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

第555章

第555章

看到有宦官打著門簾,趙王的身影出現在房門之外,在房中等候的幾個人都站立起來,一起向趙王拱手致意。

“你們都聽到消息了?”趙王坐下時,臉上還是有些殘餘的震驚和惶恐之色,他對身邊最近的劉廣泗道:“廣泗,你是禁軍老將了,你說這消息是否屬實?”

劉廣泗一臉驕矜之色,聽到趙王的話,頓時就是搖頭道:“大魏禁軍以三個軍擊敗三四萬人的海盜,也不敢說有這樣的把握。南安團練我知道屢敗數倍之敵,但那是什麽對手?一群無賴子,遊俠兒,山匪村盜,他們打的仗,換了禁軍一樣能贏,算不得什麽。論甲胄,禁軍將士人人皆有甲,刀牌手著三重鐵甲,戴兜鍪,戴鐵麵具,有鐵手套,網靴,重七十斤,持刀牌列陣於前,或衝鋒,或格擋敵襲,弓手俱著鎖甲或綿甲,弩手亦是,每軍最少有二百五十神臂弓,千多步弓手,再加上腰張弩,蹶張弩,八牛弩,一聲令下,萬箭齊發,北虜和東胡俱不敢當禁軍鋒銳。隻能側擊,遊襲。就算如此,海盜都是凶殘強悍,久曆戰陣,亦有相當多的甲胄,其兵器,弓箭,都是精心打製而成,其也有投石機,論遠攻不在我軍之下。禁軍三個軍六千多人,實不敢說對幾萬海盜有必勝的勝算,要看士氣,糧道,地理,陣列,還有要看敵方的情形如何。殿下,我是打老了仗的人,便是我領六千多人,也不敢打這種包票!何況南安侯才打過幾仗?他的名聲,請殿下恕我直言,不過是大夥看宗室沒有出能打仗的,硬生生吹捧出來的。齊王殿下,提攜後進提的太過分了,傷了老人的心!”

坐在一旁的另一位禁軍都統製林知恩一拍大腿,叫道:“南安侯就是硬生生捧上來的,他打的仗我也能打,要說他打敗幾萬海盜,殺了我也是不信。”

“正是這話。”劉廣泗臉上露出笑容,不乏輕蔑之色,他又接著道:“南安團練有什麽?甲胄不滿千,加上些破舊綿甲,最多兩千領甲,過半將士無甲,穿著武袍罷了。弓,弩,都稀鬆平常,三個軍的兵力,神臂弓不過百餘,還不及禁軍一個軍多。另外步弓,蹶張弩,八牛弩,他有嗎?北方禁軍,還有不少部署火炮的,雖說是太祖留下來的,不能及遠,但在百五十步開火,其聲震天,鉛子打出來如扇形,當者無不立斃,血肉模糊不成人形,南安團練有什麽?就那麽一點可憐的神臂弓罷了!”

和普通的禁軍將領一樣,劉廣泗也是局限於自己的經驗。他確實征戰多年,東南方向的禁軍有時候會被調到雲貴,平定西南夷的暴亂,有時候到荊湘一帶征剿過於囂張的山匪,仗是肯定有的打,早年間,劉廣泗這種將門出身的將種,也是在北方效力過,和北虜還有東胡都打過仗。

這樣一個老將,信任的就是自己過往的經驗,禁軍之強,一是甲堅,二是兵利。

甲堅便是禁軍裝備極好,當然不是全部披鐵甲,幾十萬禁軍全部披三重甲,大魏的傾國之力也辦不到。

但弓手和弩手披輕甲,陣前的刀牌手或長矟手披重甲,這還總是辦的到。

甲堅之餘,又以兵利,這個兵利並不是說將士們手持的長矟或橫刀,而是弓,弩之威。

禁軍編製,一軍兩千餘人,除掉少數的騎兵之外,絕大多數均是步兵。其中兩千人左右的步卒,長矟手和刀牌手占七百到九百人左右,剩下的一千多人,大半是弓手,小半是弩手。

每接戰,禁軍萬箭齊發,以步弓,強弩遠射,不論是北虜還是東胡,或是西南夷,在禁軍這樣淩厲的攻勢下也不能正麵對抗。

哪怕是東胡,其重騎兵也很少直接衝大魏禁軍的軍陣,擊側背是他們唯一的辦法。魏軍之敗,多半敗於被兜剿,圍困,襲擊,斷糧道等騎兵戰法。東胡人很有耐心,他們就象是在荒漠上圍住旅人的群狼,一開始旅們們持刀戒備,狼群並不急著進攻,他們把旅人圍困著,時不時的假作襲攏,等旅人們困倦了,疲憊了,突然衝上來一陣嘶咬,如果人類還有抵抗的能力,他們會退走,然後繼續跟隨,一天不行就兩天,甚至三天四天,一直到達到目標為止。

