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

第407章

第407章

“咱們剛剛走的是通碼頭的直道,現在走的是環島官道。”徐子先對吳時中和張明亮道:“環島官道是圓形,基本上是把現在的各個區域都聯係上了。現在接下來修的路是往屯墾區,還有各百戶之間的通道,再有兩個月,差不多也就修完了,總的裏程數要超過六百裏,總費用要是加上力工的費用,怕是要超十萬貫。”

“已經是很合算了。”吳時中大讚道:“大魏在以前也重修路,太祖嚐言,修路乃第一要緊之事,欲富先通,沒有道路,無有信息交通,貨不得入也不得出,人員出入亦是困難。這是祖訓,奈何現在朝廷已經無能為力了。”

徐子先含笑道:“我也是太祖子孫,也算是遵循祖訓了。”

吳時中聞言大笑,心懷委實感覺暢快。

至南安侯府別院時,有百餘官吏出迎,在每個人都有事做的南安侯府,也算是罕有的大陣仗了。

陳篤中聞訊也趕過來迎接,見麵之後,陳篤中先笑道:“吳先生既至東藩,怕是我那侄兒不久也將至矣。”

陳正誌癡迷學畫,與吳時中交往甚密,這也是眾人皆知之事。

吳時中搖頭笑道:“昌文世子身負重責,恐怕行事不可隨意任性而為。”

陳篤中對徐子先等人的態度卻是較為冷淡,這也可以理解,這位九叔原本是大權在握的防禦使,東藩大小事物俱是一言而決,麾下尚有數千廂軍,也是替昌文侯府掌握的緩急可用的武力,其中不少武官俱是拿錢買通了的,朝廷和福建路的命令可以不聽,昌文侯府的意誌卻是一定能得到貫徹執行。

但南安侯府強勢而至,連原本的建築都拆除了七七八八,廂軍大半改為警備士,大半的武官被遣散離開,陳篤中至此已經成了孤家寡人,隻有一些仆役和少量的親軍留存,當然,還有一些官吏是經製吏,也是被保留了下來。

現在的陳篤中,除了和一些大商人宴請往還,每天喝酒聽戲外,已經毫無責任可言。

沒有責任,就意味著沒有權力,在昌文侯府中陳篤中的權力版圖原本就是較為疏離的一環,隻是一個後備。

有了南安侯府後,這個後備也可以取消不用,南安侯府對東藩的掌握,包括對廂軍武力的拆解當然是昌文侯府一致同意之後的結果。

這給陳篤中的感覺就更糟糕了,現在他感覺象是被兩邊一齊加害了的受害者,家族也在他背後捅刀子。

理性來說配合是理所應當,陳篤中也一直在配合,從感情和實際的權力來說,陳篤中的冷淡也在情理之中。

今日若不是要迎接大儒,陳篤中可是不會在別院這裏露麵。

眾人都是站在別院大門前的道旁相迎,一路上車馬行人不絕,護衛們散落開來,形成了一個鬆散的護衛圈。

別院依著幾個小型的山丘而築,其後和左右俱是大片的竹林和榆木,柳樹,暮春時節正好,風拂柳林,吹過竹梢,成片的丘陵形成了疊嶂般的青山,如海水一般起伏不定,還有一些桃樹和櫻桃樹正在開花,西南片有一大片梨樹也開著白花,四周沒有定居點,但是有成片的軍營區就在西南不遠處,西邊不遠處就是蔚藍的大海,以風景來說,簡直美妙殊倫。

李儀指著東北方向一大片竹林和榆林柳林的交匯處,對吳時中道:“吳先生,那邊有百畝林地,間有丘陵和小溪支流,還有個小瀑布,風景是極好的。我們打算在這一片地方修築大學堂,房舍百間,間錯其中,有講學的明堂,宿舍,飯堂,圖書館等等,學子要是吳先生認可的才俊之士,方有資格入學於其中。”

“講學是我所願也,如此安排甚好。”吳時中臉上顯露難掩的興奮之色。在此之前,他在京師為官,後黯然返鄉,風聲緊張的時候根本無人敢入其門,更不要說聚眾講學這樣犯忌諱的事情。

在唐末和魏初,大儒揚名之後多半的路數不是為官,而是講學。

就算為官也是清要之職,平素不太忙碌,可以詩酒自娛,另外就是講學收徒。

收徒顯揚自己的學問,著名的程學關學等學派,就是名儒開門授徒,廣收弟子,以才俊之士傳授自己的學問,發揚光大,或是為師長宣揚,很少有名儒的徒弟再成名儒的,這是因為學識如海,如果不是有天賦加上一生時間的鑽研,想在學問之道上為人師就很難了,更不要說在名儒之下,再複發揚光大。

但名儒門下,多半能形成一個強大的學派,不一定全部為官,但凝聚之下,可以悍衛師門學識,推行全國,加上為官的師友弟子,一門學問想立足,強大,推廣,開門授徒是不可免的一步。

