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

第249章

第249章

大慶殿原本是大朝會所用,接見新科進士是在其後的集賢殿。

不過崇德天子好大喜功,即位後就將此事改在大慶殿進行,天子高居九重之上,新科進士按排名依次排開,百級階梯之上,站滿朝官與新科進士,天子溫語撫慰,眾人山呼萬歲,此事確實是使天子威風凜凜,已經被引為崇德朝三年一次的盛事之一。

以徐子先看來,大魏的宮殿模式,與唐式建築相差不多,特點相當分明,隻是略有改觀,顯得更精致細膩了一些。

另外就是養護上,每年有過萬人負責養護各處宮室,可是沒有一樁雜草和一塊漆痕,後世的故宮保護的再好也不能與之相比。

宮室顏色是以黑色和青色為主,比起後世那種紅黃兩色的宮殿,毫無疑問魏宮的格調要高雅的多。

殿閣規模也是宏製闊大,大慶殿比起故宮的太和殿,不管是台基,階梯,還是殿閣本身的規模都要大的多,初略一看,徐子先感覺大慶殿要比太和殿大出三分之一,甚至還要大的多。

怪不得新科進士們如對大賓,戰戰兢兢,外國使節至,一般會分批次在大慶殿接見,也是為了展示大魏的國威。

對很多寒門學子來說,從土裏刨食,朝夕難得一飽,鑿壁偷光之類的故事就是寒門學子讀書上進之路的艱苦寫照。

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或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或強作鎮定,種種窘迫情狀不一而足。

相比之下,徐子先饒有興趣的打量著四處宮室建築,這種鎮定自如之態就更加明顯了。

頗多高品內侍,或是朝官不斷的打量著徐子先,這位南安侯已經是大魏朝堂抹不掉的存在了。

這一次也是沒有辦法將定策兵變之功算在徐子先頭上,朝廷還是要臉麵的,不然的話,最少得贈徐子先一個國公。

就算未得國公,封邑實封六千戶,也是了不起的異數,六千戶的實封,最少還得加幾千戶的隱戶,萬戶在手,經營得法,一年幾十萬貫的收入跟玩兒似的。

朝廷這一次也算是大手筆了,向來不喜歡給宗室食實封的天子,想必也是強忍著痛苦……

大殿宏偉闊大,金台之上,天子高坐於上。

左相韓鍾和右相徐夏商對站於金台兩側,持戟郎和金吾衛沿著殿階而立,用警惕的目光盯著這些新科進士們。

但知道了兵變那晚這些家夥的表現後,還之以郎衛的便是輕蔑之至的眼光。

這幫家夥,還不知道自己就是樣子貨?

殿內則是羽林郎們按著障刀護衛,文武官員自金台兩側站開,場麵倒是宏大之至,相比崇德之前的新科進士進殿謝恩禮儀,更是要隆重了好幾分。

“拜,興,拜,興……”

在太常禮院官員的口令聲中,三百多進士進退如儀,揖拜,起身,再揖拜,再起身。

一番折騰之後,天子溫諭諸進士至各衙門學習政務,用心好生做事,數語寥寥,叫進士們瞻視天顏之後,天子方從金台一側下來,群臣並進士們一起躬身,天子退下。

徐子先也是用心觀看了一陣天子容顏……果然是和趙王很相似,一張國字臉,濃眉大眼,戴展腳襆頭,穿著玄色長袍,看起來就象是一個高品官員,但氣場不弱,加上個頭很高,是一位賣相相當不錯的官家。

似乎也不是錯覺,徐子先感覺天子也是用心看了自己一陣,眼色當然不是很親切和善,堂兄弟二人彼此對視一眼,待徐子先垂下眼簾再張開後,天子已經轉過殿角,出大慶殿返後宮去了。

這一次入宮,似乎很有意思,又似乎很沒意思?

徐子先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心態,不過算算大魏剩下的幾年時間,還有自己的決斷,似乎是沒有什麽可能再到京師來,對天子堂兄的這一麵,大約是在這世間的最後一麵了罷。

……

接下來是賜宴,也就是有名的金明池宴,唐時瓊林宴相當出名,本朝則是在金明池畔賜宴。

二月的天氣,還是倒春寒的時候,在池畔設宴也不知道是誰想出來的餿主意,寒風陣陣,眾人都被穿的透心涼,冷的大打寒戰的也是大有人在,飯菜也是冷的,但這是無上的榮譽,頗有一些人將飯菜打包帶走,估計是要和同鄉親戚一起享用天子賜宴。

徐子先對這些相當無所謂,他留在京師的時間已經進入倒數,隻等正式的堂劄一下,他就可以拍拍屁股離京回福州去了。

臨行之前,當然還是有個人要見。

王直還是住朝天驛,徐子先一至,鄧文俊和盧七等人親自出來迎接,王直也是在院門口相迎。

彼此合作過一次,並且徐子先展露了真正的實力,不管怎樣,有重兵把守的大參府邸不是想衝就能衝的進去,徐子先的一百五十人守不住兩千禁軍包圍攻擊,但換個角度,六七百人的大參府邸,兩千禁軍就多半衝不進去。

