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

第288章

第288章

“今天才知道什麽是刀筆吏……”一旁陳佐才和方少群也熟了,又聽的心驚肉跳,不免開了句玩笑,隻是這玩笑幹巴巴的,卻是叫人笑不出來。

吳畏三和金抱一等人的眼光也是變了,什麽叫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文人的嘴和筆就是他們的利器,殺起敵來,不比武夫的刀遜色多少。

“查出來了。”有個吏員從後寨的武官居住區跑過來,邊走邊道:“這廝吃了一百零一人的空額,可是沒攢下多少,有空就去岐州和福州狎妓,一擲千金,在家鄉買田買屋,軍械也短缺了三成左右,是被他盜賣了去。軍糧鹽菜,也叫他貪了三四成左右,怪不得這邊的廂軍將士一個個都麵黃肌瘦……後宅還有兩個婦人,是何山虎從福州帶過來的,軍營狎妓,光是這一條就是死罪!”

大魏的民法慎用殺刑,很多鬥殺的百姓,擱前唐就是絞斬,在大魏多半是軍流了事。隻有謀殺和十惡等諸罪是沒得商量,該判死就判死。

倒是軍法嚴苛,可能是經曆前唐的末世藩鎮之禍,在魏初時,曾經有相當強烈的壓製武夫的思潮。

若不是魏太祖堅持文武並用,怕是武夫會被壓製的更慘。

就算這樣,軍法也是比民法要嚴苛的多,隻是按不同品級和官位,對軍法的執行有不同的限製。

比如徐子先的團練守捉使,團練其實還是民間武裝,不算正式的軍隊,就算有武卒犯了軍法,哪怕是軍中鬥毆殺人,團練使也無權行軍法殺人,得上報大都督府或一路主官,由提刑司按民法來審判執行。

廂軍裏就不同了,徐子先身為防禦使,上寨都指揮,當然是有臨機決斷的權力,也有資格下令執行軍法。

“將何山虎明正典型。”徐子先冷冷的道:“證據確鑿,無需送大都督府了。其黨羽陰謀作亂,圖謀不軌,為穩定軍心,一並斬了。”

“徐子先,你敢殺我?我是七品武官!”何山虎在外已經聽到了,和他的幾個黨羽都是扭身要站起來,何山虎臉上滿是震驚,憤怒,和害怕等各種複雜的情緒。

“不與他廢話多說。”徐子先對金抱一道:“出去斬了。”

“君侯,我也去。”吳畏三剛剛做事有些不爽利,徐子先明顯有些不滿,事事叫金抱一,吳畏三知道自己有些放不開,跟著徐子先做事不能按老侯爺的規矩,主事的人不同了,做事的風格當然也不同。

徐子先點點頭,同意吳畏三過去。

要是圖爽利,用身邊的高時來等人最爽利,自己說什麽就是什麽,老牙將會考慮,有猶豫,這其實正常,人至中年,牽絆的事多了,思前想後,考慮再三,這並不算太大的毛病。

隻是這小毛病也得改,徐子先要的就是令行禁止,在自己下令前,可以出謀畫策,可以出主意,自己不會介意。

但隻要指令一下,徐子先希望部下不要有絲毫猶豫,立刻毫無停滯的去執行。

當部下去執行指令時,不要有自己的思考,不要瞻前顧後,不要看似替自己這個主君著想,徐子先並不需要!

還好,吳畏三算是明白過來,不然這個老牙將就用不得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內核之思

幾個牙將一邊走一邊抽出障刀,雪亮的鋒銳狹長的障刀太刺眼了,對何山虎來說更是如此。他此前還真的不相信自己會被斬殺,堂堂七品武官,在大魏的武職序列裏頭並不低,雖然徐子先身份更加高貴,但這並不是他能隨意斬殺部下的理由,會惹起軒然大波,造成不小的麻煩。

但這個小白臉君侯卻是沒有自己想象中的猶豫和絲毫的懦弱,直接便是下令牙將來斬殺自己了。

何山虎看著吳畏三和金抱一等人,象是在看著過來催魂要命的厲害,他的眼光在障刀和牙將身體上來回移動著,喉節滾動,嘴巴也幹涸了,另外幾人已經嚇的魂飛魄散,根本沒有絲毫反應。

四周有騷臭氣,是有人嚇的大小便失禁了。

何山虎大叫起來:“君侯,君侯,是趙王殿下授意在下給君侯找麻煩,不是小人和君侯過不去……趙王這是老伎倆了……”

金抱一抓住何山虎的發髻,吳畏三抓住另外一個廂軍的發髻,各人都沒有猶豫,徐子先要是想聽,或是想留著眼前的人,一句話就可以,沒有出聲,說明就沒有必要理會。

一手抓發髻,並且將何山虎的腦袋往下按,何山虎拚力掙紮,但他是酒色淘空的身體,而且原本武藝就一般,金抱一好歹是徐應賓當年挑出來的武藝高強的牙將,這些年來也沒有條件和能力去淘空自己的身體,三十來歲的年齡還處於壯年,隻用一手就輕鬆把何山虎給壓了下去。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的一切,山民民夫們呆滯之中帶著一點快意,他們真沒想到,自己等人上前辱罵一通,新上任的防禦使大人就真的斬了何山虎這賊貨?

