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

第178章

第178章

筆墨官司,案前角鬥,其實都是文官推諉踢皮球的本事,這樣的本事當然是小道,陳篤中是在開玩笑。

“但不知南安團練到澎湖做什麽?”陳正賓道:“團練也有水營麽?這我還真的不知道。”

“水營還沒有成立。”徐子先道:“但江灘一戰,俘虜的船隻很多,大船有水艍船,靈龍船和福船,基本完好,小弟年後赴京師,就是打算用三艘福船北上,由海路至京,雖然時間不一定,但要比陸路儉省方便的多。”

當時閩省赴京,主要的陸路線路當然是跟著驛站線走,經過建州出仙霞關,入衢州,沿兩浙路至長江,渡江過後沿運河線走,如此一路北上,如果是塘馬急報,都是在驛站換馬,每天走四百裏左右,正好十天功夫可至。如果是四百裏加急,一天可以走六七百裏,一般都是兩府下的最緊急的軍令才這麽走,五六天功夫,可以從京師到福州。北上的商旅官員,一般都是坐海船北上,沿陸路走的不多,最多也就是到兩浙,江南會沿陸路走,但一路上江河很多,都是陸路走一段,再換成水船。

越州,明州,衢州,處州,直到杭州,嘉州,蘇州,潤州,江陵,這一路江河水網縱橫,商旅帶貨,基本上都是福州至浙西山區是走陸路,其餘的行程多半是在兩浙路和江南東路雇傭船隻,買貨賣貨,都是這般走法。

浙西,荊湖北路,荊湖南路的商人也會到福州,泉州這邊來做買賣,基本上是把本地的特產從陸路帶過來,順著閩江或連江到福州,泉州等地,做的是對外貿易的大買賣才值得這麽跑。

這也是穀口,水口和南安一帶地理條件重要的原因所在,外路前來,本路外出,這些地方都是水路和陸路的必經之途。

徐子先北上,倒不是太緊急,自然是不必沿著驛站策馬狂奔的趕路。

坐海船北上,一般二十天左右抵達,比陸路的日行四百裏也就多十天時間,並不算太拖延,在費用上,那就省的太多。

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徐子先此行帶的部屬很多,陸路上走太引人矚目,不是好的選擇,另外海船北上,多帶的人手和水手一起水操船之術,就算武官不能成為水手,但最少要懂行,這樣將來才有資格在海上爭戰。

南海水營,在徐子先眼裏是重中之重,很多優秀的武官都會調入水營,水營最少要立兩個營,先在江上操練,慢慢到沿海地方行船訓練,直到澎湖,東藩。

這個打算一說出來,陳正賓和陳篤中都是了然了,陳篤中點了點頭,說道:“我明白了,岐山盜不除,海上五盜不除,明達你始終不能心安。”

陳篤中心道,一般的團練使,打了江灘一戰後,安心守備地方就是,或是多招陸營兵沿岸防守,海上五盜再強,也不太可能集結大軍來攻福州,岐山盜不過兩千人,團練應該不懼於陳於泰。

而徐子先卻是銳意進取,從現在的表現來看,怕是岐山盜不去南安,南安團練反而有攻打岐山的打算。

最少是把水營建成,沿江至海的封鎖,如果能做到,岐山盜也就不敗自敗了。

陳正賓也是理解了這一層,拱手笑道:“明達還真是銳意進取,愚兄佩服。可惜愚兄在澎湖幫不上什麽忙,倒是有一些積年的老水手,可供明達挑選,如果水營要人,可以到澎湖來,愚兄推薦一些真正的好手給明達。”

“那可真是感激之至,承情之至!”徐子先站起身來,畢恭畢敬的向陳正賓長揖一禮。

水手在福建實在太容易找了,這個地方隻有東閩福州平原區有大片的耕地,其餘地方的土地都相當零散,多山多水近海,大量的百姓是在海裏討生活,東洋和西洋各國,移民過去的大魏百姓,也是以福建路的百姓為最多,二百多年間最少有過百萬人移居,現在連早期移民帶繁衍出來的,海外的漢人已經有數百萬人之多,在不少地方成了多數族群,連國家都成立了。

但水手易得,真正的老手,好手,還是相對稀少。

就象是大魏人有幾個不會種田的,但同樣的田畝,會種的產量比不會種的要多出三四成,這就是各人的本事。

老資格的水手,很可能跑過海外,在海上最少十幾年時間,幾個老水手敢操控小哨船從晉江到澎湖和東藩,在後人看來可能是送死的行為,但這種事在福建路太常見了,這些老水手可以在遇到強風後在海上漂幾天也不怕,這種本事也不是普通人能有的。

陳正賓說的好手,肯定是這種檔次的強手,如果水營一成立,能有高水準的水手加入其中,可謂事半功倍了。

“都是為了福建路的百姓,我等為官一方,理應為百姓考慮。”陳正賓還了一揖,笑著道:“今天也是真的沒有想到,明達找我們居然是真的要談公事。”

徐子先笑道:“請期禮成後我就沒空再上門,要預備出海北上的事……”

陳正賓立刻道:“一會我下去就派人去澎湖,找一些老水手來給明達使,北上行程不要耽擱了,等明達回來,一切都迥然不同,這是大事,不要耽擱了。”

徐子先現在的勳階是勳位昭武將軍,官職是五品團練使。

從官職和職守來說都遠在林鬥耀之下。

如果襲爵成功,徐子先最少能夠與林鬥耀分庭抗禮,在官場上的職份也不會相差太遠。

“我想明達請我過來,應該不是一直旁聽?”林篤中笑著道:“不知道找我這個東藩防禦使,上寨指揮,有什麽吩咐?”

