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

第184章

第184章

陳佐才隻是秀才,大魏考試製度和明清不同,明清一中舉人就是士紳身份,良田美宅不必待言,隻要想當官,不僅可以一直考試,一直擁有舉人身份,而且實在考不上還能到吏部以舉人身份選官,這種出身叫大挑出身,一般是任州府的佐雜官或邊遠地方下縣的知縣,舉人出身也算清流正途,比進士低一等,比監生或恩蔭,又或是捐官還是強的多。

清季時有不少舉人身份的,直至封疆,大學士,最著名的就是左宗棠。

而大魏不同,秀才身份可以不必再考,但舉人三年一考,考中了,第二年的年初赴京參加禮部會試,再中了方可為官,不中的,舉人身份取消,下一輪鄉試再考,再中了方可以再赴京參加會試。

連番考試,一次不中就放棄的,大有人在。

“當時情形,比較今日如何?”

“地方殘破的多,百姓窮困的多。”從港口到軍寨,再到津海縣城北三十裏的驛館,一路行來,村方集鎮很多,也確實是如陳佐才說的那樣,地方殘破,百姓離散,那些村落房舍破敗的很多,福州也是茅草屋多,但修葺的齊整幹淨,一看就知道是有人居住的房舍,而燕京畿輔之內,津海這裏的村落,多半殘破,房屋有很多都倒塌了,就算沒有倒塌,也是長滿枯草,連入村的路口也是一樣,這樣的情形,絕不止一處。

第一百五十章 大將軍

幾個集鎮就更不能和南安,水口這樣的福州大鎮相比了,人口最多一兩千人,臨街有幾個店鋪,大片的破爛民居,還有臨時搭建的窩棚,百姓多半是蓬頭垢麵,麵黃枯瘦,兩眼無神,乞丐極多,徐子先這樣的大隊人馬過來,引的各鎮乞丐流民跟隨一路,引路的向導再三告誡,切不可施舍,除非打算停下來辦個粥廠專門施舍,否則施舍了一個,底下的幾十上百人都得一一施舍到,不然的話,這些乞丐流民能跟著一路走到燕京城裏去。

至驛館附近,仍可見道路兩邊有不少低矮的窩棚,徐子先等人談話時,不少乞丐的人鑽出來,向著這邊張望。

向導在一旁道:“各位大人說的是不錯,地方殘破很多,主要是崇德六年,崇德九年,崇德十一年,東胡三次入境,都曾經深入畿輔從津海南下,這邊的百姓也算是劫後餘生。而且也不光是本地人,真定,大名,滄州,高陽,直抵河南路,山東東路,東胡兵鋒皆至,所至之處,燒殺搶掠,不知道有多少人死於東胡人的刀槍之下,也不知道毀了多少村子集鎮,抓走了多少人,搶走了多少金銀銅錢和牛馬豬羊……”

看來北方人對東胡人真是深惡痛絕,自武備不修,長城不守,北方禁軍沒有辦法擋住東胡人的鐵騎入邊。

雖然諸路禁軍多達三百多個,卻因為都是步兵,互相救援不及,東胡皆是騎兵,就算有不少是下馬步兵,但移動的速度也不是大魏步卒能比。破口之後,彪悍輕捷的騎兵四處遊走邀戰,擊潰少量的駐軍,等朝廷急下檄文,禁軍主力集結時,東胡兵早就不知道移動到哪兒去了。

待魏軍稍有鬆懈,東胡主力又會突然出現,以重騎兵破步陣,兩翼輕騎掩進,魏軍多次慘敗,就是輸在這種戰法之上。

東胡舉族有百餘萬人,最多也不超過二百萬人,騎兵數量卻是在三十到四十萬人之間。

其中重騎兵大約有兩萬到三萬人,人馬皆披重鐵甲,持骨朵,巨斧,長刀,長騎槍衝陣,勇猛凶殘,如狂飆突進,大魏步卒很難抵擋。

這種重騎兵被稱為東胡鐵浮屠,北虜與大魏相抗二百年,很少取得戰績,主要原因是沒有可以破大魏步陣的重騎兵。

除了重甲騎兵外,東胡兩翼飛進,以長騎槍突陣的輕甲騎兵,並弓箭襲擾的輕騎兵,並稱為兩翼拐子馬。

正麵突破,兩翼夾擊,大魏步陣已經很難匹敵,除非是十萬人以上的重兵集團,小心翼翼利用地形,加上大量的強弩硬弓,方可勉強匹敵。

西羌人也有鐵騎兵,被稱為鐵鷂子,但其國力不強,鐵騎數量不多,加上秦鳳路一帶地形複雜,山穀多,軍寨多,弓箭社也多,東胡興起之前,西羌人對大魏的威脅並不大,一直止步於嘉峪關之外。

