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

第201章

第201章

待老何退出去之後,方少群猛的站起身來,在室內急促的繞起圈來。

方少群有一個習慣,一旦思索重要且急迫的大事時喜歡走路,身子活動時腦子也在劇烈的思索著,蒲壽高的來意他原本不太清楚,但老何隨便幾個詞就叫方少群已經明白過來了。

徐子誠不知道受了誰的慫恿,已經上奏請留京任職,這事原本就是個笑話,犯忌的同時,那點可憐的小心思簡直就是笑話,誰會把這個年輕的吳國公放在眼裏?宗室紈絝,未諳朝政,不懂世事,走到哪兒都是擺出近支宗室那趾高氣揚的模樣,令人生厭。

老相國徐夏商已經明言反對,下堂劄令徐子誠遲快離京,這事已經從類似笑話成了一個真正的笑話。

誰不知道徐子誠的那點可笑的用心?

當今天子無子,而且傳聞中身體不是很好,這就給了很多野心家理由。

哪怕是酌金事件清掃了一輪之後,還是有徐子誠這樣的蠢貨跳出來,簡直是自尋死路。

就算此次被徐夏商按下去,天子心裏也定然有一根刺,等徐子誠再跳出來作死的時候,就是吳國公一脈被徹底清掃的時候了。

拉上徐子先,意義就完全不同了。

身為南安侯世子,原本徐子先的份量還不如徐子誠,但自從徐子先連續立下戰功,得到了右相徐夏商的交口稱頌之後,如果徐子先留京,意義就是和徐子誠完全不同。

得到了右相的支持,原本就加大了份量,連天子也不得不考慮其中的利害關係。

徐夏商在權力布局上肯定遠不及韓鍾,也不及劉知遠,但其以七旬高齡,五十年間獲得的在宗室和朝堂,還有民間輿論的重大威望,不要說韓鍾和劉知遠,就算是天子也遠遠比不上。

簡單來說,就是當年成宗胡鬧時,徐夏商已經是三朝老臣,能當麵噴成宗一臉唾沫,除了徐夏商,還有哪個老臣有這個資格,或是有這個膽略?

武宗年間,徐夏商是青年進士,宗室中的英才,文宗年間已經是國之重臣,知名大儒,宗室中公認的長者。

到了成宗年間,就已經是國之重臣,海內名儒,宗室重鎮了。

現在的崇德朝,徐夏商已經是四朝老臣,其實際的權力未必有多大,但在朝野民間和宗室裏的威望,十個天子都不能及。

如果徐夏商公開支持徐子先留京,其含義就是相當明確,支持徐子先以未來儲君的身份留京!

當今天子無有子嗣,徐子先留京,不管是他本人或是生下的兒子,血脈與帝室相近,又有極佳的名聲,加上徐夏商的鼎力支持,幾乎就是儲位的不二人選!

這樣的威脅,連天子也不能淡然視之!

如果劉知遠溝連宮中的內侍與近臣,誇大威脅,將韓鍾與徐夏商捆綁起來……徐夏商的威望加上韓鍾的權勢,徐子先就不是可能的儲君,而在短期內很有可能成為現實的儲君,並且擁有相當深廣的人脈和權勢,不僅打破了天子在儲位上的布局,還有可能威脅到天子的皇帝寶座!

這樣的結果,很有可能是使天子放下最後的忌憚,放棄平衡朝局,不使京師動蕩的底線,徹底的支持劉知遠!

“瘋了,簡直就是瘋了……”方少群停住腳下,眼中滿是震驚,後悔,痛苦,加上痛恨等若幹複雜的表情。

他真的是沒有想到,劉知遠會瘋到這種地步?

