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

第210章

第210章

“他來幹什麽?”一個不該出現在自家府邸的人卻莫名其妙的出現了,劉知遠心中有隱隱的不安感,他道:“叫他到書房見麵……不,我親自到門房去見他!”

暮雲低垂,樞密副使李國瑞從樞密院下值。

他原本是將種,將門世家出身,但當年卻是在家族支持之下考的文進士,走的是文官仕途。這條路原本並不好走,文官世家與將門世家算不算太融洽……宗室結親可以與文官世家或是將門世家,兩者都是宗室的上佳選擇,而文官世家卻極少選擇將門,將門也不會主動去與文官交結……兩者之間雖不能說勢成水火,但也是涇渭分明。

太祖開國的時候原本有國策,官員應可文可武,文武之分不必那麽分明,但二百年時光衝涮之下,大魏的現狀還是偏離了太祖的希望。

李國瑞以武轉文,升遷卻是相當困難,從下縣縣尉至縣丞,再至知縣,州判,州同,知州,幾乎是一步一個腳印,四十餘歲時還在知州的位子上遷轉,如果不是在平定山東青州群盜時展現的軍事才華,立下大功,怕是現在五十來歲,還是在州府的序列上遷轉,想進入安撫使層麵都是癡人說夢,更不要說進入兩府,成為執政之一。

李國瑞的機遇來自於劉知遠的賞識,他為知州時,劉知遠在河北東路任安撫使,後劉知遠入朝為樞密副使,劉知遠一路被提拔為河北東路的安撫使,去年對東胡的勝利,塞住了質疑者的嘴巴,其後李國瑞被已經任大參的劉知遠引入朝中,拜為樞密副使。

這一次的升遷卻是無人質疑,甚至蓋住了劉知遠一黨的嫌疑,連左相韓鍾都未在劉知遠的任職之事上有所刁難,入朝之後,韓鍾甚至數次表示了善意。

原因也是極為簡單,在朝的樞使和副使中,年富力強,尚未滿五十的李國瑞是公認的最為知兵的名帥,任何宰相或是大參,想在軍事上有所展布,非得倚重於李國瑞不可。

李國瑞也是順利的兼任兵部尚書,同時知兵器監,朝廷哪怕在北伐之事上還在猶豫,爭論,但對李國瑞的支持倒是舉朝一致……朝廷也實在傷不起了,東胡連續數次入境,北方諸路殘破不堪,流民多達百萬,地方殘破賦稅不收,還得賑濟和安撫流民,禁軍的損失也是不小,諸般情形相加,已經令得朝中官員相信,這樣的入侵再持續下去,大魏就真的難以為續了。

但是,李國瑞上馬之時也是猶自搖頭,北伐之議就真的可行?

劉知遠已經隱隱向李國瑞透露過他龐大的北伐計劃,令得李國瑞相當的吃驚,甚至感覺劉知遠簡直有若瘋狂。

動員百萬大軍和百姓,行此冒險之舉,一旦失敗,大魏連翻盤的本錢都輸光賠淨,東胡再進來,不光是殘壞北方各路州府了,燕京也是危險的很!

一旦朝廷虛弱被北虜盡知,下一次進來的可能就是北虜和東胡的聯軍!

三十萬乃至四十萬人的騎兵入境,到時候拿什麽來擋?

一旦如此,劉知遠固然是千古罪人,李國瑞又當如何?

一念及此,難免叫李國瑞心中鬱鬱,甚至有喘不過氣來的感覺。一邊是劉知遠的知遇之恩,還有天子的期盼和壓力,另一邊是明知事不可為的瘋狂,李國瑞自己也不知道,在北伐大事上,將如何決擇,到底站在哪邊?

相比之下,韓鍾的持重謹慎反而是更叫李國瑞讚同,雖然不能被動挨打,使東胡入境的情形持續下去,但相比較而言,靜觀其敗,突出幾個戰略防守的重點,將損失降到最小,這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然而凡事真的能依本心而行?

金吾衛軍和執戟郎集結的消息早就傳開,而樞密院這裏,卻對此無能為力。

宮中郎衛不屬樞密指揮,若是有功高資曆深的宿將在朝,可以敕封為太尉,領禁中內外一切兵馬,憑功臣宿將的威望,可以震懾一切不法情事。

正因太尉之職重要,在成宗之前宮中禁衛經常托付給年老功高,忠誠上絕無問題的太尉來提調,現在已經十餘年不拜太尉……

放衙之時,皇城中的官吏極多,大官坐馬車或轎子,小官騎馬甚騎騾子,也有不少官員換了便袍,安步當車的走回去。

京城人口有一百五十萬人左右,甚至在大股流民湧入時會遠遠超過這個數字,到傍晚時,每條大道上都是人潮湧動,人流異常稠密,隻有宰執可以使用大量儀從開道,不受影響,普通的官員還不如慢慢走回去,欣賞燕京的京華盛景。