近年來,西羌人也頗多異動,秦鳳路和永興軍路,多受其滋擾,損失也是不小。

這就是大魏的外患,在場的人均是心情沉重。

福建人其實也是能感同身受,海盜就是福建的最大威脅,如果沒有海盜襲擾,以福建工商貿易的發達,百姓的日子還要好過的多。

而因為要防備海盜,幾十個軍的廂軍全部是地方財賦負擔,官員吏員再多過一層油,地方的負擔之重,可想而知。

還不僅僅是財賦壓力,海盜一至,當然也是燒殺搶掠,無所不為,漳州流民,至今尚有萬餘人流落在外不得回家。

但相比眼前這向導所說,東胡一至,北地的幾十個州縣最少有超過百萬人被屠殺,不管男女老少,戰亂之時都是填滿溝渠,東胡人的殘暴,卻是遠超普通人的想象,簡直不象是人類所能做出來的事。

“此前一直是在邸抄上看……”陳道堅麵色蒼白的道:“能親自踏上北國大地,才知道東胡人對我大魏,對華夏造了多少孽。”

“此仇遲早得報。”張虎臣和林存林,高時來,金簡等都是武人,眾人聽著向導所說北方遭遇的慘事,恨的臉色漲紅,幾個武將都是右手捏著刀柄,把指節都捏白了。

眾多的牙將,武卒,神色都是差不多如此,更有武卒用東閩鄉音,氣憤的叫罵起來。

這些事,如果不是親臨北方,不親眼看到,親耳聽到,誰能想象的到?

徐子先麵色也有些發白,經過向導提醒,他看向不遠處的路邊的排水溝,裏頭還有一些累累的白骨。

這是崇德九年時東胡入侵時殺害的百姓,死的人太多,有宗族親屬在的,自管收自家族人的屍首埋葬,官府當時已經一團混亂,根本顧不上,很多無主的屍體,落後幾年陸續被收拾掩埋,但還是有一些荒村溝渠之內,有著當時顧不上埋葬的屍體。

這些屍體上都有刀斫斧砍的痕跡,有一些白骨瘦瘦小小的,不是女子就是孩童。

徐子先還是難以理解,怎麽會有人類殘暴凶狠至此?怎麽能向孩童嬰兒揮動屠刀?

徐子先止住眾人的叫罵聲,沉聲道:“閩浙兩廣,不也有海盜為患?他們也不比東胡人強什麽,有心的話,回去好好做好自己手頭的事,剿了海盜再說別的。”

“閣下還真是好大的口氣。”

徐子先站在驛館旁說話,四周聚集的閑人也不少,聽到他的話,有人立刻搭話道:“不知道吹這般牛皮的少年人,是何方神聖?”

“我親手殺海盜十餘人。”徐子先隨口答道:“並率部下斬海盜首級一千餘級,我想大約我的話,也不能說是完全的吹牛。”

“我知道了。”搭腔的人笑著道:“尊駕是福建路過來的南安侯世子,是不是?”

這人倒真是消息靈通,一下子就將徐子先的來曆說了出來。

北方近燕京的地方,人們對軍政大事較為關注,相比南方的文教昌盛,報紙上多是社會新聞或詩詞歌賦,北方的新聞,則多半是東胡,北虜等外敵的動向,朝廷和駐軍的動向,人們試圖從蛛絲馬跡中看出一些東西來,如果薊燕防線再度吃緊,很多人好在事情發生的第一時間,快速逃難。

過往的幾次兵災,北方百姓加起來死難超過百萬,還有六十萬以上的健壯男子和婦人被強掠到遼東為奴,不知道過的是什麽樣的淒慘日子。

一個地方有一個地方的風俗,報紙當然也是投眾人所好,既然百姓關注的是兵戈之事,不僅是北方,包括荊湖北路,荊湖南路的剿匪戰事,秦鳳路對西羌的戰事,當然也有福建路對海盜的戰事,也是經常會出現在報紙之上。

徐子先的大名,在南方是以兩篇文章而流傳,在北方,則是剿匪斬首過千級的戰事而名揚一時。

向導這時才轉容相向,拱手揖道:“隻知道諸位要雇傭向導至燕京,還以為是尋常宗室,不料是剿殺海匪的南安侯世子當麵,少禮了。”

北人性直,而且注重武功成就的一麵,從這個向導的態度上就是相當明顯了。

眾人也是驚歎連連,驛站的人都多半不是普通人,但眼前的南安侯世子和他們想象中的形象還是不太相同。

首先徐子先是太過年輕,二十不到的年齡,還沒有開始留須,長相普通,但身材高大,健壯,顯得氣宇軒昂,從這一點來說,似乎南安侯世子那過於勇武的報導,似乎又近於事實。

乍一看來說,徐子先是個普通的北方青年的樣子,仔細一看,神態氣勢卻是有久居上位者的威嚴,但並不刻意,相對來說,徐子先的氣質較為複雜,有青年人的從容自若,也有上位者的威嚴,還有些宗室子弟的華貴,更有武夫的彪悍武勇。

這是一個相當複雜的人,開初說話的是一個老人,其一生不知道見過多少豪傑壯士,但以眼前的徐子先來說,卻是給這個老人相當複雜,一眼難以看透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