廂軍們則更是麵麵相覷,眼前的事,也是超過了他們想象的範圍,很多人看似麵無表情,但其實腦袋已經放空,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

這位防禦使,大魏國侯,上來的時候很和氣,沒有什麽動怒的表情,似乎也完全沒考慮過新官上任三把火的事情。

不僅沒有打人罵人,還願意給各人假條和路費,放廂軍將士們脫離現在的駐地回家去……這等好上官,哪裏找去?

可是沒想到,才隔著一刻鍾時間不到,剛剛還在寨門口對防禦使笑臉相迎的副都指揮,此時此刻已經要麵臨被斬首的結局了。

還有幾個副都指揮的心腹,看樣子也是小命不保。

眼前的幾百人由於要迎接新的主官,都算是盛裝打扮。

青色的廂軍製式武服,胖襖,鐵網靴,有的穿著罩甲,大多數人就是普通的襖子。

頭頂的範陽笠倒是統一製式,這種軍帽隔三年發一頂,期間丟失破損得自己想辦法買新的或是縫補,眼前的廂軍,不管怎樣,衣袍和帽子倒基本還是一致,有點兒軍隊的樣子。

手中的長矟,障刀,弓,弩,這些東西就很爛了,軍械保養不得力,原本又都是劣等貨,而且大魏長兵器混雜,除了矟之外,還有亂七八糟的長槍,鐵矛,長刀等物,還有什麽鏜,長叉,長棍,長斧之類,都是粗製濫造,看起來就是沒用的樣子貨。

這麽群人,好歹也有幾百號人,卻是楞楞的站在一邊,不要說保何山虎,怕是現在進去再拖幾十幾十個出來斬了,這幫人也隻能發呆等死。

“真是一群廢物。”方少群不喜歡看殺人,眼神是看向廂軍隊列那裏,看到這樣的場麵,不禁也是輕聲罵起來。

“廂軍的宗旨就不對……”徐子先斷然道:“太祖立製時,禁軍主野戰,廂軍主駐防,戰場上,禁軍突破,廂軍協助,或防或守,是禁軍的助力。太祖可是沒有說過,廂軍還得負責修城牆,修路,造橋,修陵,各地駐守的各防營,軍需物資低禁軍數等,還得負責後勤,運輸糧草,看押軍料大倉,甚至押送要緊人犯,這些活都得廂軍來做。而且招募廂軍,主要也是為了安撫地方,以防生事,所以說廂軍於其說是軍隊,不如說是罪犯,流民,無賴,民夫和破產百姓的集合,這樣的軍隊怎麽打仗?其實廂軍連後勤也做不好……太祖年間,禁軍主攻,廂軍為守,都是一樣的軍隊,要造橋修路,補給後勤,要麽動員雇傭民壯,要麽就是用輜兵,現在輜兵還有,就是人數太少了。”

輜兵就是專門的工程兵,大魏太祖立國的時候,麵對新興北虜的強大壓力,前後部署禁軍約六十萬人,廂軍有八十萬人之多,全國軍隊一百五十萬,光是野狐嶺一戰就動員了五十多萬人。

這可是大魏國初,打了幾十年仗,裝備無比精良的五十萬人。

後人關注的是二十萬禁軍和三十萬廂軍,卻是忘了還有好幾萬人的輜兵。

大軍與北虜在野狐嶺遭遇,前期修哨樓,木柵,短短時間修出若幹條道路,並且修出防北虜重騎突襲的多條壕溝,這都是當時輜兵的功勞。

輜兵相當專業,運輸,工程,爆破都很精通擅長,算是專業的工程兵部隊。

大量的民壯就是輜兵的補充,大魏國初法度森嚴,太祖威望高,對地方的力量動員運用相當合理。

野狐嶺一戰,動員了十七個府州,一百六十多個縣的民壯,合計達七十餘萬人,民壯不絕於途,輸送的軍需物資也不絕於途,野狐嶺地勢險峻,運輸困難,北虜無法堅持太久,而麵對魏軍壓力,陣前也不容易撤走,僵持戰卻敵不過大魏的國力,而且當時在雲中和薊燕一帶,大魏還有三十萬禁軍,五十萬廂軍在百萬民夫的支持下正在推進,給了北虜極大的壓力,迫其主力絕戰。

當時的北虜剛剛起勢,滅了草原上所有的敵對部落,並且消滅了興靈的節度使李家的勢力,同時兵鋒西指,一路滅國無數,一直殺到花刺子模,在戰爭的同時北虜獲得了大量的工匠和資源,軍隊的實力節節攀升,到了與大魏敵對時,北虜有從西部獲得的色目仆從軍,加上草原騎兵和北地仆從漢軍,總人數在五十萬人左右,其主力精銳是草原騎兵,人數在二十多萬,分成二十多個萬人隊,其中又有五六萬人是人馬俱披甲的重騎兵,北虜的工匠多,打造的兵器十分精良,戰馬更是眾多,不似魏軍,戰馬稀少,騎兵數量不足。

兩邊都是新興勢力,在激烈的碰撞中北虜最終敗北,其新興之勢被打斷,其後百年之後才慢慢緩過氣來,就算這樣,西羌也起來了,北虜占據了草原地盤,還有西域一些地方,成立了若幹個汗國,西羌占領的是西域一部份,還有青唐吐蕃故地,然後進逼興靈一帶,成了大魏西部的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