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

第306章

第306章

不管是實際年齡還是心態,徐子先都感覺自己是他們的兄長,這些孩子被他精心挑選出來,要培養成自己心腹中的心腹,要當得大用,他感覺自己就是一個無情的鐵匠,要把這些孩子燒紅,鍛打成自己想要的模樣……

現在這兩個半大的少年躺在地上,生命跡象漸漸遠去,徐子先看了一會兒,發覺其中一個少年的胡須已經剃過幾次,軟須漸漸成了黑色的硬短須。

記得這個家夥可能還對小妹有些隱隱約約的好感,這不奇怪,小妹性格溫和而有主見,後宅被她主持的井井有條,另外二八無醜女,小妹又原本就很漂亮,宗室貴族的女孩兒,想長的醜也有點困難。

少年牙將裏喜歡小妹的不少,但相對都比較單純,眾人也知道小妹不太可能嫁給普通的牙將,就算是武官亦不行。

徐子先明白這些少年的心思,自己亦是從少年過來的,小妹若是喜歡其中哪一個,他也不會在意品階門第。

以他的實力,想把任何一個牙將用上來,十幾年內成為四品或五品的高官都是很輕鬆,家世不是什麽了不起的大事。

不過小妹喜歡的是魏翼,徐子先當然更加樂見其成。

一群二百多人的男子被看押在海港一角,他們多半麵黃肌瘦,走起來似乎都是隨時可能會倒下來。

秦東陽走過來對徐子先道“這是掠到島上來的苦役,上來是都是挑的壯實漢子,沒過多久便都變成這般模樣了。”

“還有不少婦孺吧?”

“婦孺也是有二百多人,青年婦人不到二百,還有三十來個小孩子,俱是海盜的後人。”秦東陽麵露難色,遲疑了一小會兒,說道“君侯,劉益他們的意思是,這幫子孽種百姓們是不會要的,送到福州也不會有人收養,各處都不會有人要。幹脆,一了百了,處置了算……”

劉益和張虎臣等人正好趕過來,聽到秦東陽的話,劉益便點頭道“君侯,這正是我的意思,殺光了算了。這些崽子都是孽種,留著做甚?”

“放你娘的屁!”徐子先勃然變色,喝斥道“這就是你劉益的胸襟,你這般的人,也活該沒老婆,沒有後人。”

“這幫子算不得什麽正經人的後人吧?”

“海盜罪大惡極,他們正經的子女也不能妄殺,男子有罪,婦人和小孩知道什麽?”徐子先皺眉道“一個人長成什麽模樣,不在其是誰生的,是如何教養出來的。良善人家的孩子,放海盜窩裏十年,長成了也是個惡人,做不得好人。惡人家的孩子,放讀書人家裏好生作養,也可以長成讀書種子,謙謙君子。人性生來俱惡,就看後天的教養,和嚴密的法度來管束,沒有誰天生是良善,或是天生惡人。”

“原來君侯信奉荀子?”秦東陽略略一吃驚,大魏開國時太祖說過要兼收並蓄,對儒學的諸多學派都是持肯定態度,甚至對墨子,法家,也做了適當的放開。

但太祖身故之後這股思潮就受到了極為嚴厲的反彈,最終還是理學占了上風。

這也是華夏經曆隋唐之後的必然趨勢,學派發展到了理學這一段,太祖個人的意見隻是稍微使理學成為統治學說的過程稍微滯後,但其後的二百餘年,理學畢竟還是第一位。

現在海內名儒徐夏商就是理學一脈,師從魏初的二程學派。

而吳時中的學術有些關西學派和心學一脈,和徐夏商並非一路。

這也是吳時中當初在京師遇到困難時,徐夏商隻是稍作表示,並沒有真正援手的原因所在,有的時候,學術派別之爭的激烈程度,不是這幫子弄學術的,外人根本想象不到。

第二百四十八章 收獲

“近荀子怎麽了。”徐子先說道:“就事論事耳,我知道什麽學術?”

“道理就是這個道理。”徐子先對眾人道:“我們丈夫行事,要磊落時便磊落,要用詭計就用詭計,當殺人則殺人,當寬仁時,需得寬仁,當得提防時,需得提防,當得信任時,需得與人信任,這幫小子,放到東藩的養濟院去,大一些的可以讀書,再大時邊打雜邊讀書,灑掃放牧種菜,需得做活計養活自己,婦人若願回家的,聽其回家,若無家可歸的,可以到南安,或是東藩,供灑掃,縫補,漿洗,總之也有活計給她們做。”

這般安排倒是也好,徐子先講的道理,未必是人人都聽的進去,然而這般安排,眾人感覺是更加妥當。

放到地方,隻會是地方官府的負擔,而且百姓們可未必有南安侯這樣的寬仁和大度量,給這些小孩白眼算是客氣的,辱罵,毆打,排擠,冷遇,甚至虐待,偷偷殺害,都是不在話下。

不用高估人們的寬容心理,如果是遠在東藩,那些仇恨的人們最多罵幾聲,若是就放在身邊,手頭又正好有磚石,殺了這些小孩還不會受到官府的認真盤查,估計是會有很多有血仇在身的人不介意下些黑手,以解心中之恨。

送到東藩,那邊正好需要大量的移民,這些小孩和婦人估計也是有家難回,到東藩過兩年婦人隨了人,小孩讀書上進,將來當夥計,吏員,農民,或是水手,多幾百個徐子先一手養大的孩子,而且這些孩子在岐山這裏也是飽受虐待,他們是恨徐子先殺掉了那些欺淩自己母親,虐待自己的海盜,還是感激把他們救了出來,又養大成人的南安侯?

