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

第332章

第332章

如果當政者是齊王這樣的親王,徐子先會毫不猶豫的答是。

為了千萬百姓,為了國家的安穩,按下自己的野心又能如何?

人生一世,有人隻是渴欲登頂,徐子先並不是那樣的人。

一定程度的成功,然後過上幸福的生活,甚至宅在家裏,研究美酒美食,研究怎麽能叫自己過的更舒服,這才是徐子先真正想要的生活。

而一直努力向上攀爬,最終登頂,雖然淩空而立,天下唯我一人,對天下生民,生殺予奪,這種爽感確實是不小的**,但其中的辛苦也非常人能承受。

徐子先原本是打算聽從齊王的安排,替福建梳理出一支能戰的廂軍主力來,甚至如果有機會,他可以去浙江,江南,隻要大魏能平安無事,抵禦東胡人的入侵,避免自己落到前世的那不堪下場,這就足夠了。

但今天事,算是徹底粉碎了他的幻想。

政治之爭,就是你死我活,仁德隻能由強者掌握,弱者對人講仁德,便是將脖子伸在案板上,任人斫砍而已。

“對不起了,王叔。”徐子先在內心說道:“雖然我答應了你,但我沒有辦法完成自己的諾言……請恕我要食言了。”

夜色之中,一哨兵馬護衛住徐子先,向著南安侯府緩緩折返。城中巡邏的捕盜營的廂軍將士們相當識趣,遠遠的避開。

從齊王被毒之後,福州城中就有這麽一種詭異的安靜,似乎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低氣壓,令人喘不過氣來。

宗室和貴族們在等消息,他們的心態多半是惴惴不安,大家這麽多年已經習慣了齊王的保護,一旦失去這顆大樹,對未來也是充滿迷茫。

也有不少早就依附趙王的宗室和貴人們,心中不乏不安和竊喜。

竊喜是因為他們感覺自己有眼光,這場漫長的,兩位親王爭奪權位的戰爭終於是拉上了終場的帷幕,看起來是趙王獲勝了。

不安之處,就是在於到現在還沒有確認,而且他們有相當的擔心,齊王有大量的舊部,遍及禁軍和廂軍,如果這些將校一怒起兵,福州城中殺個血流成河,刀兵之下,誰知道刀兵之下,會不會連累到他們?

除了宗室和貴人們之外,大量的官吏,將校,士紳,商人,普通的黔首百姓,心中除了擔憂和祝禱之外,也是真的沒有其餘能做的事情了。

除了擔心齊王之外,更多的人也是在擔心城中會起衝突,爆發激戰,福州城是太祖年間擴建修築,宣宗年間包磚重築,除了在倭寇之亂時福州城外曾有倭寇威脅城池之外,這近三百年的時間裏,福州一直是風平浪靜,從未有過什麽真正的危機。

這些年海盜繼倭寇而起,對漳,泉,興化軍各處都有騷擾,隻有福州有禁軍駐守,海盜難犯,而且福州城高而險峻,守備相當森嚴,不要說陳於泰,便是蒲行風等幾個巨盜,怕是也沒有想過要從正麵攻克福州。

輕微的馬蹄聲踩過,很多百姓從自家院門處向外窺探,見是南安侯徐子先的儀衛簇擁著這位年輕的君侯經過,很多人都是略感欣慰,如果叫福州城裏的人來選擇,他們第一信任的當然還是齊王,其次便是這位年輕的君侯。

“唉,亂世要來了。”一位耄耋老者眼看著徐子先策馬經過,禁不住淚如雨下,上一次他看到有宗室半夜策騎經過時,還是四十年前的倭亂之時。

而這一次,變亂起於蕭牆之內,後果很有可能比上一次的倭亂要嚴重的多,由不得不叫這個老人悲從心來。

第二百七十章 悲天憫人

“宗室亂國,不知伊於胡底!”一個窮書生扒在門縫隙裏往外看,可能是對徐子先有嫉妒或是真的對宗室有什麽不滿,忍不住低聲罵起來,其家人趕緊上前將這書生的嘴巴捂住,連拖帶拽,弄到房間裏去了。

