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

第243章

第243章

魏翼這兩天神思不屬,在酒宴上也是發呆為主,可不就是在懸心。

樓下傳來一陣喧鬧聲,更多的客人趕過來了。

“四更了,還有一更時間發榜。”有人大聲叫道:“今日與會的同年,都能高中。”

一陣轟笑聲傳來,接著傳來一陣拖拉桌椅的聲響,顯是新來的俱是舉子,都是約好了來這與東華門不遠的飛燕樓中,靜候新科進士名單傳遞出來。

沿著朱雀大街東西的酒樓中,還有各家客棧,想必都是有不少舉人徹夜難免。

一朝金榜題名,天下知聞,這可不是虛言,進士名錄會匯編成冊,記錄在禮部和吏部的檔案之中,同時通過邸抄傳閱天下。

新科舉人的行狀,包括祖上三代,本人的姓名和籍貫,身貌特點,都會用小冊子的形式傳遞天下。

在各路的縉紳冊裏,一旦中了進士,才有儕身於其中的本錢,否則的話,哪怕通過發解試,中過舉人,仍然是窮措大,上不得台盤,詩寫的再好,名氣再大,始終是個“名士”,而隻要中了進士,隻要不被追奪禁毀出身以來的文字,這一輩子都是官員,是“縉坤”。

虛名之外,就是有實際的好處,俸祿優厚,待遇也優厚,很多實際的好處都會接連不斷而來。

免身丁,免田賦,政治和法治上的特權,融入官僚集體之中,家族成為縉紳世家,從此不再被雜稅丁役所苦。

除了原本就是官紳世家出身的舉子之外,多半的人都是希望能通過考試改變自身和家族的命運。

寒門讀書的士子,能走到眼下的地步可是相當的不容易。

沒有人想再苦讀三年,再考解試,再入京考一次。

每次考完出來,總得要歇息一兩天才能回過神來,那種疲憊,可不比挑幾百斤的麥子走山道更輕鬆。

“人中兄?”樓下有人接著道:“神思不屬啊,這幾天還在研究你的農學?”

“可不是,有名的農呆子嘛。”有人接著道:“陳人中這幾天是把京師的各家書局轉遍了,農書買了一大堆,看來真是有誌於此了。”

有人笑道:“若人中兄能中,為一方父母官,那地方的百姓可是有福了,最少每畝能多收三五鬥上來。”

眾皆大笑,大魏的製度是年齡越大,考中進士一般也隻能任佐雜官,前途不大,所以年過四十還至京考試的舉子相當稀少了。

沒有大的前途,付出太多,能堅持下來的當然就少了。

朝廷主要是為國養才,而不是希望一堆中老年人為了富貴一輩子鑽在書堆裏,故紙堆裏的學問究竟有限,這是太祖的原話。

入京考試的舉子,多半是二三十歲的壯年,一般的人如陳佐才那樣,二十來歲考過一次,最多兩三次,也就放棄不考了。

青年人說話直接,眾人也明顯在戲謔那個叫陳人中的舉子,徐子先不是太在意,轉頭一看,卻是見身後的方少群正凝神細聽著。

那個叫陳人中的舉子沉聲道:“若真的能叫治下百姓多收些吃食,那就真的是天大的善政了。不瞞諸位,經世致用的學說,我看過不少。凡治安,刑罰,名教,錢穀諸事,現在地方治政是以財賦為第一。財賦收的多,考評就是上上,別的事都是假的。因為朝廷要養兵,但以在下看來,足兵也要足食。財賦都被朝廷拿去養兵,地方上的百姓卻是衣食無著……在下是荊南郴州人,我們荊南的百姓以白天耕田,晚上為盜聞名,老實說,郴州確實多盜。然則,若不是衣食無著,賦稅過於沉重,百姓難道樂於為盜?郴州去歲大辟人數是七百四十一人,上報提刑司的不過數十人,國家每歲大辟三千餘人,其實光是荊南一路,每年大辟人數都超過萬人。那是捕盜之後,當場便加以刑殺,以大魏律,盜案不報,就是地方官府捕盜之後可以當場刑殺,無需上報提刑司周知。我荊湖南路一路,一年被殺的盜匪多達數千人,可是盜賊卻是越殺越多,所為何來?百姓太苦了!若是人人衣食周濟,何苦冒著大辟的危險去為盜呢?所以在下於農事上多下功夫,能叫幾戶人家多收些糧食,少幾個被大辟殺頭的盜賊,在下自以為便是善政了。至於考評上上還是下下,卻不是那麽叫人在意……”

四周一片寂然,徐子先也是有些動容。

舉子之中,居然也是有這樣的人物,令人從內心讚歎其人的品性和為人。

而且,嘴說是沒有用處的,這個陳人中被人稱農呆子,看來真的是在農政之事上下了苦功夫,若其人真的有所成就,那就是個了不起的農學家了。

“這窮措大……”姚平忠也讚道:“倒是個有心人,要不是他們人多亂哄哄的,我要請他上來喝兩盞酒。”

“會有機會。”徐子先笑著說了一句,再和方少群對視一眼,又看了眼陳佐才,陳佐才會意,自後座席間慢慢起身,往樓下去了。

“第六盞,沙魚膾,炸沙魚湯。”

“第七盞,炒鱔魚,鵝掌燉。”

“第八盞,螃蟹釀,奶、房玉蕊羹。”

“第九盞,鮮蝦羊蹄膾,南炒膳。”

“第十盞,洗手蟹,鯽魚湯蛤蜊。”

每一盞都是換著新鮮的熱菜或湯上來,佐酒極佳,人們慢慢飲著酒,閑聊,或是起舞助興,並沒有召歌妓,卻也是其樂融融。

第一百九十四章 放榜

再談及兵法,說起徐子先的策問奏疏,姚平忠和種紀二人,都是極為讚賞,對徐子先自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不是身在禁軍前線的將士,不會明白沒有優勢騎兵的痛苦。

不管是哨探偵察,還是架梁通信傳令,隨時都有被敵騎截斷的危險。

姚,種兩家都是在二百多年與西羌對敵的前線,西羌的遠攔子最擅長截擊傳信輕騎,或是截擊糧道,而魏軍以步兵為主,實在很難做出反製。

重騎兵,其實一直是前線將領的共識,但在大魏文官把持並且做的稀爛的馬政之下,沒有戰馬的軍隊自然也談不上騎兵的建設,二百多年下來,魏軍其實也沒有幾個優秀的騎兵將領了。

有人在樓上高聲道:“南安侯的論馬政劄子,各位看過沒有?”

“京西周報已經全文刊登了。”

“看過了,確實是好奏疏。”

“前後詳細,分析的也是合理,也有解決的辦法,算不得紙上談兵。”

“我以為南安侯隻是一莽夫,殺人越貨的宗室強梁之輩,現在看來,也算是允文允武,是個罕見的人才。”

“就是不知道天子怎麽批複?”

“這還要多想?天子怕是巴不得南安侯立刻回福建去,馬政成不成,天子倒不是很放在心裏。”

“這倒也是,馬政敗壞超過百年,多少人想收拾殘局,最終都是慘敗收場。”

“如果真的能將此事做好,南安侯此一功就足夠封王,且世襲罔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