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

第415章

第415章

孔和麵無表情的道:“君侯說笑了吧?這種不叫做買賣,這叫搶掠,咱們不是海盜。”

“事實上比搶還快。”徐子先早就想過這事,投一千貫,月賺十萬以上,這比後世販毒還厲害,這種買賣,正常人肯定沒有人信,因為這生意真的不僅是搶,是比搶還厲害的多。

這一下所有人都起了興趣,方少群目光閃爍,顯然已經猜到了徐子先要做什麽生意,因為已經透露了很多。

專營專利,特許的開發權,此前徐子先已經提過這些話,若是猜不到就太傻了。

隻是不管是鹽還是酒,或是茶,都要時間周期。

酒要大量的糧食來釀造,雖然利高,但竟爭也很激烈。

官辦酒家就是把那些民間造的好的,味道口感好的酒給征到轉運使司之下,給原主一些股份,大頭是官辦拿著,然後銷售渠道是官府控製死了,百姓若買酒就得納稅。

這樣當然是暴利,但周期很長,不過官府又不著急,反正好處都是朝廷的,官吏們但憑規章製度辦事就好。

而南安侯府要釀酒,從買糧到調配酒的味道,然後打入官銷的渠道,這得相當長的周期,而且本錢並不算小。

若是煮鹽的話,在海邊是很方便,這個時代除了青海一帶有大片的天然鹽田,所有的鹽都是煮出來的。

井鹽是,海鹽也是,包括淮東的那些大型的鹽場,那些鹽水鹵井都是要鹽戶熬煮出鹽,朝廷最大的產鹽區就在淮東,也就是後世的鹽城淮安揚州這一片區域。

煮鹽相當複雜,過程也很漫長,並不符合徐子先所說的周期短,見效快,投入低,利潤高的特點。

鹽城得名,主要就是因為在當地擁有大片的產鹽區,也是現在大魏朝廷獲利的最主要的地方。

鹽鐵茶酒專賣,各有賺頭,包括各種各樣的苛捐雜稅,當然更有重頭戲是田租和海貿收益。

但大魏最穩定,最持續不斷的收入,就是售鹽的收入。

一年在千萬貫左右,占大魏總體收入的十分之一。

有的時候會高一些,但從來沒有低過。

由於國力越來越衰弱,用錢的地方也越來越多,鹽價也節節攀升,從仁宗年間的一斤四文錢,到現在崇德年間的一斤四十文,鹽價漲了十倍,但獲利還是千萬貫。

這說明了什麽,隻能說明百姓鹽的攝入量越來越低,同時也是有大量的私鹽出現。

朝廷對私鹽販子的處置是相當嚴厲,超過一石數量就是判斬,幾乎沒有哪個私鹽販子會低於這個數字,所以鹽梟基本上都是嘯聚諸多亡命之徒,遇到轉運司的輯私營的廂軍,動輒就是以命相拚,因為被抓住了,除了年在十六以下,否則幾乎都是必定被斬,沒有被寬恕的可能。

就算如此,由於私鹽是暴利,販賣私鹽的鹽販子卻是越來越多,屢禁不止,甚至越演越烈。

就算私鹽,也是要熬煮成鹽,然後想方設法的販賣,被殺和被抓的需要安家費用,私鹽的鹽價,大約是在官鹽的一半左右,其成本也並不算低了。

方少群一時也想不透,隻能將目光又看向徐子先。

第三百三十一章 三步並兩步

“鳳岐猜的差不多了?”徐子先正好也看過來,兩人目光相對,徐子先笑問道:“鳳岐不要藏拙,說說看?”

“世間賺錢的東西,無非就是量,與人最息息相關的,就是鹽酒茶布這幾樣。”方少群笑了笑,說道:“布,絲,茶,鐵,還有油,糧食,我們都在設法努力,東藩是寶島,最少咱們現在開發的這一塊地方就是寶地,這麽大的平原,氣候溫潤,最適合作物生產。加上咱們侯府調度有方,各位都相當出色,成功是必然之事。但要說投入千多貫,就能獲百萬貫利,恕我實在想不出來。我隻隱隱想到,君侯怕是要在鹽上做文章?”

“我真是服了。”徐子先朗聲大笑,對眾人道:“鳳岐的腦子是動的真快。”

各人都是有些懵懂,傅謙笑道:“鹽法我也懂一些,火煮法,是將鹽鹵水煮開,熬煮到一半加一半水,再熬煮,再加水,再熬煮,如此反複,才得精鹽。井鹽法也相差不多,除了咱們能在東藩發現青海鹽池那樣的好地方,不然的話,說投千貫錢得百萬貫利,我也想不太明白為什麽可以做到。”

傅謙一說,眾人索性便是不再想下去,隻是拿眼看著徐子先。

孔和卻說道:“現在島上的人也是吃細鹽,其實鹽餅也可以,省不少錢。”

徐子先搖頭一笑,說道:“我不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黑鹽的質量我是知道的,也是實在窮到沒有辦法的貧民才會用這個東西,聊勝於無罷了。適才我們吃羊肉,羊肉很鮮美,但如果我叫玄平你用黑鹽餅下羊肉,怕是美味就要減去大半的味道了,是不是?”

