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

第156章

第156章

“襲爵和鎖廳試?”徐子文道:“這兩件事,涉及不到什麽,而且明達每天習武不綴,文事武略都是足夠,這還怎麽行事?”

“此時我也不知道要如何著力下手。”李穀道:“但請六公子放心,真正有權勢的大人物,辦法總是很多,此次徐子先已經真的威脅到了林鬥耀,影響到了左相在福建的布局,林鬥耀年富力強,名聲不壞,是左相打算用到朝中當樞密副使或兵部尚書的得力黨羽,數年後左相可能被迫辭官,幾個心腹大員,都要陸續安插在朝中為官,這樣就算左相離京,將來也能安然告老,不必害怕被人事後清算。”

徐子文聞言默然,涉及到京師最頂尖的朝爭布局,他這樣的身份和閱曆也不足以與李穀詳談,李穀也適時停了話頭,轉頭又去看慘烈的戰場。

這時三人都是看到徐子先策馬到江邊火光處,馬蹄沒在淺水處,雖然隔著裏許距離,還是能看到左手控韁,右手提刀的徐子先在火光下指揮部下做戰場善後的事。

可能是長刀還在滴血,遠處的徐子先提刀振了幾下,隔著老遠,似乎都能看到障刀上的血珠被抖在半空,再滴落下江水之中。

徐子先穿著青色的五品官袍,並沒有服紫,雖然以三品昭武將軍的身份夠著紫袍,但那是勳位,守捉使是五品,正處於青袍往紅袍的過度官位。

官袍之上,是銀色的鎖甲,鎖甲是全身甲,銀色的圓環環環相扣,從胸口防護到膝前。

在火光下,可以看到徐子先全身染成赤紅,原本的銀甲上沾染了相當多的鮮血。

小雨不停,火光下雨水澆在銀色的鎖甲上,可以看到鮮血順著甲胄不停的流淌下來,徐子先似乎並不在意,隻是慢條斯理的把障刀收入刀鞘。

徐子威似乎打了個寒戰,他自忖武勇,但在眼前地獄般的戰場上,肯定做不到徐子先漠視一地屍體的從容自若,這種在血水和成堆屍體中的漠然,不象是一個普通的青年宗室,反而象是一個在屍山血海中廝殺過的將領。

“走了。”李穀內心感覺眼前的徐子先真是了不起,他有些替趙王遺憾,長子為天子,德才一般,是大魏列帝中手腕較差的一個,不是能挽天傾的強勢帝王,也不是雍容華貴的守成的太平天子。

三子徐子威,剛毅暴烈,城府太淺。

六子徐子文,過於柔懦。

其餘諸子,也庸庸碌碌,無甚出色的地方。

若徐子先是趙王之子,不知道能做出多大的事業出來?

其實若趙王早點幫扶徐子先,以兩家的血脈關係,趙王對徐子先比齊王要血緣上要親近的多,徐子先當然可以為趙王所用。

可惜趙王一步錯步步錯,現在不僅不能用徐子先,反而彼此結怨,而且怨恨是越來越深,已經成了解不開的死結。

李穀若有所思,可能是當年有什麽隱秘之事,趙王不好對自己直言,若非如此,實在不能理解趙王對徐子先的態度。

眼下這裏當然不能看下去了,再看下去,總會有被發覺的時候,一旦暴露,事情可大可小。

再者說,眼下這事對徐子威和徐子文的打擊頗為深重,李穀不想帶著兩個公子回去之後,被趙王發覺他的兩個寶貝兒子飽受摧殘……

福船在黑暗中的江心轉變,漿手們劃動船漿,小聲議論著今晚的事,細雨敲窗,若是大事得成,此時應該是圍爐飲酒,心境當然無比輕鬆愉快,可惜事與願違,現在回程的心境,大約和眼下的環境相似,真是淒風苦雨了!

