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

第214章

第214章

徐子誠猶如在夢裏一般,根本就沒有絲毫懷疑,直接帶人去了積壽坊。

天黑之後,京師街道上四處都寂寂無聲,百姓和官員家中都是關閉了門戶,光祿街到西市的大片地方原本極為繁華,天黑之後各家大酒樓都會掛起幾十上百盞的燈籠,燈光燦爛無比,無數客人在這些酒樓裏流連忘返。

在此時此刻,原本亮如白晝的街道上一片漆黑,沒有哪一家敢於點亮燭火,連那些狂妄的等待後天考試的舉子們,也是偃旗息鼓,一個個躲藏了起來。

在這樣的大政局變亂之時,兵變的刀鋒之下,舉子的身份也護不住他們,真的遇上了亂兵,秀才遇著兵時,怕是大好頭顱,很可能被某個不識字的粗漢斬了下來,那可真是天大的冤枉。

而不管是誰贏誰輸,隻要大魏在,天子在,朝廷總是要如常進行科考,掄才大典是國家第一等的重事,不會輕忽,更不會取消。

徐行偉也是等著考武官試,他的中郎不過是八品官職,而且是以國姓世家子弟被保薦入宮,這種官職其實是自帶幹糧,郎官並無俸祿,隻是一種在宮中行走,接近天子的資曆。隻有權貴之家才能玩的起這種投資。

一旦考中武進士,才算正式進入大魏武官的行列之中,此前的資曆才能拿的出來使用,成為真正的政治本錢。

眼前黑漆漆的大道象是巨獸的嘴巴,令人感覺膽寒和害怕。

在不遠處的光祿坊,明顯有禁衛將士的喊叫和喧鬧聲,徐行偉等人經過時,特意張望過去,也就隻是黑沉沉的一片,隻有相國府邸那一片,似有亮光傳遞過來,但很微弱,給人的感覺象是一種錯覺。

一個執戟郎沉聲道:“子張兄,我們的身家性命,算是托付給南安侯了,不知道他是否能真的突破大參府邸?”

徐行偉笑道:“種五郎,你也有害怕的時候?”

“事涉身家性命,不得不怕。”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明達是不是真的能突破劉知遠府邸的防備。”徐行偉歎息一聲,對來自秦鳳路的種紀說道:“惟理,你和姚惟誠都是我的兄弟,徐明達也是,你們都是西軍世家出身,自是見多了征戰廝殺,我的見識卻是淺薄,對明達所率部下,隻見其表,不知其理,但隻見部伍森嚴,令行禁止,在京時也是每日操練,將士並無怨言,由此,我可以判定明達所率的是一隻精兵,但戰陣軍伍之事,我其實隻在兵書中得,是不是真的如我所見,我不敢斷言。”

一旁一個矮壯的郎衛沉聲道:“部伍森嚴,號令如意,確實已是精銳。能否成功,且得看戰陣情形變化,我自幼隨父祖於軍伍之中,哪怕以多擊少,長輩也不敢言必勝,我們已經做到這樣的地步,剩下的惟等變化結果而已。”

徐行偉,種紀,還有說話的姚平忠俱是執戟郎衛,種,姚二人是傳承數百年之久的唐末西軍世家出身,與別的家族不同,西軍世家,俱是將子弟自幼帶上戰陣,秦鳳路和永興軍,還有河東路等處,麵臨的是北虜和西羌兩邊夾擊,戰亂不止,各州縣都有大量的民間弓箭社,而且經常編管民壯上陣,將門世家的子弟,更是自幼就要上戰場見識,及冠之後,多半會到京師任郎衛,汲取在京師為官的經驗,一般是在京師待兩三年,中武進士之後,開始正式的武官生涯。

當然也有以恩蔭一直在邊境廝殺的糙漢子,隻要斬的首級多,一路也能斬到廂都指揮。

種紀和姚平忠的實戰經驗足,在這般黑沉寂暗的環境中也是神態自若,話說平緩自如,哪怕是和徐行偉一起做下這般逆天的大事,也不曾叫這兩人呼吸更急促幾分。

兩人惟一擔心的就是會牽連到家族,不過西軍世家一般根深蒂固,兩人已經打定主意,一旦事敗就以障刀割喉自殺,這是武人的死法,兩人自幼就見的多了。

隻要參與其中的人自殺,朝廷和劉知遠也不會太過於苛刻,一旦追查西軍世家,很可能會使得西路軍州大局不穩。

那可就是要命的事情了。

三人策馬緩緩向前,細碎的馬蹄聲打破了幽深的黑暗,徐行偉內心都不免有些緊張,他確實在軍伍之事上沒有絲毫的實戰經驗,這一次的事,算是鍛煉了他的膽魄。而更加慶幸的是身邊有這兩個膽大包身的夥伴,若於姚,種二人相助,徐行偉也不知道能不能將徐子先托付的事情給辦好?

