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

第337章

第337章

肉袒請罪的劉廣泗中氣十足,紅光滿麵,反而坐在階前軟轎裏的齊王麵色蒼白,冷汗不停的滲出來,將袍服很快濡濕透了。

兩個負責庖廚的後勤軍官已經被斬了首,兩顆首級血淋淋的放在地上,兩眼圓睜,似乎是在述說冤屈與不堪。

“兩賊不僅想卷著金銀逃跑,還想襲殺末將……”劉廣泗也是五十多歲的老將了,臉皮厚實的能當城磚來使,半跪於地,赤著上身,自縛請罪,再放上兩顆第一軍的後勤軍官的首級,還有搜撿出來的幾百兩金銀的“賊贓”,看起來真的是誠意十足。

“請大王治末將的罪!”

“請大王治末將等人的罪!”

劉廣泗跪伏在前,幾十個第一軍的軍官也是跪伏在其身後,跟著一起叫喊起來。

齊王是在第一軍飲宴後中了毒,推是推不掉,隻能將責任放在兩個倒黴鬼身上,至於是何方勢力收買這兩人,為什麽要給齊王下毒,這些解釋自然是可以編造,也可以“莫須有”,總之這一次就是多方的政治角力,齊王所得不多不少,恰如其分,正如他幾十年來的為人。

劉廣泗也適時出現,給齊王充足的麵子,當然也是出於趙王的授意,給彼此下台的機會。

“罷了。”齊王氣息艱難的道:“劉廣泗,你麾下的人,願跟你的留下,不願跟你的放走,到安撫使麾下去吃糧,怎麽樣?”

齊王的麾下,已經談妥了與林鬥耀交接,福州五個軍,趙王三個,林鬥耀兩個,看似趙王強,但趙王掌操時間短,將士肯定不會歸附,軍官再走一批,掌控力會更弱,這樣等於是禁軍雙方對半而分,而廂軍體係,有楊世偉,鄭裏奇等人站在林鬥耀一邊,反而使林鬥耀的實力有所增加。

劉廣泗知道,這也是齊王的底線,至於更多的細節,想必齊王會通過林鬥耀轉達給趙王,他這種層麵的還沒有資格來接觸。

“大王安排舊部,末將能有什麽好反對的?”劉廣泗道:“回頭就叫他們到殿下這裏來,大都督府上報樞密院,轉任何處,由殿下說了算……”

“不要回頭。”齊王此時才知眼前這舊部之惡,弄不好回頭劉廣泗就不認帳,當下道:“你令人將他們軍籍檔次都送過來,現在叫他們都搬到我府裏來……”

“好,殿下說了算。”齊王舊部被劉廣泗關押著不少,大小軍官有三四十人,俱是第一軍的核心。

一個軍的禁軍四個營加直屬人員是兩千人到兩千二三百人不等,從隊官到哨官,副都頭,都頭,營副統製,營統製,到都統製,副統製,都虞侯,還有校書,識字,參謀,軍法等諸多軍官,加上騎兵,武官人數是一百五六十人左右,一下子走了幾十個帶兵的軍官,對第一軍來說等於是傷筋動骨了。

但劉廣泗能怎麽辦,隻能是咬牙切齒的答應下來。

待被關押或軟禁的武官被釋放帶過來,齊王含笑看著這些舊部,令他們進王府等候,底下的事自有林鬥耀負責操作。

“你和張致元,林知恩,好自為之。”齊王看著劉廣泗,臉上厭惡神色難免,口氣卻是溫和的說道:“不要殘民害民,富貴可圖之。”

“末將多謝大王教誨。”劉廣泗哪能聽的進去,抱拳時還猶自咬著牙齒。

此人態度,也在齊王預料之內,當下歎息一聲,令人將自己抬回府內。

第二百七十四章 今不同昔

天黑之後,林鬥耀輕車簡從安撫使司前來拜會,雙方自有許多細節要繼續商討。

二更時分,林鬥耀方從齊王府中出來,麵色自是輕鬆愉快。

回到安撫使司衙門之後,林鬥耀的心腹幕僚們圍過來,有人問道:“是不是俱交接好了?”

