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

第471章

第471章

在場所有人,家屬俱是在島上,這時得了提醒才醒悟過來。

適才的想法,提議,俱是一時膽怯的昏話。

徐子先沒有第一時間表態,而是放著方少群刺激眾人,也是不願眾將難堪。

事實上徐子先是有些理解,並沒有太過責怪眾人。

江灘一戰,雖然以少擊多,但提前偵知敵情,知道俱是雇傭來的無賴混混遊俠為多,此類人根本毫無戰力。

擊陳於泰,亦是翻山越嶺偷襲,出其不意,非堂堂之陣,並未合戰。

乍聽幾萬海盜來襲,眾將第一時間想到的還是出奇計。

如江灘之戰那樣突然用騎兵擊敵側。

擊敵半渡。

遊擊騷擾而戰。

眾人均未想到,現在所有的一切,基業,宅邸,家小,百姓,工廠,港口,田畝,這一切是已經花了半年多時間,二百萬貫以上的金錢,還透支著侯府的信譽方做到眼下的地步。現在若是避而不戰,遊擊消耗海盜的後勤儲備,用堅壁清野之法,固然能用最少的兵力損兵使海盜退兵,但等若是將東藩基業全部拱手交出,等海盜退兵時,可想而知會發生什麽樣的事情。

田園盡毀,隻留下一片廢墟。

沒有人願意看到這樣的場景,哪怕僅是想象一下,都叫人感覺痛徹心扉。

“那就定下來。”徐子先道:“要向哨官以上的武官宣講我們的決定,並且告訴他們:後退一步,則全部一切都毀滅了。田畝,宅邸,我們的百戶,我們的棉田,我們的水利紡織廠,鹽場,我們的未來,我們所有的一切,均會被人所毀滅。海盜們毫無人性,他們會毀滅所有的一切,殺戮所有見到的人,不分男女老幼。這是我們東藩最凶惡的敵人,南安侯府最凶惡的敵人,也是所有人最凶惡的敵人。所有的軍人,都要有犧牲的覺悟,但也要有正麵迎敵的勇氣,戰勝敵人的信心。敵人並不強大,人數是我們的兩倍以上,但他們坦白說就是烏合之眾,他們從未進行,也不可能進行過萬人以上的戰陣訓練,他們也多半不是我大魏人,恰恰相反,他們欠下我大魏漳州和沿海百姓累累血債,將他們殺光,在海灘上殺戮他們,在官道邊緣殺掉他們,在田野邊殺掉他們

,在村落外殺掉他們,不要使他們有任何破壞我們家園的機會……”

在騎兵營,第一軍,第二軍,澎湖的水師將士耳畔,所有南安府軍將士的耳邊,都宣揚著徐子先的聲音。

將士們神情肅穆,持矟按刀肅立,在每一處軍營,每一個百戶,每一處工廠,徐子先的聲音都是被官吏和軍官們宣講著。

“軍人的職責便是守護家園,工廠的工人辛苦勞作,農人在田間揮汗如雨,養兵所費,都是在工商貿易與田間的勞作中抽取。將士們的薪俸在下月之後開始上調,每個步卒將會領取三貫月餉,到了年底多發一個月餉的年賞。每個水師將士都會有四貫月餉和年賞,每個騎營將士與水營將士相等,弓手,弩手,全部照騎營和水營領月餉年賞。這些月餉,年賞,俱是百姓辛苦所得,為了酬勞將士們的汗水和激勵將士們守護家園的責任心,故而提前宣諭告之所有的府軍將士們。我們南安侯府即將迎來一次嚴峻的考驗,顏奇和李旦,這是窮凶極惡的海盜,殺人無數,在漳州欠下累累血債,不知道我大魏有多少良善百姓被他們和他們的部下殺戮殘害。他們殺害老人,婦人,也不放過孩童,如我南安府軍不能擊破之,戰勝之,那麽漳州的慘劇還會重演於東藩,且不僅於東藩,今日他們能再侵我東藩,明年便能再去漳州,泉州,或是福州,我福建路沿海之地,將永無寧日,不管是今日諸位,還有諸位的家人,妻小,父母,兄弟,姐妹會受到威脅,你們的鄰居,宗族親人,你們的好友,都有可能死於窮凶極惡的海盜刀下。你們不會見到這樣的場景,村落被焚燒,鄉鎮被毀,財富被掠走,我們魏人辛苦所得,被人輕鬆拿走。我們魏人不喜侵略,不尚殺戮,更不喜搶掠,但絕不可放棄武德,掌持矟以備盜賊,健身體,強心智,以待非常。若人人畏死,則人人皆死矣。為現在,為了子孫後代,我要求,將士持矟舉刀,枕戈待旦,進入最高等級的備戰狀態。而所有的東藩民壯,俱要武裝起來,組織起來,準備迎接來自海上的柴狼,若夫不以戰而迎,而亡矣。若夫以必死之心戰而勝之,而得生。諸君,勉之!”