對權勢的畏懼,還有地形的限製,很可能會把仗打的非常難看。

就算是王直和他的部下們,也未必有十足的把握能贏下這一仗,而且也不能如徐子先的部下們打的那麽出色,重傷兩人,輕傷十餘人就攻克了大參府,這個戰績傳出來,鄧文俊等人都是啞口無聲,半響說不出話來。

此前傲氣十足,對徐子先隱隱有敵意的盧七等人,也是一臉敬佩有加的樣子,隻是王直有嚴令,那晚之事不準任何人再提,眾人也隻能隱晦的表達敬意,盧七憋的厲害,一臉便秘的表情。

“見過大將軍。”徐子先笑著一拱手,對王直道:“估計在下一兩天內就會離京,相識一場,不來辭行就是晚輩失禮了。”

“明達客氣了。”王直這一次不再擺出老江湖的嘴臉了,一臉誠摯的對徐子先道:“這一次算老夫欠明達一個人情,此次上京麻煩頗多,如果不是明達指了一條明路,怕是還不知道要耽擱多久,未來的麻煩會更多更大,這個人情,我們東海一脈,欠的可是不小。”

王直此前號東海王,其部當然就是東海一脈,聽著王直的話,鄧文俊和盧七二人自然又是上前,拱手致謝。

“大將軍客氣了。”徐子先側身還禮,王直的這兩部下,一個是左膀右臂,一個是親衛頭領,地位都是不低,論年齡和實力還是俱在徐子先之上,論官職兩人也是環衛官,也就是加了四品五品將軍號的職位,當然隻是虛階,並沒有實授。

王直心情很好的樣子,他這一次擺脫了瘋狂的劉知遠,得到了韓鍾的信任,在朝中是不會有什麽麻煩了,隻要把繼承人挑好,穩住北方海域,他就能帶著幼子回明州養老,三步棋走通了兩步,還有最後一步,雖然困難,但也不是沒有辦法。

“叫他們給明達行禮,就是將來有什麽事,彼此也好照應。”王直坦率的道:“老夫知道朝廷會命你至東藩養馬,東藩大島是康天祈歇腳地,老夫部下至倭國,也會在東藩補充食水,將來少不得要明達照應。”

“各部都在隱秘地方行此事。”徐子先微笑道:“我本職應該是同知岐州,兼上寨都指揮,同兼南安團練守捉使,所以要緊大事是剿滅岐山盜,大將軍和康天祈,想來不會護著那陳於泰吧?”

“此人為患鄉裏,我瞧他不起。”王直是個鄉土觀念很重的人,雖然在海上為盜多年,東洋西洋諸國都騷擾過,漳州也破過,倭國的諸藩更是聞王直之名而變色,王直和康天祈兩人聯手,能鎮壓的倭國諸多大名戰戰兢兢,根本沒有敢起反抗念頭的存在。就算如此,王直聲勢最顯赫時,也從來沒有侵犯過浙江沿海,他本是浙人,還想著能榮歸故裏,如果在故鄉殺人越貨,將來還怎麽見故鄉父老?是以王直不恥陳於泰在本鄉本土殺人越貨,這倒是真心話。

“有大將軍這話,我便放心的多了。”

王直道:“你也莫要過於放心,康天祈也老邁了,不過他在倭國有基業,多半就在倭國養老,不會有什麽異動,我和他交情也夠,你在福州再折騰,康天祈也不會跑過來找你的麻煩。倒是蒲行風,顏奇,劉旦三人,擁眾號稱二十餘萬,實打實也有十餘萬人。陳於泰是蒲行風一手扶起來的,此前他們三人賣我個麵子,在我招安時約束部下不在大魏沿海生事,我則是將對呂宋國的貿易線路徹底交出去,隻留下倭國航線,這般交換下來,換得一兩年的平靜。現在招安事畢,彼此完成承諾,這三人對大魏沿海富裕早就有覬覦之心,此前大魏有福州水師,對抗他們也並不吃力,現在水師殘敗,我看這三人不僅有騷擾搶掠的心思,甚至會想著打下地盤來,就如在東洋和西洋各國一般,扶持勢力,稱霸一方。若他們真的有此打算,並且明達你又有剿滅陳於泰之事,恐怕會真的惹出大亂子……可要有所準備才是。”

王直的話說的很清楚了,他的人情是拿貿易線路換來的,想想也知道海盜不是什麽善男信女,大家能有什麽交情可言?隻有利益折衝才是真的,王直是拿一條貿易線路換得了兩年安穩,損失也並不是不小,但隻要招安成功還是相當值得。損失的線路,朝廷一年的幾十萬貫也彌補的差不多了,而且北方航線直到東藩澎湖再到倭國,王直控製的區域反而是擴大了一些,損失也不會太大。

對蒲行風等人來說,算是不勞而獲,得到了一條重要航線,要知道各家海盜的航線是在無數次爭鬥之後確立下來,別人想要可以,拿人命來換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