶,隱戶的寬容,這都是做的不錯。收流民少年悉心**,當成牙將,保舉為武官,這也是正路。”齊王慢慢說著,書房裏燈火並不太明亮,在搖晃的燈火之下,徐子先看到齊王臉上皺紋很深,兩鬢斑白,心中不覺有些難過。

整個福建路,當然有一些優秀的官員和士紳,但在宗室和官員之中,能看到大局堪憂,需要早做打算,走出一條新路,而不是自相殘殺,勾心鬥角,爭權奪利的存在,又有幾位?隻有眼前這位,苦苦支撐!

“請王叔放心……”徐子先鄭重道:“侄兒一定盡力繼續做該做的事,保一方平安。”

“你要保的地方可不是那幾個鎮子,是福州,是長樂,是閩江,是三山,是侯官,是建州,邵武軍,興化軍,汀州,泉州,漳州!”齊王深深看了徐子先一眼,說道:“這也是我對你不滿的地方,不要眼光隻盯著眼前!你寫的文章我看了,詞氣俱佳,但有失堂皇大道,有什麽,說什麽,何必在最後皮裏陽秋的譏刺?你的文章能看的出來你的為人,聰明,明智,但沒有敢於挑戰一切的擔當。你要知道,男子丈夫,當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道義所在,雖百死而吾不悔。明達,你的格局要更加廣闊一些!”

徐子先心神一震,仿佛是找到了自己重生之後的重大缺陷!

他一直以來就是要以杜絕悲劇為努力的最大目標,也想著一步一個腳印把手頭的事做好,但由於前世今生的局限,到現在為止就是一直在細微處努力,似乎沒有放眼全局的打算和具體的做法。

財力物力和人脈不能支撐,這隻是小事,真正的豪傑丈夫,就是要敢於在不可能的情況下挑戰自己。

成則開啟逆天之路,失敗無非是從頭再來!

明太祖朱元璋,帶幾十人去收服過萬人的土匪,憑著自身的形象,心機,手腕,還有強大的說服能力,一下子收兵過萬。

然後有了自立之基,迅速沿江而下,過采石,下集慶,也就是現在的江陵,後世南京。

得南京,才有了真正的王業之基,收攏賢才,屯田練兵,慢慢蠶食張士誠的勢力,與陳友諒決戰,最終成就霸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