孔和默然無語,抱拳道:“是我失言了,也不在這麽一點開銷上。”

“是的。”徐子先道:“鹽價昂貴,官府並沒有多收多少,因為人們可以用很多辦法來減低對鹽的需要,用更劣質的粗鹽,用鹽餅,或是寧願浮腫些,少吃鹽,少吃油。這些東西,是生民百姓最需要的必須品,我們大魏卻是用這個來賺錢。朝廷越來越失人心,天下板蕩,禁軍無力,廂軍不堪用,根子上就走錯了。不是蓄積更多的民力財力,然後使朝廷多收益。而是竭澤而漁,這樣下去,便是惡性循環,便是沒有東虜的威脅,朝廷遲早也會陷於內亂而不能自拔。陳勝吳廣,大澤鄉的故事,距離不遠了。”

李儀沉吟道:“其實我大魏對百姓已經算不錯了,自大魏建。國至今,並沒有大規模的造反,就是明證。”

“但小規模的造反也不斷不絕啊。”徐子先道:“本朝的信史長編,自建。國至今,大小超過千人以上的謀反有一千多起,萬人以上攻陷州縣的也有過百起,現在更是荊湖間遍及群盜,西北一帶更是有流賊為患,規模已經達數萬人之多,禁軍也不能製,因為流賊往來飄忽不定,所至之處貧民皆揭竿響應,斬木為兵,殺掉官吏,搶掠富戶,這說明什麽,百姓已經堅持不下去了。大魏之所以沒有大規模的叛亂,無非就是在荒年放賑,招募壯丁為廂軍,這兩樣政策能堅持下來,方是沒有大規模叛亂的最要緊的原因。而朝廷能做這樣的事,還是因為一直有海外貿易支撐,若海外貿易萎縮,境內流賊增多,朝廷財賦不足,幾年內就會星火成燎原之勢,無可複製。這不是危言聳聽,近幾年來,我注意到泉州,廣州,明州,江陵,這些貿易的重鎮海外來船和出海的船都是減少了,咱們出境的船減少了兩成左右,外來的船少了三成左右,這種趨勢會越演越烈,你們知道是為什麽?”

方少群道:“海盜為患?”

“不止是海盜。”徐子先道:“海盜沒有必要也不會去持續不停的搶掠商船,弄到人人不敢出海,他們還怎麽維持?除了海盜外,天方支持的滿刺加對蘭芳和三佛齊等國的戰事,這是最要緊的原因。戰事不停,地方不安,人們還哪有心思做生意談買賣?滿刺加想要打下馬六甲,那是東西海域的咽喉地方,他們咄咄逼人,又有天方和泰西各國的戰事越來越激烈,所以都影響了商業和航道。大魏這十來年,一直不能固本清源,始終做著殺雞取卵的蠢事,海稅外貿收益減少,就對內加稅,這他娘的是什麽道理?海貿減三成,內陸的瓷器廠,茶農,布商,絲農,各行各業都會受到影響。百姓手中無錢,就不會消費,不消費,就更加賺不到錢。沒有工商海貿收益,朝廷不能放賑地方,大量招募廂軍,於是地方會更混亂,出現更多的匪盜,連年戰亂無心耕作,於是田畝荒蕪,待大片地方缺糧之後,會有更多的饑民和亂民出現,這就是由治世變亂世的治亂循環。”

徐子先說的很平靜,但各人好象是聽到了最可怖的鬼故事,連方少群的臉色都變的蒼白起來。

眼前這些人也算是大魏的精英,他們知道徐子先的話是完全的真實,沒有虛假,更沒有誇張。

事實上大魏已經走在這個的道路上了,這些年的天災,外患,兵亂,民變,西北和河南最為嚴重,連荊湖那樣的產糧區都有大量的流民和饑民聚眾為亂。

這就是治世循環,每隔幾百年就會來上一次,然後就是死掉全國最少一半的人,甚至更多。

可以這麽說,在後世每個活著的人,其祖先都是有逆天的好運,在一次次的大洗牌中活了下來。

遠古人的壽命平均隻有三十歲,大量的人死於饑餓和疾病,活下來的都可能是部落裏的貴族和最強壯的戰士。

因為隻有這樣的人才有資格和機會留下自己的基因。

但到了王朝建立,確定了帝王將相,也確定了權貴階層能奴役下層的時候,大規模的治亂循環才是真正的地獄模式。

有西哲說過,中國沒有曆史,無非就是王朝的輪回。

說的有些難聽,但確實是一種形式上的事實。

王朝建立,治世來臨,人口滋生,土地不夠承擔過量的人口,製度崩壞,土地兼並,上層腐化,軍隊失去戰力,然後大亂,或是異族入侵,比如五胡亂華或是蒙古入侵,然後是大規模的屠殺和奴役,或是內亂,沃野千裏變廢墟,人口損失過半甚至更多,然後經過長時間的戰亂之後,損失的人口太多,人心思定,舊有的權貴已經被清洗的差不多,社會財富可以再重新分配,於是新的王朝又能夠建立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