天氣漸漸轉為和暖,但李國瑞心中卻是一片冰涼,內東門那裏已經傳來嘈雜的聲響,顯然是郎衛們正在集結了。

“回府去。”李國瑞胸口如針紮一般的疼痛著,如果是旁人,可能會在這個時候去劉知遠的府邸,李國瑞有大量的元隨和在外帶兵時跟隨的精銳牙將,在此決疑定計之時,他若赴劉府守備,定會大得劉知遠的歡心,兩人的盟好關係會更進一步。

但李國瑞不屑於此,哪怕樞密使的位子已經近在眼前,唾手可得。

李國瑞的府邸在朱雀大街南側的太平坊,本朝燕京修築之時動員百萬民夫,曆十餘年方修成,幾乎是複製了大唐長安的原版,除了城門和宮門名稱略有不同,也沒有興慶宮和大明宮外,其餘諸處幾乎是完全相同。

人都說大魏太祖皇帝可能極為崇慕大唐,包括大唐太宗皇帝,從坊市格局和名稱來說,李國瑞感覺傳言應該屬實。

北端就是樞密院,太廟,鴻瀘寺,光祿寺等衙門,南側近太平坊的地方是朝天驛所在地方,再往東走,就是睦親館。

這一大片區域,要麽是館舍要麽是達官貴人的宅邸,京師百姓常居的那種一進小院很少,更不要說普通的商行店鋪,能在此立足的,毫無疑問的都是高官巨商。

在回府途中,李國瑞途經蒲氏商行時,卻是被蒲壽高所阻。

“見過執政。”

參知政事被稱為大參,樞密副使卻是執政,這也是本朝官場稱呼的特例。

蒲壽高一身白袍,在人群中相當顯眼,不過在京城的天方商人也並不少,倒不至於引人駭怪。

“是蒲東主。”李國瑞在馬上點了點頭,當然並沒有回禮或下馬的打算。他要是向一個商人回禮,或是下馬說話,第二天就會被禦史彈劾。

堂堂宰執,與商人的地位相差太遠了,哪怕是蒲壽高這樣的大商家。

“今晚當誅除韓鍾。”蒲壽高的眼神裏不乏得意之色,這一次的大風波是蒲壽高一手推動起來,連劉知遠買通內侍們的錢財也是蒲壽高所提供,他對李國瑞道:“執政亦手握重兵,可曾想過親至韓鍾相府,一錘定音?”

原來這個商人還不太放心,怕出什麽差池,居然把主意打到自己頭上來?

李國瑞冷然道:“國朝大政,非蒲東主這樣身份的人能幹涉,還請慎言。”

“執政有所不知?”蒲壽高故作驚詫的道:“本人已經上疏朝堂,願為北伐之事獻錢百萬貫,以為啟動之資……大參已經代為上奏了。”

李國瑞心中厭惡之感更深,國事至此,叫一個外來商人跳出來對當朝執政指手劃腳,並且拿出錢財來挑動北伐這樣的大事?

但他已經無法再斥責,劉知遠和蒲壽高看樣子勾連甚深,雖然蒲壽高不會明麵站在劉知遠一邊,更不會帶著蒲家的人去韓鍾府邸冒險,但其已經可以在參政甚至宰相的層麵來影響朝局。

說起來蒲家這一次要花費在百萬貫以上,但以一個外來商人能影響國政到這種地步,蒲家的錢花的相當值得,簡直是太值得了。

光是此後博取的好名聲,在朝政上的發言權,還有各種對蒲家的便利和天方商人的優待,蒲家的這一次投資就是相當值得。

李國瑞帶著厭惡的眼光看著眼前此人,蒲壽高已經掩飾不住自己的得意,韓鍾府前當然不缺李國瑞去效力,蒲壽高隻是故作姿態,要在劉知遠一派的高官之中,打入明顯的印記而已。

而就在不久之前,蒲家還在福建南安惹出大亂子,雖然形跡掩飾的極好,但朝中高官誰不知道,南安侯在南安反擊的不是什麽外來的海盜,就是蒲家招羅的賊盜和牙將?

所有人都以為蒲家灰頭土臉,蒲壽高要雌伏很久的時候,此人卻是帶著百萬貫的錢財,至京運作出眼下的這種局麵出來……

“大事已經底定……”蒲壽高其實一直是很深沉,在家族同輩甚至長輩前都不苟言笑,叫人看不出他的城府深淺的上位者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