騎兵對步兵的戰術,隻要步兵一方沒有騎兵的掩護,被騷擾,輪流偷襲,被敵騎擊側背,斷糧道,這都是騎兵對步兵的天然優勢。

禁軍將領過於依賴遠程兵種,這已經成了大魏禁軍最大的弊病,不過能看的出來的寥寥無已,很顯然,劉廣泗等人,並沒有太高的見識。

趙王被眾人這麽輪番勸說,心裏反而安心了一些,不過還是歎息著道:“有風聲傳出來,怕是東藩還是贏了,到底怎麽樣,還得看看再說。”

“在下願去看看。”一直未出聲的李穀抱拳道:“消息一傳出來,定會有不少采珠船和漁船出海,這些人都是一天不勞作不得食,海盜船走了,他們定然是最早按捺不住的。在下願意化裝成采珠商人,到東藩附近海麵看看。”

“這太過冒險了一些。”趙王有些意動,不過李穀是他最倚重的幕僚,這還在其次,趙王府的很多機密大事,一些犯禁涉密之事也是李穀在幫手,萬一他出了什麽意外,被海盜所俘,或是落到南安侯府手中,那樂子可就太大了。

“無妨,”李穀沉聲道:“我會吩咐船家,小心謹慎行事,不會太過孟浪冒險。”

在場的禁軍武將俱是不以為然,他們是死都不相信南安侯府能用六千多府軍擊敗強悍的呂宋二盜,那是他們集結五個軍都不敢確保的事情,他們不願相信,當然認為李穀這一趟多半要白跑,隻是礙著李穀的身份,不願明言罷了。

“城中防備不要放鬆懈怠。”趙王最後吩咐道:“若真有戰勝消息,南安侯府會上報給安撫使司衙門,縱然林帥臣不在福州,我們也能第一時間得到消息,是真是假,到時候就知道了。”

雖然心裏不以為然,劉廣泗和林知恩等人還是起身抱拳,俱是應諾下來。

……

在半夜時分,林鬥耀安排在福州的留守官員,派了個小吏和幾個護兵出城,由於城中留守的禁軍和廂軍多半是趙王的人,他們不肯通融,半夜開城門確實也太冒險,這些帥臣府的人沒有辦法,隻能從城頭縋城而下,到城外持著帥臣府的令牌,在驛站征調了幾匹馬,然後連夜上路。

他們是在趕赴泉州,林鬥耀並沒有留在福州,禁軍五個軍,三個軍留福州,三個軍俱是趙王的人,廂軍十之七八是趙王控製的,泉州兩個軍,一個軍為林鬥耀所控製,另外一個軍亦大半為林鬥耀所左右。

若五個軍都在福州,加上城守營,捕盜營,還有林鬥耀控製的力量,趙王略強,林鬥耀有大義名份,畢竟地方上的大小事情皆是安撫使主之,大都督府隻是協助管理廂軍,甚至連駐防,交戰,理論上仍然是安撫使司指揮大都督府。

在月色下,從福州府城出來的人們策馬狂奔,兩州相隔近四百裏,就算官道維持的還算不錯,一行人每隔兩座驛站就換一次馬,等他們抵達泉州府城的時候,泉州城門也是已經關閉多時了。

警訊傳來之後,漳州城直接徹底關閉,人員進出用吊藍,物資停運。

福州和泉州城門隻在中午開一個時辰,進出人員和物資,過了時間就停下來,若是發覺海盜有上岸的跡象,這兩座府城也會徹底關閉城門,並且用車輛和沙包徹底封閉城門。

所幸事情並沒有發展到這一步,並且安撫使司的令牌在泉州顯然是比在福州管用,在核對無誤之後,守城的軍都副統製直接下令打開城門,由這一隊人從城門進來,省了不少口舌和力氣。