“真是威風啊。”一個小男孩看著徐子先策馬經過,兩眼都看的亮晶晶的。

“看他威風到幾時。”陳滿和妻子,兒子一起在角樓偷偷看著騎馬進入侯府的徐子先,雖然城中情形不同,氣氛詭異,看起來徐子先並未受到什麽影響,侯府一切鎮定如常,這反而叫黑暗中很多窺探的眼光都變得驚疑不定……陳滿就在此前分析過,齊王雖不死,但明顯失去了控製福建的能力,其後不過是拖時間混日子了,過一段時間,朝廷順理成章的把大都督府交給趙王掌管,到那時,大局就會發生翻天覆地般的變化。

這種變化,當然是向著陳滿和陳敬中兄弟二人希望和期盼的那樣變化。

徐子先的崛起,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在此前瞧不起他,甚至一直打壓他的這一群人。

可是雙方的差距已經太大,不要說陳家兄弟隻是普通的侯府公子,就算是陳滿這個靖遠侯本人,不過是在都督府掛個名,根本沒有實際的權勢可言。

徐子先的任何一條成就,隨意甩一條出來就能秒殺陳滿本人,更不必提他那兩個沒出息的兒子了。

比起雙方的敵意來說,被舊敵忽略,完全無視,甚至踩在腳底都毫無知覺,這才是徹頭徹尾的羞辱。

陳滿轉向兒子,小聲道:“是徐子文叫你收羅的烏頭?”

陳敬中頗為苦惱的道:“子文也派人來問過,我告訴他,絕對是毒性大的正經烏頭,齊王那老鬼不死,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你的事沒辦差就好。”陳滿道:“趙王承諾過,將來保舉我當副都督,我家可以再順延兩到三代,一代人管一代人的事情,我已經做到最好了,底下的事就看你們兄弟了。”

“父親放心。”陳敬中拱手道:“我和徐子威,徐子文關係都很好,未來幾十年內,天子是趙王家的,福建路也是趙王家的,兒子的選擇不會有錯。”

“這樣就好,”陳滿又恨恨的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南安侯府,說道:“且叫他再得意幾天,趙王說了,將此子攆到東荒島上,任他自生自滅去!”

……

徐子文麵色呆滯的坐在圈椅之內,整個人都蜷縮起來了。

李穀苦笑著坐在一旁喝茶,搖頭不語。

花廳內寂寂無聲,連人的呼吸聲都聽不清楚。

大魏禁奴仆,禁虐仆,更禁殺仆,但趙王府每年總會有幾個奴仆不明不白的從人間消息。從趙王府這邊是清白無誤,或是辭退,或是自己辭工,人走了,王府還能負責一輩子?真鬧的厲害了,打賞幾十貫錢,苦主家屬也就不鬧了。

提刑司認真到王府來查案?

鄭裏奇倒是來過,一個吏員或廂軍身邊,跟著十個八個王府護衛,說是要“幫著帶路”,這樣的情形下,怎麽查?

趙王性氣不好的話,打一頓板子都是小事,不明不白的“辭工”走人了,那才是要命的事情。

所有仆役丫鬟俱是眼觀鼻,鼻觀心,屏息靜氣,恨不得從這個花廳裏消失了才好。

良久之後,一臉憤怒和疲憊之色的趙王才走進來,看了看徐子文一眼,恨聲道:“你可真是有出息,為了個女娃子,連要命的大事也顧不得了!”

徐子文更是往椅中縮了縮,現在的他,沒有剛剛的戾氣和亢奮,隻是象一個做錯了事而不知所措的小孩子。

說白了,徐子文看起瀟灑出塵,萬事都不放在心上,隻不管其身後有一個天子親爹的爸爸,還有天子兄長,未來的趙王也是他親哥,他本人不是國公也是侯爵,不管是實權,爵位,財富,都遠在普通人之上,他象是個站在雲端裏的神靈,用悲憫的眼光看著那些有所求的凡人,那種心理上的優越感當然使得徐子文象是個翩翩佳公子,不為凡塵俗事所動。

在一次又一次的挫敗之後,徐子文已經毫無心理優勢,因為其不僅發覺自己才華和成就相當有限,被徐子先的光芒刺的睜不開眼,就算是其父兄,在徐子先麵前,也不過是庸庸碌碌的尋常人。

這一年多來,趙王府想方設法壓製徐子先,卻是一誤再誤,徐子先卻是越壓越強,於是趙王和李穀定計,要鏟除掉徐子先身後的齊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