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

第436章

第436章

這就是民間團練,真正意義上的團練。

被組織,被武裝,被信任的民間武裝,他們有組織性,有自衛能力,有進取心,有抱負,有著對東藩的忠誠。

這很好,這不該被提防和警惕,甚至是該被扶持。

當一個文明扁平化,散沙化時,它就沒有了抵抗外敵的能力,集權化之下一切權力和資源被集中了,如果腐敗了,停滯了,它的反抗能力就消失了,它也失去了自我淨化的能力。

在先秦兩漢到唐,中國尚有活力,但還是免不了王朝更迭,但總體來說還是勃發進取,外敵不足為患的時代。

到了元宋明清,內部的自我循環和淨化停滯了,所有的財富,知識,權力都被集中了,於是失去了對抗外敵的能力,這就是統治者有意識的將所有人散沙化了。

一團散沙是沒有辦法聚攏起來反抗外敵的,沒有任何機會。

第三百四十四章 鹽

徐子先指著腳下的海灘,笑著對魏翼道:“這裏就是鹽場,嗯,咱們的鹽場。”

魏翼已經沒有這方麵的麻煩了,接近月底,他的休沐日有兩天,加上政務清簡,準確的說是沒有什麽急著要辦的政務,澎湖距離東藩這邊不過幾十裏水程,魏翼要了一艘小哨船,單桅獨帆,飄然過海,兩個時辰不到,他便從澎湖縣衙抵達東藩。

魏翼至東藩的第一時間便知道徐子先在出巡,在他趕上巡行隊伍後,林紹宗將他帶到徐子先身邊。

眼前是一片荒蕪,但在海灘和岸邊有一排房舍,還有大片的爐灶,還有堆積成山的幹柴。

魏翼使勁搖頭,忍著笑道:“上個月明達你給我寫信,當時不是說要圍海曬鹽?我看你的信,笑了半個時辰才停下來。後來我想起你什麽事都做的成,我又後悔了,笑自己笑了半個時辰。再下來我叫下人磨了墨,寫了封信給子張兄,然後一邊寫又一邊狂笑,這事太可樂了。現在你給我看這個煮鹽的鹽場,你這玩笑開的太大了。”

魏翼說話的時候,徐子先自己也是笑了不停,也是一副樂不可支的樣子。

陳佐才,林紹宗等人俱是微笑起來。

南安侯威權漸重,不僅在島上有崇高的威望,而且威儀也是越來越重。

除了少數幾個人之外,大半的人都稱徐子先為君侯,能稱呼他表字的人已經越來越少了。

甚至連陳篤中,雖然在此前的移交諸事上都相當配合,但隨著威權被削,所有的權力蕩然無存,原本徐子先稱其為九叔,陳篤中稱徐子先的表字,現在見了麵,也就是淡淡的叫一聲君侯就罷了。

人越是往高位走,則朋友越少,這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少年的朋友不同,徐子先和魏翼,徐行偉的友翼來自十二三歲的少年時,那時候的友情沒有什麽雜質,哪怕是宗室或勳貴士紳家族出身,彼此間還是少了很多計較,隻是純粹的友誼而已。

徐子先有小妹和秀娘為伴,內宅裏是叫他休息放鬆的地方,但在外麵,能叫他感受到純粹的友誼的人,已經不超過一掌之數了。

“看到那一片海灘沒有?”徐子先指著大片的用磚石圍起來的海灘,說道:“那是鹵水池,那是引水池,那是化晶池,我們把海水不斷引進來,點鹵,然後再曬幹,引水,攪拌,曬幹,最後出鹽。你來的正好,這兩天差不多就能出鹽了。”

魏翼順著徐子先的手指看過去,發覺海邊好幾裏的地方都被磚石結構給包圍起來了。

鹽池有高有低,在低的地方已經有了明顯的白色痕跡,按徐子先的介紹,那裏就是已經半結晶化的海水了。

“重要的就是太陽的陽光折射,風,還有水,還有不停的攪拌,其實是很簡單的事,隻是在此之前沒有人想到。”徐子先臉上有一些得意之色,在這個時候肯定是沒有曬鹽法的,曬鹽法在曆史上是南宋末和明初時小規模使用,到明中後期才有推廣。