答案不言自明。

劉益若有所思的看看徐子先,感覺南安侯還是有些變化……

半年多前的徐子先也會收養這些人,但不會講的這麽光明正大,會把利害關係說一說,不象現在,惡心巴拉,講的全是仁義道德的大道理……

劉益突然噗嗤一笑,心說這樣才對,仁德是用來說的,利害是用來做的,南安侯這樣很好,這樣才對路子。

男子們聽說能回家,都很高興,一個個排隊過來給徐子先跪下叩首,徐子先扶起為首的,好言安撫了幾句,承諾有船過來就送他們回家,同時將婦孺們叫來,將對這些婦人和孩子的安排說了。

孩童們多半不超過十歲,懵懵懂懂的聽不懂話,那些婦人們有的喜極而泣,有的已經相當木然,聽不懂徐子先在說什麽,有的則神色複雜……有些婦人被掠來時就被殺掉的丈夫,或是家人被殺害了才搶來,對南安侯的安排,她們反而更能接受。

回到家鄉也沒有父母親人,亦沒有丈夫,倒是在這裏有了孩子,雖是孽種,卻是幾歲大的孩兒,本身亦無過錯,原本想著無法帶回去,帶回家鄉必定不被宗族所容,現在這種安排,真是再好不過。

很多婦人被殺害了親人,也未生下孩子,反而是比那些有孩子的要木然的多,她們已經是行屍走肉般的人,沒有牽掛,沒有想念,沒有生活的欲望,卻又不願就這麽去死。

“你們就此放心……”徐子先眼前是一雙雙各種情緒的眼神,這些女子多半長相都算中上之姿,海盜搶人總不會去搶那些醜女人和老婦,搶過來又留下來的,多半是十幾歲到三十左右的少女和婦人,在幾年的海島生涯中飽受淩辱……

“被搶掠來是官府無能,駐軍無能,男子們無能,不能責怪你們。”徐子先深吸口氣,對諸多女子道:“你們沒有任何過錯,你們有理由不再受任何欺淩侮辱,你們理應被善待。願意歸家的要記錄下姓名籍貫,若有人欺侮,虐待,南安侯府替你們撐腰,願去東藩的,算做南安侯府的官戶,在東藩安家,沒有人敢說三道四!”

諸多婦人一起看向徐子先,哪怕是此前一臉漠然的,臉上的神色也逐漸生動起來,仿佛是有了一些生氣。

徐子行點點頭,這時才看到方少群和李儀,孔和,傅謙,陳佐才,陳道堅等人紛紛從山岩下慢慢攀爬下來。

“李公他們來了。”徐子先不乏欣慰,撫額道:“眼前這些事,還是他們來做更適合。”

李儀等人下來也是不易,諸人的袍服都劃破了不少,李儀的手心都劃破了,陳道堅劃破了臉,少年人擔心破相,有些悶悶不樂的樣子。

但所有人都是相當激動,李儀更是最為激動的一個,大步走過來之後,李儀眼看著殘火未熄,血腥味道相當濃厚的戰場,激動的不能自己。

半響過後,李儀方對徐子先長揖道:“君侯,從半年多前一次談話起,咱們到現在為止還不到一年,居然就把這些事都辦成了?”

徐子先點頭道:“李公的意思我明白,若先父猶在,當是最為欣慰的一個。”

李儀道:“老侯爺戰敗之後,鬱鬱寡歡,每天都說耽擱了不少人的性命,浪費了朝廷糧餉錢帑,雖未治罪,自己內心卻是難過那一關……究竟還是被君侯將老侯爺的遺憾給彌補了,真是……真是不知道叫人說什麽是好啊!”

“能夠保境安民,令正義獲得聲張,受害者得到安慰,被傷害者得到妥善的安置,想來父親泉下有知,會感覺欣慰的。”徐子先隻覺得心靈似被打掃了一遍,變得更加輕靈通透,不管是幾個靈魂的融合,替父報仇都是最大的執念,時日長久之後,彼此難分,不管是南安侯世子徐子先,或是後世的大學生徐子先,在這上頭都是有一樣的執念,今天終於完成了這樁最大的心願,不管別人感覺如何,明豔的陽光之下,當著青山碧海,徐子先感覺到的卻是隻有歡欣而已。

高時來等人已經將陳於泰的屍首拖拽過來,經過若幹海盜頭目和被掠婦人的確認之後,陳於泰被當眾梟首,屍身與其餘的海盜屍身放在一處,準備令將士和民壯一起,在島上挖掘深坑,一體埋葬。

將士們在簡單的吃了點幹糧,休息了半個時辰後,開始去掉衣甲,放下兵器,和民壯們一起收拾海盜丟棄的弓箭和兵器,另外剝掉海盜身上穿著的皮甲和鐵甲,這些東西都相當珍貴,海盜用的兵器和弓箭是普通的盜匪不能相比的,岐山盜縱橫十幾年,用的兵器都是精中選精,上回蒲家雇的荊湖山匪,在裝備上是比岐山盜相差好幾個檔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