林鬥耀並沒有住泉州府衙,那樣太過喧賓奪主,他住在城中的一座寺廟中,將僧眾趕了出去,隻留下灑掃的人,帶著安撫使司的官吏入住,禁軍將士林立於外侍衛守護,安防十分嚴格。

當騎士們策馬奔馳時,馬蹄鐵在泉州城中的青石板路上劃出火星,哪怕此時泉州城中還是相當熱鬧,這一隊外來的騎士還是引人矚目,使不少人側目而視。

對馬上的騎士來說,他的任務也是相當緊急,使得他們沒有功夫打量觀看這座偉大的貿易之城。

由於海盜威脅,近月來過來的船隻銳減了七成以上,就算如此,停泊在泉州各個港口裏的船隻還是有好幾百艘,除了大魏本土的船隻之外,相當多的是天方船,還有東洋,西洋,南洋各國前來貿易的船隻。

倭國,占城,真臘,暹羅,老撾,安南,三佛齊,蘭芳,滿刺加,莫臥爾,天方,甚至是來自非洲的一些不知名的小國商人,他們或是高鼻深目,白膚藍眸,穿著白色罩袍的天方人,或是短發,黑膚的東南人,也可能是短卷發,膚色更加黝黑的遠方商人,更有一些帶著短劍,或是腰間插著短火槍,一頭卷發,也是白膚藍眼的泰西人。

說來也怪,泰西人也有的長相猙獰,畢竟敢在海上漂幾個月到大魏這邊來的,很少有良善之輩。但泰西人看起來比天方人要和善的多,也正常的多。

泉州城最多的還是天方人,到處是成群的白袍男子在晃悠。

他們不飲酒,也不喜婦人出來拋頭露麵,甚至會訓斥那些出來做事的婦人,如同是自己家的妻子一般。

這些人相當驕橫,畢竟此時的天方人自視為是第一大國,事實上也差不多,他們的帝國橫跨歐亞非三個大陸版塊,人口比大魏還要多一些,雖然國內部族林立,教派不一,爭鬥不止,但總體來說,天方人尚未看到自己的衰落,如果他們能擊敗三佛齊,再掌握住亞洲到歐洲的海上咽喉要道,就算泰西人能從南美獲得大量的金子,他們也沒有辦法到亞洲來貿易,並且將財富和物資運回歐洲。

若是這樣,天方仍將強勢下去,並且他們還在試圖持續的擴張。

以眼前的情形來說,海盜來襲,所有各國的商人和大魏的軍民百姓俱是人心惶惶,隻有那些白袍男子們仍然趾高氣揚,他們在泉州城裏也並不是躲避什麽,而是因為各國商人間的貿易暫時都停止了,他們暫時無事可做,隻能在城中等候罷了。

就算到海上,天方商人也無所畏懼,除非是遇到小股的不受任何大勢力控製的海盜,天方人可能會有危險。

隻要是有勢力有名號的海盜,他們絕不會也不敢劫掠天方商人。

蒲行風,這個海盜中實力最強的海盜王者就是天方人,呂宋二盜與他合作,康天祈也不願惹怒蒲行風,魏商,任何一個國家的海商都會被搶掠和殺害,隻有天方船暢行無阻,不會有人為難,更不要說殺人搶貨了。

所以當這幾個來自福州的騎士在街市上策馬奔馳時,不少人麵露驚惶之色,隻有一群天方人在街市上遊蕩著,他們其實都在偷偷飲酒,走路都是東倒西歪,隻是當他們回到本國之後,又都成了滴酒不沾的正經人了。

騎士們沒有多關注,他們問清了道路,然後急馳而至,為首的吏員根本沒有停住腳步,到門前之後就叫人稟報,在有人帶路之後,他便行色匆忙的往林鬥耀的住處趕過去了。

天色徹底黑下來了,寺廟四周有不少仆役在禁軍將士的監督下懸掛燈籠,將這個臨時的安撫使司衙門四周照映的雪白,到處都是燈火通明,這些燈籠要到明天早晨天亮時再取下來熄滅,晚上天黑之前懸掛完畢。

從福州來的人腳步匆匆,趕到二門處時已經有林鬥耀的貼身長隨等候,眾人沒有說話,繼續向前,轉過穿廊之後有個小院,四周種植著細竹,這是原本寺廟方丈的居所,現在也是被林鬥耀給征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