但曬鹽法有局限性,到萬曆年間才小有推進,其後朝廷和官府並沒有推進的意思,其後的清季也是如此。

到現代,在海邊用曬鹽法才成為主流的取鹽法,這實在是一件叫人遺憾的事情。

煎鹽法和曬鹽法之比較起來相差太遠了。

按照種類劃分,在明代,鹽有海鹽、井鹽、池鹽、硝鹽、河鹽、岩鹽等六種,其中海鹽產量為諸鹽之冠。明代主要有

長蘆、山東、兩浙、兩淮、福建、廣東等海鹽產區。明代海鹽的製作方法有煎鹽法和曬鹽法兩種。

徐子先考慮過這事,最後感覺就是,用幾百斤的大鍋煮鹽煎鹽,官府易於控製官鹽,杜絕私鹽,要是曬鹽法普及了,海邊的百姓都可以隨意得鹽,官府怎麽控製產量和營銷呢?

“煮鹽煎鹽,就是眼前這些辦法,用盤鐵,鐵鍋,每丁每日夜不停可得三十斤,”徐子先繼續道:“鹽鐵專售,後來將鐵放開,鹽卻一直沒有。曬鹽法,我考察了一下,此前有小規模的推行,後來都陸續放棄了。朝廷明知可以用這種省人力,省鐵料,省柴薪的辦法,卻不肯推廣,燕客,你以為如何?”

魏翼笑了笑,說道:“鐵盤重過萬斤,鐵鍋重過百斤,而且朝廷有嚴令,任何鐵場,礦山,私鑄鐵盤,鐵鍋者,絞。在此嚴令之下,誰敢擅作非為?近幾十年,私鹽猖獗,主因還是朝廷威權漸失,而且苛捐雜稅壓榨細民,以致民不聊生。百姓活不下去了,自然是寧願拿腦袋來冒險。哪怕是二十年前,鹽法還是相當成功。朝廷一年一億多貫的收入,在鹽法上是每年最少過千萬貫,哪怕是現在私鹽猖獗亦是如此。”

“那是朝廷提升了鹽價所致。”徐子先道:“文宗年間,鹽價還在一斤四文到六文,成宗年間漲到十餘文,現在細鹽已經到四十文一斤,黑鹽餅都得二十文一斤。私鹽成本在三四文一斤,是因為鐵具要加價購買,還要隱匿行事,就算如此,私鹽賣二十文一斤都是暴利,朝廷一年最少要砍幾百顆鹽販子的腦袋,還是屢禁不止,何也?利潤太多,以致無法禁絕。現在鹽價騰貴,百姓大半是吃不起細鹽,多半用黑鹽,有砂礫於其中,粗劣不堪,就算是這樣也是往鍋裏放一點就行。我在福建路時,那些赤貧之家的婦人,小腿粗的如腰身一般,按一下便是一個坑,什麽原因,就是缺鹽?那些黑鹽根本就不能當鹽來用,何況還不敢放足。”

魏翼默然點頭,說道:“還好澎湖人不至於缺鹽,隨便抓幾隻海魚煮一煮,鹽份就補足了。”

“但不是人人都有這樣的機會。”徐子先道:“人人都以為福建路近海,所以就有足夠的鹽?那是笑話了。我這邊叫人煎鹽,對照鹽池,便知優劣。朝廷為了斂財,二百多年不用曬鹽法,簡直是一種罪過!”

徐子先有一點憤怒,不,其實是很憤怒。

煎鹽煮煮團鹽,辦法很多,但產量就是不高。

一戶人家晝夜不停,一天出鹽不過幾十斤。

還得浪費多少柴薪,汙染環境大氣,另外還要大量的生鐵來支持煎鹽的器具。

人力物力財力耗費極大,出產很小,這樣的做法並不是因為找不到更好的辦法,而是為了滿足統治者們的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