宗室繼儲大位這等事,從國運來說是比北伐還要嚴重的多。

挑起儲位之爭,那就隻能是不死不休,非得血流成河不可。

一方不死絕,另一方絕不會放心,不要說韓鍾等人,就是徐子先和徐子誠這種其實被卷進來的近支宗室也是非死不可,連高牆圈禁的機會也不會給。

徐子先是沒有兄弟,徐子誠卻還有宗親長輩和幾個兄弟,這一次的風波一起,吳國公和南安侯府一脈,勢必會被連根拔除,不可能有例外,不可能有寬恕和憐憫。

韓鍾必死無疑,韓黨會被徹底清算,徐夏商以其地位和名望,可以不被明令殺害,但賜死也必不可免。

這是一場巨大的傷害,對大魏朝堂的傷害是致命性的,未來數年都會在動蕩和流血中度過。

“我父子居然會想起輔佐這樣的喪心病狂的瘋子?”方少群痛苦的閉上眼睛……當年的劉知遠銳意進取,雖然出身高貴,其父是成宗年間的三司使,其祖是翰林掌院學士,其高祖是德宗年間的樞密副使,劉氏遠祖是跟隨大魏太祖的地方節度使之一,在前唐劉氏是掌握一方的地方藩鎮,可謂是富貴千年的悠久的世家。

這樣的貴族子弟,為親民官時銳意進取,革舊布新,不收賄賂,愛民而不殘民,提起東胡入境就扼腕痛恨,可能就是其對東胡的痛恨,使得方氏父子願意輔佐這樣的主公。結果就是到了眼下的局麵,方少群這才明白,劉知遠潛藏在很多麵具之下的東西,仍然是權貴的驕狂和對百姓性命的漠視。

權貴眼中,百姓也就是可以犧牲的一串串數字,隻要能使他們完成自己的功業,犧牲幾十萬上,百萬人,又能如何?

屋中很冷,方少群沒有叫人來生火盆取暖,但房間雖冷,卻是不及他的心冷。

這一錯,幾誤終生,進士未考,功業未成,轉頭間才發現,自己一直真心輔佐的主君,竟是如此的不堪。

不知不覺間方少群已經坐到天明,出門時不少仆役用詫異的眼光看著他,待洗漱時方少群才愕然發覺,一夜枯坐,他的鬢角突然生出了不少白發。

方少群倒是不在意,他對劉知遠還有最後一絲幻想,到了前院之後,才知道劉知遠已經坐轎出門,赴政事堂處置公務去了。

“老爺說回府之後還有要緊事和方先生商量。”一個叫金士奇幕僚笑嘻嘻的道:“可是親口囑咐你不要隨意出去,最好就在府裏等他回來。”

“哦,趕情是要把我看起來了。”方少群麵色不變,操著一向刻薄的口吻說道:“怎麽沒有派元隨牙將過來?”

這個幕僚是劉知遠的心腹,昨夜劉知遠和蒲壽高商議之後,急召此人與另外兩個幕僚商議,眾人都有些興奮,也有點畏懼,當然更多的還是期盼。

此事過後,韓黨和右相勢力被洗涮一空,朝堂上再無劉知遠的對手,劉知遠可以完全的控製朝堂,借著韓黨黨羽的名義再涮洗一次地方。

再借著北伐大事安插劉係官員,控製各路和在京禁軍,軍政一體,劉知遠在二十年內都不會遇到挑戰者,其地位穩如泰山。

這種大富貴在眼前,方少群要考慮的事,這幾個幕僚怎麽會多想?

決疑定計之後,決定由劉知遠照常去政事堂上值,另外兩個幕僚遍訪那些加侍中銜的大臣和內侍省的有頭有麵的侍從宦官。

最多到明天晚上,左相韓鍾勾結右相,圖謀儲位大計的風聲就會在京師傳揚開來。

到了那時候,就算天子想鎮之以靜也不成了,韓鍾的唯一選擇也隻能是自殺或是狗急跳牆。

在劉府有心算無心,加上天子郎衛的協助,幾乎是有勝無敗之舉。

在此期間,當然是要嚴密封鎖消息,不能叫韓鍾的人聽到任何風聲消息。

劉府已經封閉,隻有幾個心腹幕僚奉命出去辦事,其餘人等一律留在府中,不得擅出。

也就是方少群地位較為特殊,換了別人,怕是直接就被遠遠攆回去了。

劉知遠也不是懷疑方少群什麽,隻是這方少群恃才傲物,如果不讚同此事,劉知遠本人都懷疑自己是否能壓的住姓方的小子,旁人就更不必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