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

第247章

第247章

報名謝恩之後,再寫謝表,赴禮部領取進士袍服,然後準備第二天入宮至集賢殿,拜謝天子。

從入集賢殿的那一刻起,這些新科進士就算是天子門生了。

然後至吏部報道,但真正給新科進士安排工作的是政事堂下的審官東院和審官西院,從那時候起,各進士分別領取官照告身,未來數年之內的軌跡就在這一刻得到結果。

多半人可以留京觀政,學習京師各部門的運作,少數已經有實職身份的可以自請立刻外放離京,或是無誌於留京的,也可以提請外放。

徐子先當然是要直接外放,並且審官西院估計會等政事堂左相和右相的命令,會以第一時間迅速準備好一切手續,徐子先將會是外放的第一人。

對徐子先來說,這樣的結果也並不差,京師重地對很多新科進士來說是誌在必得之地,能夠留京要省多少年的功夫,隻有在京任過朝官的資曆身份,才有可能轉任到地方大吏,否則這一生也隻能在州縣層次上遷轉,雖然俸祿不低,方麵為官權力也不小,但終究是早早有了一層天花板,令人感覺壓抑。

而徐子先則注定沒有這一層天花板,他做到方麵大吏,隻是身份的拘束和來自天子的忌憚,這可不是資曆能解決的大麻煩。

忙忙碌碌一天之後,徐子先卻沒有留在驛館休息,而是去右相府邸拜訪,老相國對他的栽培和期許之恩相當深厚,這兩天可能隨時離京,臨行之際前來辭別,也是理所應當之事。

徐夏商是直接將徐子先引入內書房,彼此以便衣相見。

這一次隻以宗室長輩和晚輩的禮數相見,徐夏商相當欣慰,看著徐子先道:“好幾十年了,終於有人在老夫跟前說,四十年彈指一揮間,自老夫之後,宗室又出了一個真正的人才。”

徐子先笑道:“這話說的太過份了,老相國中進士時已經是海內名儒,我算得什麽。”

“不然。”徐夏商道:“你的策論,劄子老夫都看了,文字精警自有一番妙處,老夫年輕時未必寫的出來,這是其一。其二,老夫看你的論馬政劄子,感覺言之有物,老實說,老夫不要說二十歲年齡時,就算是四十歲時,也未必能寫的出這樣的論事劄子……你是怎麽辦到的?”

“晚輩信奉一個道理,萬事需得從實處著手,晚輩是武夫,不是儒臣……請老相國恕晚輩冒犯,儒臣信奉道理,惟道惟一,而晚輩是武人,不近大道,隻信數據和事實,再多看,多走,多聽,把心思用在實務上,馬政之事,晚輩思索良久,感覺此乃必行之事,所以上了奏事劄子,沒有在事前和老相國商量,還望恕罪。”

“這是什麽話。”徐夏商白眉舒展,笑道:“你們這些後生輩的有出息,難道老夫還能不高興?馬政之事,天子也意動了,昨日在宣政殿召左相與老夫和幾位樞密議論,眾論皆以為可,隻是財賦困難,卻沒有辦法撥付多少款子與你,想來想去,隻能給你權限,叫你自家想辦法著手進行……”

徐子先微笑著聽,這一下算是把老相國的意思聽明白了。

朝廷對福建養馬之事,或是說對徐子先個人的能力,究竟信任還是有限度。哪怕是養馬養的好了,天子也懷疑以福建路自身的情形,財力,地理,人力和官場的困擾,到底是會能做到什麽樣的地步?

就算真的養出了不少好的戰馬,福建路願意給京師報解多少?

或是說,徐子先的性格經曆,那種膽大妄為,膽大包身的性格,又能叫天子信任多少?

朝廷也確實是財政困難,但如果是有能力的大臣在山東,河南試行新的馬政,好歹朝廷要撥付幾十萬貫錢,幾百上千萬束幹草,拿出錢和物資來支持,而現在聽徐夏商的意思,朝廷也就是給政策,給徐子先官位和職權,也可能會出幾萬貫錢,但支持也就到此為止,叫天子和朝堂付出更多的代價,那是絕無可能。

徐夏商道:“你今晚不來,老夫明天也要找你……這件事政事堂爭也爭不下來,左相也不欲爭,老夫也覺得,年內要北伐的話,朝廷要動員的將士,戰馬,車輛,草束,糧食,俱是叫人嚇一跟頭的數字,這時候再爭馬政的錢,有些緩不濟急,究竟還是國事要緊。”

徐子先含笑聽著,聽罷點頭道:“老相國說的是,晚輩也不欲爭,老實說,晚輩雖然有些把握,但也不敢一開始把攤子鋪設的太大,若是真的有什麽不妥,我本人丟臉是小事,壞了馬政,丟了老相國的臉麵,這才是大事。”

徐夏商聽罷笑起來,誇讚道:“明達你真是人情練達,說的話也算湯水不漏,你到福建主持馬政和一州軍政,老夫算是能放心了。”

徐子先心中一動,但並不接話,等著老相國自己再說下去。

“你的戰功,福州南安一戰,這是明麵上的功勞,朝廷必得有所表示,殺劉知遠一事,韓鍾他見你的情,朝廷卻是不能認這個帳,否則大魏天子臉麵何在?老實說,老夫一定要強調,此事可一不可再,北伐從去年開始已經在做準備,多少個軍的禁軍,多少糧食,餉械在往薊州一帶運用,天子為了這一仗,何事不能忍?去掉劉知遠,還有韓鍾同意北伐,主持大局,天子才忍下來。否則你擋的住那些心無戰意的郎衛,擋的住天子手詔禁軍去平亂?你那一百五十餘人,勇則勇矣,兩千禁軍上陣,攜千具步弓,神臂弓,蹶張弩,床弩,你們怕是半個時辰內,就是死無葬身之地了吧?”

