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

第212章

第212章

“應當不礙。”石遇吉滿有把握的道:“聽聞騎兵才一百五十騎,大參府邸牆高院深,且有元隨,牙將護衛,雖然官員在京師不得私藏甲胄,但矟,矛,刀還有神臂弓不缺,往襲騎兵,隻著武袍不曾披甲,豈能攻入府邸之內?”

“是這個道理。”陳常得身為郎中令,是衛尉的副手,一並負責宮禁守備,所領的是執戟郎與宣節郎,其是京營禁軍將門世家出身,對軍伍之事向來自詡甚高,怎麽想,也想不通百五十人的騎兵能衝入重兵守備高牆深院的大參府邸。

計較之下,陳常得道:“我等不宜耽擱太久,一旦拿下韓鍾,或是迫其自殺,其黨羽反撲也就如鳥獸散了。”

“善。”石遇吉轉向身邊的諸多都統製,統製等金吾衛諸軍官,鼓勵道:“此是平亂定難的大功,爾等要努力。”

四周傳來參次不齊的呼應聲,不過金吾衛軍倒真的是想衝入相府府邸,韓鍾私德一般,在相國任上收入頗豐,人都傳言相國府邸內私產不下於天子,這當然是誇張,不過韓鍾年入最少數十萬貫,十幾年相國當下來,私產在三四百萬貫總是有的,府邸之內,當然有極多的金銀和銅錢,加上絲羅綢緞和古董器玩,一旦亂兵進入,總能順手牽羊,大發其財。

到時候石遇吉當然會阻止,天子又沒有下令抄沒韓府家產,但法不責眾,每人總能落上一大筆的好處。

錢帛能動人心,不管政爭如何,既然天子有令,眾多的金吾衛們當然是想著自己發一筆財,至於是非對錯,韓鍾和劉知遠,誰知道他們誰對誰錯?

執戟郎們多半是權貴子弟,對些許錢財不放在心上,他們多半交頭結耳的議論今日之事,半響過後,有人突然道:“今天沒見徐中郎?”

徐中郎便是徐行偉,其在京師講武堂任教官,同時也是執戟郎之一,由於表現出色,出身是國姓世家,被任為正八品的中郎,麾下有三十多執戟郎,其實就是禁軍的一哨哨長。

“徐中郎與南安侯徐子先交好,徐子先也在拿捕名單之內,徐中郎聽說之後就告病請假了。”

“全兄弟之情?”有人冷笑幾聲,說道:“不要被牽連了才好。”

“走了,上頭下令開拔。”

眾多執戟郎緊了緊手中的長戟或長矟,跟著金吾衛軍,慢慢向宰相府邸行去。

千多人的隊伍在暮色中向熱鬧的坊市前行,大量的官吏早就避散,京師之中居然連續出現多股兵馬,而且事涉大參和宰相,自大魏開國二百多年來燕京城內還是頭一次出現這樣的場景,這令很多人驚慌失措,百姓更是家家掩門閉戶,惟恐兵變一起,亂事鬧大之後不可控製,波折到自家門前。

禁軍一路前行,積壽坊中多達官貴人,此時家家戶戶都熄滅了平時照明用的燈籠,從朱雀大街進入坊門之後,坊街兩側,竟是都黑沉沉的一片。

至韓鍾府邸附近時,往常那如鬧市般的情形當然不複存在,那些小販小商人早就避的不見蹤影,那些來求見的官員亦是跑的幹幹淨淨,隻有地上有一些殘跡垃圾,顯示出人們躲避時的慌亂。

石遇吉在馬背上微微一笑,說道:“消息傳的倒是快?”

陳常得沒有石遇吉這麽篤定安閑,搖頭道:“速戰速決,不可耽擱時辰。”

“料想韓相也不敢抗旨不遵。”當著韓鍾府邸的大門前,適才石遇吉還滿嘴“韓鍾”或是“韓賊”,此時又是禁不住以相國尊稱,十餘年宰相的積威,仍然如石頭一般,沉甸甸的壓在人的心頭。

韓鍾府邸是禦賜,原本是一位親王在京師的住處,門頭是如房舍一般,三丈多高的房簷和北屋構成了七開間的大門,朱紅色的大門往常就閉而不用,哪怕是韓鍾進出也隻是走東西兩側門,現在這種時候,大門和側門俱是緊緊關閉起來,和別家府邸不同,韓鍾的相府門前卻是燈火大熾,將門前照亮如白晝一般。

重簷疊屋的相府之內,也是高懸燈籠,四角的鼓樓也是箭樓之上,同樣也是高懸燈籠。

“我等奉天子之命,請宰相至大理寺詣對諸多不法情狀。”石遇吉洋洋得意拍馬上前,手持詔令,朗聲道:“速開府門,迎接天命!”

第一百七十一章 圍相府

“石遇吉?”西角樓上傳來韓鍾的聲音,冷洌異常:“若不是我,崇德十一年時有人彈劾你貪汙軍餉,克扣軍需,虐待金吾衛士,你當時就得被賜自盡,結果隻是罰俸了事。當時你抱著我的大腿,說此生願隻效忠我一人,連天子也得靠後,當時你涕淚交加,但字說的很清楚,我沒有說錯吧?”