馬蹄聲不停,三人終於進入積壽坊的坊門,一眼看去,前頭已經是火光大作,喊殺之聲遠遠就可以聽的到。

“我們去幫手,還是隻湊近看看?”姚平忠舔了舔嘴唇,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姚平忠自幼便是在軍中廝殺,矮壯的身軀充滿力量,他是拿步弓當騎弓來用,馬背騎射,重箭足以射斷人的脊骨,百步之內,每箭必中,雖然才二十出頭,已經是秦鳳路和永興軍最為出名的神射手。

種紀的手也按在障刀上,他的手骨節粗大,手上的皮膚極為粗糙,一點兒也不象富貴人家出身的子弟。

種家豈是缺錢的人家?隻是從小要打熬身體,磨練意誌,手成這樣也隻是等閑小事,看姚平中的虎口處,還有變了形的胳膊,西軍的將門世家子弟,哪有那麽容易嶄露頭角,出人頭地?

隻是再想了想,種紀按住激越的情緒,沉聲道:“離遠了看,我們現在做的事,一死了之,朝廷不會追窮,如果我們參戰,隻要事敗,必定牽連家族,我們倆不惜自家性命還可,不顧及家族,那就真的是罪人了。”

“好吧。”姚平忠氣勢已經起來,勢若瘋虎,那種瘋狂的戰意連種紀和徐行偉都受了影響,但其還是強按住情緒,將氣勢一點點的又壓下去。

三人繼續前行,繞過若幹個黑漆漆的深宅大院,很有可能在那些黑暗的望樓上就有人看著他們三人,但三人渾不在意,隻顧策馬向著前方的喊殺處前行。

“到了。”火光大盛,從至深的黑暗處出來,一下子看到大片的火光,徐行偉甚至感覺到太過刺眼,兩眼都情不自禁的眯了一下。

姚平忠和種紀也都停了下來,兩人都是雙目圓睜,看著眼前的戰場。

第一百七十三章 圍府

大參府邸極大,方圓大約占地百畝,四周的不少民家都被轉移,房舍的門板被拆了下來,百餘人忙忙碌碌,取了不少引火物,製成火把,正在奮力投擲,劉知遠府邸的正門已經在燃燒,四周的兩座鼓樓也燒了起來,幾個人被燒成火燭一般,從樓上墜落。

黑暗中傳來神臂弓拉動和扣弦的崩響,箭矢不斷從大參府邸落在外頭,但擲火的人都以寬大的門板護住自身,神臂弓是勁弩,但始終是手拉動,想射穿厚重的門板也是幾無可能。

“鬧騰半天,還在大門口折騰?”種紀搖頭。

姚平忠說話更率直些,當下道:“他娘的,這樣廢物的話,我等三人的性命算是要折在南安侯手裏了。”

“且再看看。”徐行偉死力咬著嘴唇,心中焦急如焚,但此時此刻,除了等著看之外,還能有什麽辦法?

就算他們三人衝上去,也不是太明顯的變數,姚平忠猛,種紀縝密而心狠手辣,徐行偉自身武力也不低,但在這幾百人恃險而守的戰場上,增加三個人的變數,實在是太小了。

而且種,姚二人,也不可能將整個家族都搭上,絕不可能。

……

劉府的望樓,當然不止是靠近大門的兩座。

這曾經是一位樞密使的宅邸,武宗年間修築,當時京師因為連年對北方的戰亂湧入大量流民,情形與如今相同,其實還要更亂一些,因為混入了不少北虜的細作,刺殺官員,放火製造混亂的大案很多。

當時的高官顯宦,多半在家中修築深宅高牆,同時多修鼓樓望樓箭樓,以期在賊盜來襲時有抵抗之力。

劉知遠現在就慶幸自己當初挑了這麽個防禦森嚴的宅邸,當時隻是圖它大,離宮門近,進入宮禁和政事堂方便,現在就是成了保命的依靠了。

府中的牙將和元隨們倒是不服氣,劉府的護衛不在韓府之下,這幾年來劉知遠這個大參和韓鍾鬥爭已經是白熱化,雙方都在擔心行刺和賊盜上門,守備都是相當森嚴。

劉知遠的部下主要是來自河北東路,其中有幾十人都是從禁軍中被挑選出來,從一個軍漢成了大參的元隨,他們當然是相當願意。

來襲之人氣勢洶洶,還好劉府早就關閉門戶守備,一開始促不及防之下被射死了好幾人,後來府中的元隨牙將們開始用神臂弓還擊,對方隻好退了回去。

現在已經開始縱火燒門,幾個牙將頭目都曾經是禁軍武官,見狀已經相當不屑。

甚至這幾個武官已經在摩拳擦掌,主動向劉知遠請纓出戰,三百牙將和元隨衝出去,那一百五十多人的來犯之敵,絕不是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