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

第501章

第501章

……

“心源兄,王大府雖然強梁,但那是彈壓不安份的礦工和滑橫豪商,其實建州的局麵,也沒有外人傳的那麽壞。”

燈火之下,王心源和另外幾個同年好友,還有妻子林氏一起聚在暗室中商量下一步的行止,王心源麵色慘白,但好歹還撐的住,並未失了體麵,倒是他的妻子林氏一直兩眼含淚,已經是方寸大亂。

眾人都是有生員身份,另一個秀才感慨道:“我就說王兄沉溺醫道不是好事,此小術耳,不僅無益大道,對學術無益,還會徒惹是非,今日之事就應在我當日的話上了。”

另一人還是苦勸道:“老實說我等並不是替王大府做說客,但是每天都有衙前諸役上門催逼,官府還下了海捕文書,再耽下去,怕是……”

王心源冷冷一笑,對眾人道:“無非就是諸位年兄怕連累自身,這一次回建州,原本就是要會親訪友,不料居然遭遇這等奇事,本朝近三百年,未聽說有強迫醫者上門醫治,不成就下文書逮拿的事,我也是聞所未聞……”

王心源亦是生員,不過其家貧不能自給,加上家族有醫學淵源,其自幼聰慧,學醫舉一反三,長大後為了貼補生計就替人診脈看病,因為是醫學世家,掌握的成方數量多,加上察顏觀色確定病因要靠經驗,也要看天賦,所以他未到二十便開始行醫,十餘年來已經成了大方脈的名醫,賺了不少家資,也因此得以去京師參加了兩次解試。

若沒有行醫所賺的診金,家貧者想連續多次至京師參加解試,這也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就算如此,兩次不中,王心源也是不打算再考了,原本打算安心在家耕讀行醫,前一陣有好友托他去替福州楊大府醫治,原本王心源不願往,後來被好友再三懇求才迫不得已走了一遭,結果返回建州之後,建州知府王越便是派人請他過府說話,並且說要替小妾看病。

這一下王心源當然是要拒絕,他是大方脈高手,但不精於婦科,如果勉強替大府的小妾看病,傳揚開來,必定會壞了名聲,以後很難在士林立足。

但王心源也沒有料想到,他先是拒絕,後來不勝其煩,幹脆躲避起來,然後王越就幹脆下了海捕文書,**裸的撕破了臉皮。

這一下事情可是鬧大了,王心源激憤之初,原本打算去和王越理論,後來得了一些人的指點,知道王越是故意生事,根本沒有小妾生病這一回事。他又在建安躲避了一陣,親眼看到無數礦工家破人亡,建安縣城內外已經有好幾千流民乞丐,而又有人傳言,府衙大牢之內,每天都有屍體搬抬出來,王大府一言不合就把人枷號,活活枷死,要麽就是在黑牢裏整治了,打板子,壓土包,不一而足。

普通的欠債農民,在府衙大牢走一圈,不是死也是殘了,有人被捆在尿桶十幾二十天,家人贖出來之後人已經瘋傻了,回家沒幾天便發狂疾死了。

這些血淋淋的先例在前,王心源有些讀書人的酸腐氣不假,可是他行醫多年,見慣世間百態,他可不是傻子。

近幾日東躲西藏,多半是在同年家裏躲避,但在壓力之下,這些曾經相交莫逆的同窗好友們也是頂不住壓力,表麵的好意之下,也是掩藏不住的趨利避禍之心。

“諸位‘好意’我心領了。”王心源一拱手,說道:“趁著天黑,我和拙荊即刻便走。”

“王兄往何處去?”有人道:“海捕文書在,怕是不得隨意往返。”

“我悄悄去南安,坐船下閩江口,再坐船去江陵。”王心源道:“王越手伸的再長,也不能伸到江陵去。”

這倒是一法,王心源躲到江陵,他又沒有真的犯什麽法,建州的公人可不能跑到江陵去逮拿人犯,事鬧大了,王越不過是福建路的一個知府,權勢又壓不住那邊的貴人……

有人寬慰道:“以心源的醫術,在江陵立足不是難事,以後出入高門大府,可不要忘了我等才是。”

又有人道:“此番我聽說楊大府也薦王兄去東藩替南安侯看病,若去東藩,似乎也是不錯的出路。”

“我絕不會再替貴人看病了。”王心源森然道:“此次若非卻不過情麵,前去給楊大府看病,也不會惹出這麽多事非來。寒家原本就有祖訓,其中一條,便是不得與貴人診脈看病,我違了祖訓,合該有此劫難!”

原來王家還有這般祖訓,倒也是明智,不過還是有人嗟歎道:“王家先祖雖然有先見之明,但也不確然。要知道文宗之前,法度還很森嚴,老實說,祖宗馭下之法,待百姓最寬,禁廂軍次之,吏員再次之,官員再次之,宗室再次之。自仁宗時,對官吏寬仁,雖然引得天下官員士紳交口稱讚,然而自此後吏治崩壞,官員不複受製,然而不受製約,胡作非為,還是這二三十年的事了。”

王心源沒有心思討論這等事,他內心急如星火,誰知道這夥人中有沒有人為了貪汙富貴,邀好王越而出賣他?

時交子時,王心源夫妻也顧不得心晚,叫人點了兩盞燈籠,王心源和家中跟出來的一個老仆分別提燈,三人攜帶細軟行李,頂著星空先走村落小道,一路聽得不斷的狗吠聲,到了官道上,認準了往南安的大道,卻避開不走,隻沿著沿途的村落小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