韓鍾一番話說出來,幾乎令石遇吉無地自容。

崇德十一年時,石遇吉是幾乎難以過關,還好是抱著韓鍾大腿,極力表示忠誠,這才勉強被赦免過關。

四周金吾衛士們一陣嘩然,主官這麽丟臉,他們卻也是趁著鼓噪起來,石遇吉貪且暴,在金吾衛軍裏素來不得人心,眾人隻是畏懼朝廷官職,勉強聽從石遇吉的命令,但石遇吉的老底被揭開來,也是令得所有人感覺一陣爽快,不少將士趁機都笑起來。

石遇吉狼狽不堪,退後兩步不再說話,陳常得隻得上前,對燈火明亮卻看不清人影的角樓叫喊道:“韓相,恕常得無禮,甲胄在身,不能行禮。今日前來,有負相國素來深恩,但上命不由人,請韓相諒解……如果可能,請韓相令下府下人開門,常得親自護送相國至大理寺,相國秉國多年,素有功勞,想來天子也不會太與相國過不去……”

“你倒是會說……”韓鍾沉默片刻,說道:“身為大魏相國,去大理寺獄與刀筆吏對狀嗎?罷了,大局一明,我自會去宮門處求見天子,當麵對質。”

陳常得一臉為難的道:“韓相這就是與我們為難了……”

“說這些做什麽?”石遇吉恨聲道:“下令攻開府門便是。”

“韓相!”陳常得大聲道:“如果韓相隨我們走,府中上下人等不會受騷擾,如果我們強攻進去,很可能傷及無辜!”

“陳常得你不錯,知道拿我的家人來威脅。”韓鍾突然大笑起來,說道:“左衛大將軍王直,將你的兒郎叫出來亮個相,給這些樣子貨看看!”

執戟郎和金吾衛向來被京師百姓私下稱為樣子貨,當年挑禁衛郎衛是人樣子,現在隻是木樁子。

諸如此類的話很多,當然一般當麵不會有人這麽侮辱,不過吵起架來就難說的很。

石遇吉和陳常得聽到這樣的話,臉上神色自然是難看,但更叫他們吃驚的是兩角的箭樓上突然冒出數十人來,都是持長矟或弓箭,個個均是孔武有力,麵露戾色的漢子,西側角樓上還有一個滿頭白發,沒有戴帽或盔,但神色儼然,腰背挺直,雖是白發老翁,但那種不可一世,睥睨萬方的氣概卻是一般老者絕無僅有!

王直已經入京多日,陳常得和石遇吉還都接過他的賄賂,當然是第一時間把這個左衛大將軍,靜海軍節度使給認了出來。

而王直入京,帶著數百精銳從屬,當時石遇吉還笑話,京師十幾萬禁軍和郎衛,王直那幾百人有屁用?

但在此時此刻,這幾百人顯然就能當得大用了。

以相府百名元隨加上牙將,人數不下三百,不過都和郎衛一樣是樣子貨,沒有經過戰場廝殺,石遇吉和陳常得都是奉聖命而來,很難說韓鍾慌亂之下,相府上下能有多少人願意跟隨韓鍾陪葬?

王直的人就不同了,都是屍山血海中廝殺出來的強梁之徒,生死間不知道走過多少次鋼絲,這樣的凶徒有幾十人就能壞得大事,何況是幾百人?

“老夫四百麾下盡在相府,”王直拿障刀指著石遇吉和陳常得兩人,笑罵道:“要不是宰相攔著,你們這一千多人,老夫帶著部下衝出去一陣就殺散了,你們來衝一下試試,不要將性命妄自送在這裏!”

韓鍾罵人時,陳常得還敢上前與宰相叫陣,但王直在這裏說這樣的話,不管是陳常得還是石遇吉,卻隻有鐵青著臉退避開去。

他們一共帶著一千三百人,現在相府裏最少有六七百人,其中有一半多是凶暴殘忍的海上群盜,都是經曆過生死戰陣的強徒,加上高牆深院的相府,現在叫部下強衝,怕是要立刻引發兵變。

加上往積壽坊大參府邸的那隊騎兵,也是不可控的風險,兩個高級武臣哪有什麽擔當?當下退了下去,彼此商議一通,當然是決定等天子那邊的反應到了再說。

眼看郎君衛如潮水般湧來,又如退潮般退出了百步開外,韓鍾也是鬆了口氣。

為相多年,韓鍾都沒有帶兵的經驗,這和劉知遠,還有李國瑞等宰執不同,當然更不能和久在地方,經曆多場戰事的張廣恩相比。

論膽氣,韓鍾當然也不遜色,當著千多郎衛,斥責陳常得和石遇吉兩人,言詞態度都相當出色,也是令得相府中人定下了心思。

再怎麽樣,宰相神智清醒,言談犀利,不失往日風度,那些人會自忖,難道相公還有翻盤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