“談的差不多了。”林鬥耀神態輕鬆的道:“齊王殿下不知道自己能撐多久,當然是全無保留,其召見了過百廂軍將領,俱在府中拜過本官了。”

“這樣太好了。”一個幕僚欣喜若狂的道:“大人至福建路數年,一直未得伸展,就是齊王和趙王把持軍權,現在禁軍兩分,廂軍大人占優,此後可以大為伸展拳腳了。”

“趙王新銳,本官若也是銳意進取,怕是要直接起衝突。”林鬥耀搖頭道:“要顧大局。”

眾幕僚對視一眼,彼此了然。

現在是春季,朝廷的北伐大計在熱火朝天的準備。

預備是二十萬禁軍和十萬廂軍北上,但沿邊動員的禁軍和廂軍肯定還得有二三十萬人。

在後方監督運輸糧草,保護後方糧道,加強邊境防禦以防不測,對西麵,北麵的強敵也得加強防範,這一下動員的就是數十萬人的軍隊加百萬人的民夫規模,花錢真的是流水一般,國庫的錢已經用的精光,現在動員的是天子的封樁庫,好在天子就是有誌北伐,儲錢用在北伐上天子倒是不反對……

已經有人在計算這一次北伐的軍費開銷,普遍的看法是六百萬貫起步……

這當然是昏話,幾十萬人乃至百萬人的動員規模,六百萬貫夠幹什麽使的?按林鬥耀私下的計算,軍費最少是兩千萬貫起步,很有可能花到六千萬貫以上。

天子的封樁庫藏錢,是曆代天子私財,數字最多還剩下兩三千萬,怕是仗打到一半,國庫如洗,封樁庫一洗而空,底下朝廷還不知道要怎麽跳腳,加急從民間搜刮……

福建也是重中之重,林鬥耀已經在準備,兩府要加派的時候,得想辦法來應付交差。

現在才體會到,劉知遠的北伐計劃有多瘋,百萬大軍北上,動員的策應和守邊軍隊又得多少,民夫得多少,得花多少錢?

沒有幾億貫錢和二百萬的常備禁軍加百萬廂軍,敢說什麽百萬大軍北伐?

現在就是把崇德天子吊起來打,堂堂大魏天子也拿不出幾億貫錢,更不要說海量的糧食,鎧甲,兵仗,劉知遠的荒唐,就在於紙上談兵都談不好,是完全的瘋狂。

眾人心中了然,現在是北伐大局為重,錢糧兵仗人員都在往北方傾斜,朝廷對各地的要求就是鎮之以靜,不要在這種關鍵的時刻給朝廷出難題,使絆子。

趙王的隱忍,固然是齊王的壓製和聲望,還有布局在起作用,未嚐也不是因為北伐的原因,哪怕天子是其親子,在這種關鍵時刻給北伐大計搗亂,趙王也承受不了來自天子的怒火。

“這麽說來,”一個幕僚沉思道:“福州和福建路,在未來數年內,還是微妙的平衡局麵,齊王真是苦心孤詣。”

“不錯……”林鬥耀長歎一聲,說道:“齊王布局深遠,所為的就是福建路的安穩……”

“不然。”一個幕僚搖頭道:“齊王殿下還為了一個人,大人沒有想到?”

“你是說南安侯?”

“是的!”幕僚道:“據大人與齊王達成的約定,徐子先退出岐州,以安趙王之心,削減南安團練,自此不再擴充,其水營離開南安和岐州,隻能在澎湖外海駐紮,搜撿追拿逃散海盜。看似徐子先吃了虧,可是他剛至岐州,原本就沒有根基。而岐州一戰,繳獲全無,現在也等於將陳於泰的私產,艦船,俱交給了他。再加上將東藩,澎湖給了此人,等若給其發展壯大的根本,隻是暫避一時,又不是真的鏟除了徐子先的根本……齊王用心良苦啊。”

“這麽一說還真是……”林鬥耀微笑道:“不過對本官來說是好事,有徐子先在,始終是趙王心頭的一根刺。”

“齊王也有些高看南安侯。”一個幕僚笑道:“東藩,澎湖,能經營出什麽花樣來?”

林鬥耀有些疲憊,這一天一夜發生了太多事,事情也變化的太快,叫他有些應接不暇,隱隱之中,他感覺徐子先未必如幕僚所說的那樣,將困頓在澎湖和東藩,深陷泥沼而無能為力,他認知中的徐子先可沒有這麽容易被算計擊跨。

林鬥耀閉起眼,輕輕說道:“不必急,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