就算是名儒也有少許的功利心,就算不為功利,能推廣自己的學問為天下人所知,並且推廣實行,也是名儒所樂見。

當今大魏,徐夏商是儒學宗室,其門下弟子甚廣,但徐夏商的學派與吳時中恰恰是兩派,吳時中要講學,障礙真的很多。

除了徐夏商外,尚有幾個名儒在各地講學,在荊湖南路有白鹿書院,就是天下聞名的講學地。在江陵也有幾個出名的書院,除此之外,若東藩吳時中這個大學堂建成,引來諸多名士生員入學,對東藩島形象地位的提升,用處可以勝過十萬雄兵。

徐子先笑道:“若大學堂建成,還要請吳先生命名。”

“叫致知學院好了。”吳時中笑道:“君侯要恕我僭越。”

“先生過謙了。”徐子先道:“不過大學堂下,我們還要設小學部和中學部,小學部以學論語和千家詩為識字的根基,設史學課,算學基礎,還有地理基礎課程,學製三年,最少六歲,最大十二歲皆可入學。中學部則是收有文字根本的少年人,十二到十五俱可入學,除了小學部的內容外,經學,文學,兵學,算學,工學,商學,律法學,皆可傳授。這樣的話,如果有意科考的,可以加深經學詩賦,不無補益,若無意科考,可以學有用的學識,若學兵,可為我南安侯府的武官,學算學商,可以在我南安侯府之下的商行店鋪中謀生,也可為吏,學算學律法,則為計吏法吏,學製亦三年,畢業之後,就可以自立,而讀書識字,不管為何業,也是堂堂正正一男子。這是大體的打算,惟修先生執掌學房,除了開學授徒之外,學校之事,當然是委托先生來主持。”

其實中學課程中,就是有相當多的“雜學”,如果徐子先公然說雜學亦是學識,怕是吳時中要先拿海水洗洗耳朵,然後立刻離開,以免和徐子先一道成為士林公敵。

但以這些學課來培養吏員工匠商行掌櫃,包括武官,水手在內,隻是給他們讀書明禮,不當睜眼瞎,同時培養出合格的人手,而不是純粹的儒生,相對而言這種學校製度沒有吳時中此前想的那麽純粹,比如全部學習儒家經義,但考慮到東藩的實際情形來說,徐子先的考慮和舉措,並不算過份。

孔和接著道:“我們已經統計過了,島上現在六歲到十二歲的童子和女孩有五千一百餘人,十二歲到十五歲的有兩千一百餘人。中學部我們不收女子,因為年紀大了,要有男女大防,不可朝夕共處。小學部按君侯的想法,女童有願入學的也可以收,婦人也一樣能讀書明禮,就算不出來謀生,讀一些孝經之類的,識一些字,也知道世間道理,並非壞事。小學部,我們打算供給一日兩餐,朝食和午餐俱在學校,免除學費,供給飯食,這樣才能吸引男童女童的家長送其入學,入學率會高很多。”

吳時中連連點頭,對這個設想顯然是深以為然。

六歲以上的孩子,不分男女,在農村其實已經能做很多事了。

在農田幫著打雜,農閑時打豬草養雞放鵝,鋤草播種,農忙時打雜,做飯送飯,都是很常見的事。

有很多農家的女孩子,個頭還沒有灶台高,已經是做飯的老手了。

若是光有學校,不供餐食,恐怕會有不少有遠見的家庭送孩子上學,不過兩三年時間就能不當睜眼瞎子,以大魏人對學問的敬畏和追求來說,入學率不會很低。

但若想將所有適齡的學童囊括在學堂之內,提供兩餐給學童,九成以上的家庭會毫不猶豫的給孩子報名。

兩餐飯食看似不多,一年也要省幾百斤糧食,哪個家庭算不上來帳?若是有的人家有兩三個適齡的孩童,一年怕是要省千斤糧出來,小孩子做的雜活,能抵這麽多糧?

“十二到十五的學童,我們不僅提供兩餐,還會每月發三百到五百文錢。”李儀對吳時中解釋道:“這麽大的孩子,做農活已經可以當半個成人了,若是不給錢,光省糧食,怕是還不能叫所有人家都送孩子到學校。另外咱們給錢也是不虧,學了一定算學基礎的,我們叫其去商行實習,當小夥計曆練,或是在侯府曆練吏員,打下手打雜,或是在各個船廠工廠當技術人員……”

吳時中搖頭笑道:“君侯和諸公,真是算無遺策,我竟不知道還有什麽可補充的?但凡事不預則廢,就算有成熟的預案,做起來時也可能會出錯,我隻能勉力而為,若有疏漏,李兄和諸位要請及時提醒,我等凡事商議而行,我絕不自專自斷。”

吳時中給人的感覺就是溫文君子,此時的表態亦是如此。

論學問在場的人加起來也不是他的對手,但其說話平直無華,並不賣弄,而且就算學校之事,也坦言可能會出錯,並不打算專斷專行。

這樣一來,李儀等人俱是笑起來,當下各人都道:“惟修先生初至,我們攔在門口就講了這麽多,還是進別院去,開宴之時,從容慢談。”

徐子先對吳時中的表態也是滿意,正欲率眾人進入別院,這時陳佐才趨行至徐子先身邊,低語了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