……

徐子先的情緒其實沒有外人旁觀的那樣冷漠淡定。

不管怎樣,他今晚親手殺的大約超過了十人,斬獲很多。騎兵追斬沒有了隊列抵抗的步兵,而且是沒有束甲防護的輕步兵,爽利之處真是飄然若仙。

策馬奔騰,障刀自敵身上劃過,不是開膛破肚,就是斬下頭顱。

殺的順手時,徐子先毫無感覺,隻是看著血花綻放,聞著刺鼻的血腥味,看著一個個敵人被自己砍下頭顱,感覺自己身上血脈賁張,幾乎每砍一人,就要長嘯一聲來提氣。

待戰事停止時,大範圍的屠戮才逐漸停止,粗粗點算,最少殺了千人以上。

徐子先到此時才感覺到自己身上有些疼痛,卻是在追趕殺敵時不慎被長矟劃破了小腿,看起來血肉模糊,不過隻是皮肉傷,血流都停止了,暫時不必去理會。

心境上來說,倒是沒有什麽不適,但徐子先自己心裏明白,以前的死大學生的一麵,真的是離自己越來越遠了。

從穿越,認識到自己,有各種回憶,再於大魏生活,接受了身邊的親人和朋友。

再到負起責任,力圖挽回將來的大變局,一路昂揚直上,掌握權柄,到現在能在戰場上追殲殺敵,不管是身體素質和騎術刀術,或是心理上的承受能力,已經不是半年多前的那個徐子先可以比擬的了。

就以眼下來說,腿部的傷口在後世得縫好幾針,打破傷風,現在也不過就是看一眼就算了,一會會有醫生用藥酒擦洗包紮了便是。

至於連續趕路,至穀口再回南安,來回三十裏,再持刀衝陣奮戰廝殺,這種高強度體力和精神支出,在半年前的徐子先可是難以想象。

在慘烈的戰場巡回半天之後,徐子先至江邊,看到一些屍首順江漂浮而下時,他的心情也是無比複雜。

不管怎樣,已經做到如此地步,可以告慰先人了。

哪怕是徐子先不能再進一步,到死隻是團練使,但在福建的軍政版塊中也必定有屬於自己的那一份。

錢財,權勢,聲望,一切的依靠來源於這一次戰事展現出來的實力。

初步點算之後,徐子先就立刻派張虎臣率部奔赴侯官,若侯官無事也無官兵,則直赴福州府城下報捷。

這等風光之事,當然是刻不容緩,這等好事是不能留著過夜的。

大量的武卒其實都是疲憊不堪,徐子先令人至鎮上傳令,將躲藏著的鎮上壯丁召到江邊,協助武卒處理戰場善後事宜。

這也是叫百姓親眼看看,武卒官兵雖然平時葷腥不斷,吃的比普通的夫役要強的多,但在這般戰場之上是拿命在拚,一個月兩貫錢加肉菜不斷,是不是很值得?

效果也確實是很好,諸多流民壯丁和鎮上的百姓俱是冒雨趕了來,在火光中看到過千具麵目猙獰的首級,無數斷臂殘肢,血水橫流,這樣的場麵對普通人來說簡直是比地獄還可怕幾分,很多老實人到了戰場不久就開始嘔吐,這種刺激對普通人來說實在是太強烈了。

鎮上的很多商行也派了人過來,東主們捏著鼻子打著傘跟著徐子先的馬兒走,當然是不停的拍馬奉承。

隻要不是豬油蒙了心的蠢貨,此時此刻也應該明白徐子先在此戰之後的格局與此前大不相同了。

在此之前,團練能不能頂用還不知道,徐子先隻是宗室中還未襲爵的小字輩,此役過後,徐子先等若連續立下戰功,就算以後朝廷需要在東南方向用兵,當政者都會優先考慮徐子先這樣的宗室將才。

擁有南安團練的實力,等於就是鐵打的地盤,南安這一帶的幾個鎮子,包括府城的軍政地盤,徐子先都有時間和實力慢慢擠進去。

十年不到的時間,徐子先就會成為有實權官職的國侯,這個身份在齊王和趙王之下,也比安撫使等大員差,但在福建的權力格局中也算是一號人物,屬於最高層到中層過度的層麵。

不管徐子先在福建路或福州府的格局如此,南安這一片屬於他起家的地方,團練肯定成為其權力格局最重要的一環,鎮子上的商行東主們,又豈會認識不到這一點?

種種奉承不絕於耳,也虧得這些東主們能在血水汙泥之中,在刺鼻的血腥味裏說出這麽多奉承的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