京營禁軍的戰鬥力,徐子先了解起來感覺也是稀鬆平常。

多半是京師禁軍世家,一代傳一代,世代在京師駐防,早就油鹽不進,有時候發糧都是雇著挑夫拿挑擔將糧食領回家,操練偷懶,點卯不至,離營外出自謀生計不一而足,這幫長大漢子,兵樣子是有的,但也就是個兵樣子。

要說正麵對戰衝殺,徐子先率二百精銳騎兵,擊敗這樣的一個軍的京營禁軍,感覺上並非沒有可能,甚至會相當輕鬆。

而在劉知遠府內,被幾千禁軍圍困著,用各種遠程兵器殺傷,正好是禁軍長處,那可真是危險之至,確實有覆沒之危。

而且京師之中好幾十個軍,天子真的寧願朝堂無人也要滅掉徐子先等人,當然是如徐夏商所說,要死無葬身之地。

“謹受教。”徐子先肅容抱拳,表示接受老相國的教誨。

確實如此,這般冒險的事情真是可一不可再,那晚之後,旁人不知道,徐子先自己心裏卻是暗下決定,再也不將自己置於這般危險的境地,不管再發生什麽樣的變化,始終要有自保之力,不能將福禍性命交托給別人的決斷,也決不可拿性命去冒險搏取富貴。

“這功雖不賞。”徐夏商道:“左相不能不有所表示,天子也隻能裝傻。一者,是增加你南安侯府的官莊,加食邑萬戶,實食封六千戶,這是一般的國公實封了,老夫的莊園封戶,也不比明達你多多少,朝廷不宜加你的爵位,隻能在實封官莊上,多下一些血本。”

徐夏商眉宇舒展,笑著道:“若故兩代南安侯知道此事,想來也該欣慰!”

徐子先起身長揖,說道:“多謝老相國成全,先君先祖父,泉下有知,想必也是會高興的。”

老南安侯封邑三千,食實封才六百,簡直菲薄之至,這一下子漲了十倍,超過了一般的國公封戶,朝廷往常可沒有這麽大方。

徐子先立的大功也不足以加封這麽許多,還是有酬勞其兵變表現的用意在。

這當然不會是天子的意思,而是韓鍾的一力主張。

第一百九十七章 老相國

“再次。”徐夏商接著道:“你已經是武科第一,加上有過實職磨練,再有功績,將你放在七品武職上去磨勘遷轉,也是浪費人才。哪怕是從公心來說,政事堂也要將你放在合適的位子上才是。老夫考慮再三,薦你同知歧州,兼防禦使,上寨都指揮,南安團練還是你兼任,但此後歧州防禦,岐山盜的麻煩,可也是落在你頭上了。”

徐子先再次深揖,起身後方道:“從公義來說,陳於泰禍害福州多年,理應被剿滅,晚輩義不容辭。從私心來說,先君曾經在陳於泰手裏受挫,這個仇也是非報不可!”

“善!”徐夏商擊節讚歎,說道:“這就叫子承父誌,你父親當年也曾經來拜會我,提起陳於泰為害福州事,真是義憤填膺,以他宗室身份,中了武進士也可在太平地方任職,去岐州任職,卻是你父親主動為之,現在看來,南安侯一脈,真的是父子相承,將來必成一段佳話。”

徐夏商又道:“以你為岐州防禦使兼上寨都指揮,加同知銜,就是叫你少受掣肘,以你的資曆,知岐州還是會有浮議,韓相原本是打算直接叫你知岐州,卻是被我擋了一擋,將來你知道了,莫要怨恨老夫。”

“韓相是有些拔苗助長了。”

“是的,老夫意思亦是如此,如能平岐山盜,知州能為之,製置使也能為之,最少也是宣撫使能為之,何必急於一時?明達你方二十,數年之後立下大功,任知州,宣撫使,已經足夠令人讚歎了。以你在南安團練和京師的表現,料想陳於泰死期將至矣,老夫一兩年內回福州居住,到時候反是要仰仗你來護衛安全了。”

徐子先抱拳一揖,笑道:“這是晚輩義不容辭之事。”

……

從徐夏商府邸內出來,已經是滿天星鬥。

金簡牽馬迎過來,帶著幾個護衛與徐子先一同折返睦親館。

“老相國其實晚上天一黑就不見客,聽說起更前就一定入睡了。”金簡隨口對徐子先道:“所以今晚算是破例,老相國對侯爺你真是青眼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