在宣布公告之處,到處都是熱血上湧的青壯男子。

不分軍人或是普通的民壯,甚至是剛到東藩不久的鹽場工人們,都是有與敵人一拚的血氣上湧。

每個福建路的人都無法擺脫海盜的陰影,近岸的居民,跑海的商人,水手,還有近海捕魚的漁民,哪怕是住邵武軍的山民,也很有可能有親人朋友為海盜所害。

徐子先的話引起了強烈的共鳴,人們的情感在這長篇的文告中升華了,在此之前,從未有過這樣直白,感情強烈的文告,人們感覺到其中真摯的情感和堅強的意誌,並且為之感動。人們也感受到了海盜對自己和親人朋友的威脅,也感覺到了對東藩事業的威脅。

那些綿延不盡的棉田,豆田,那創造奇跡的鹽田並不是南安侯一個人創造出來,也有所有人的心血和汗水投注其中。

任何人,包括每個百戶中的普通官戶,一想到所有的一切,眼下擁有的一切將被毀滅的時候,他們也是不寒而栗,然後怒火中燒。

在頒布文告的第二天,所有的百戶和工廠都開始組織起來。

第三百七十章 洪流

“咱們百戶共有五百六十戶人家。”大病初愈的劉叔敬柱著杖站在百戶官廳前,在他身前是一大群沉默而憤怒的青壯年男子,也有一些五六十歲的老年男子,他們的臉色陰鬱而沉默,既有憤怒,也有掩飾不住的惶恐和擔心。

青壯年隻有憤怒和決死一拚的決心,也有戰勝敵人的信心,而老年人則多半會想起漳州血案,還有陳於泰這麽多年來對興化軍和福州府一帶的騷擾和殘害,而長達十餘年的時間裏,官府隻能任由陳於泰囂張,被岐山盜害的家破人亡的福建人不知道有多少,追昔過往,青壯男子們感覺自己現在有力量,被支持著,而老年人則在內心充斥著種種擔心,這也並不算什麽過錯,年老之後,考慮事情總是容易往悲觀方向走。

但就算是最悲觀的人,也不得不承認,南安侯府掌握的力量,遠遠比外人想象的要大的多。

劉叔敬接著道:“每家出一個壯丁,持弓箭,有矟持矟,無矟帶刀,若矟刀都無,可帶小刀,弓箭,半個時辰後我們從村口出發,到海灘附近的官道前列陣。你們要記住我們百戶的大旗,這都是在此前演練過多次,各人按自己的小旗站好隊,跟隨總旗,百戶旗行走,最終在百戶旗下列陣。到時候,弓手和長矟手,刀牌手,各有站隊,爾等要記分清了,這幾天每天都要如此演練,旁的事先不管了。”

眾多青壯男子無不點頭,劉百戶咳了幾聲,臉上湧現上一抹潮紅。

島上的天氣越來越炎熱,瘟疫漸漸有擴大的跡象,不過由於使用的水源俱是清水,南安侯府的醫官又多,倡導眾人喝過濾後再燒開的淨水,同時侯府在福建和浙江買了幾萬頂帳子,每家每戶最少保證有兩頂紋帳,另外每家都配給了熏蚊草,每天傍晚時分,整個南安到花溪,再到鹽場一帶,到處都是嫋嫋升起的青煙。

就算如此,感染時疫的人還是很多,此前在冬春季節的大規模開發過於迅速,新建的宅邸附近總有未清理完成的灌木和小池塘,蚊蟲到夏初時大幅度增加,此外還有老鼠,天氣越熱,病毒的傳染似乎就會越來越迅速,醫官陳長年每天都帶著人到處主持防疫工作,減少隱患,將感染的人壓製在可控製的範圍之內,但不可避免的,隔離所的人還是越來越多。

後來由於擔心隔離所內交叉感染,南安侯府不得不在另外兩處地方分別修築了兩座大型的醫院,其實也是主要將感染時疫的人分別隔離開來。

有些黑色幽默的是,感染的醫生也越來越多了。

在很多時候,早期感染的病人通過丸藥或煎藥治療可以緩解病情,但很多人其實基本上是靠自己的體質。

劉叔敬就是其中一個,他身體反複發燒,嚴重的時候喝藥都會嘔吐,但他最終還是挺了過來,和他一起入院的死了好幾個,劉叔敬看到有人被搬抬出去焚燒時,心中反而越發堅持,最終他成功的走了出來。

在劉叔敬宣布命令的時候,每個小旗和總旗都爆發出嘈雜的應和聲,青壯男子們已經攜帶了弓箭或刀矟,他們原本就在獵社或弓箭社內。

侯府不僅不禁止人們結社,相反還一直鼓勵人們結社。

南安

侯府這幾個月一直在從各處購買精良的兵器,軍隊淘汰下來的兵器,包括原本廂軍的兵器,都逐漸分配給各百戶的各社。

劉叔敬看看官廳之下,他的百戶其實要是將十五到五十多的男子全部集合起來有過千男丁,每個百戶差不多都是如此。

但少年和老年人的用處不是很大,少年會盲目熱血上湧,老年人沒有經驗,而且精力和體力都衰減了。

奉召至百戶軍旗之下的有五百多名青壯男子,編成十一個總旗,劉叔敬負責提調所有的部下,平時在百戶裏的警備官和提刑官成為左右副百戶,各領幾個總旗,負責指揮百戶的側麵兩翼。

五百多人中,弓手占大多數,這也是魏人重弓箭的傳統所致,三百多名弓手,劉叔敬將他們編成六個總旗,並沒有和矟手,刀牌手混編。

所有人都沒有甲胄,有幾十人頭上戴著鐵盔,多半的人就是戴襆頭或折上巾,但不管怎樣,每個人都握緊了自己手中的兵器,並沒有青壯男子顯露出畏怯的神情。

軍隊會正麵迎敵,這是侯府文告已經確定的事情,如果南安侯府的府軍不避戰,很大可能敵軍會從花溪港附近上岸。

這一片地方海灘平整,擁有完整的設施周全的港口,並且原本就是比較寬闊,平緩,擁有深水又沒有暗礁,兩側還有山脈遮蔽台風,所以這就是天然的良港。

在另一個時空,大海盜們帶著萬餘移民屯墾開拓台灣時,就是在這裏先建立十寨基業,利用出海的溪流,在溪流四周開拓土地,在這裏建造港口,這裏原本就是一處相當不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