“九叔言重。”徐子先揖了一揖,說道:“我就是想打聽一下,東藩那邊的田畝情形如何,百姓是散居,沒有官府管製,日常生計,治安,文教,這些事,是怎麽處置的?”

“明達是做大文章的人……”陳篤中道:“這些事,說實話我都不是很放在心上。不過既然你問了,好歹能答一答。東藩東部俱是綿延不斷的群山,密林不絕,群山不斷,人蹤難至。隻有少數的土人生蕃居於其中,大大小小有幾十個部落,十來萬人總是有的。朝廷早年也想剿滅,但生蕃各部往群山中一躲,咱們大軍卻沒有辦法深處,補給,瘴氣,瘟疫,俱是大軍死敵。少量人馬進去,生蕃擅長弓箭射術,躲起來不斷襲擾,就算是披鐵甲的禁軍也不堪其擾。後來,朝廷幹脆就在西部沿岸,東藩西南地方幾個有河流出海的水源地,建立了十餘個大小不一的軍寨,護住咱們的屯民就行了。這些軍寨,駐軍不到兩千人,統一由我這個上寨指揮防禦使來管,主要也是要防範海盜在東藩落足,不僅其順利補食補水,同時支應我朝廷水師,收容海難客商,保護從澎湖流落過來的大魏漁民,大約就這些事,說實在的,我在那裏,悶的要死。”

徐子先坐在陳篤中對麵,很沉穩的聽著對方介紹,陳正賓臉上流露出同情之色,這個九叔少而聰慧,就是太過頑皮,所以文事不行,隻能習武,考中武進士後,憑著陳家的關係倒也是扶搖直上,隻是在東藩防禦使這種中層往高層過度的職位上已經好多年,看現在的情形,隻要林鬥耀在,韓炳中在,還有趙王在,陳篤中也就隻能繼續留在東藩,不要想調任或是升遷。

徐子先至此也若有所悟,怪不得陳家和自己結親也是要考慮再三,這門親事一結,和齊王,徐子先一脈當然是結下姻親同盟的關係,同時也是得罪了趙王一脈,蒲家,還有安撫使林鬥耀的勢力自然也是從中立到敵對,影響的可不是一兩人。

文官體係,陳家不懼任何敵手,武官體係自有規矩,製置使可以便宜行事,陳篤中要是不聽軍令,韓炳中這個製置使敢直接將陳篤中拿下,朝廷事後也隻會默認。

畢竟武職官事權要統一,不能有太多掣肘,否則前線將帥無法帶兵。

“是我連累九叔。”徐子先隻得再度起身,抱拳一禮。

“就算沒有明達。”陳篤中道:“我三五年內也不要想挪動,這事不打緊……說回東藩的事,那邊的商貿也談不起來,島民有萬餘人,就主要在東南沿海開荒種地,出產黃豆綠豆為主,和澎湖相似,沿海土地貧瘠,出產不多。另外就是和生蕃貿易鹿皮,沙金,量也不大,抽稅當然也抽不起來。明達去了就知道,那邊的光景,比福州這裏差的遠了。我這個防禦使的官衙,都是和這邊的窩棚差不多……”

陳正賓含笑搖頭,九叔叫苦不是一天,主要就是想辭官不做。

昌文侯府的人未必要做官,辭職回家閑居,照樣是有權有勢的縉紳,而且近支族人每年在公中分得的紅利不少,陳篤中自己也有商號買賣,回家之後不知道有多悠閑快活。

但族中長者公議,陳家可以少一兩個文官,武職官畢竟太少,在這種亂世將至的時候,掌握軍隊的重要性與日俱增。

這一次和徐子先的聯姻,其實很多昌文侯府的族人也是基於這樣的考慮。

不管怎樣,有宗室近支侯爵加兩千人不到的精銳武裝,其重要意義比一府知府還要緊的多。

陳篤中想辭官回家享福,族中幾次會議都駁回了他,隻能叫陳篤中繼續在東藩捱苦,抱怨當然也是由得陳篤中去抱怨,他行輩高,但年不滿四十,多吃幾年苦又怎麽了。

“我找九叔打聽,主要還是想試試看在東藩大規模種棉花……”徐子先解釋道:“福州這裏的地除了我自己的官莊外,幾乎都是有主之地。一買幾千上萬畝,乃至幾萬畝地,可能一兩年內財力允許,但我也不能這麽做。糧食是地方安穩的基礎,固然咱們能從浙西和荊湖南路買糧,但依賴他人總歸不好,無根之木難以存活。而且動靜太大,容易引發不該有的麻煩……所以如果棉田能擴大,在東藩開辟棉田總是好的。我是想知道,民力夠不夠,水源,光照,這些允不允許……”

“民力是夠的……”陳篤中道:“萬餘百姓種植的都是薄田,收成有限,人心思變。打漁種地隻是餓不死,他們也盼著能興工商,但我有什麽辦法?那邊有一些宗族,但力量不強,因為流落東藩的也多半是無宗族之力,在本地活不下去的人才到東藩求生存活。百年之下,繁衍生息,宗族就算有也不大。又無地方官府建製,什麽事我這個防禦使說了算,就算以調動徭役的名義去開辟棉田,百姓也都隻能聽令行事。至於水源,幾條大河的水量足夠,開辟些引水渠就行,而且棉田也不需要多少水來灌溉。光照,氣候,倒是真的挺合適的……”

徐子先一下子想起來,自己按農田的標準問水源,其實大錯特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