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

第602章

第602章

這百來武官,都換了裝束袍服,打扮成商人和夥計的模樣。他們倚在蒲家提供的大車四周,隨意談笑著,神態也是異常的輕鬆。

很多人的話題,當然就是在眼前轟動一時的婚禮上。

“小人得意就猖狂。”一個四十來歲,出身趙王府的老牙將不屑的道:“南安侯府當年的破落樣,老子可是親眼目睹,老南安侯過年時叫戲班子,前門進人,後門搬家俱去當鋪當當,那個笑話兒,叫咱們當年的老王爺笑了好一陣子。”

“就那徐子先,我看也是一時僥幸。”

“聽人說這人就是個楞頭青,敢打敢拚,前頭是齊王,現在是老相國他們,還有福州城的這些官兒,把這楞頭青扶起來擋刀頭,替他們衝在前頭,可笑徐子先還真以為自己有什麽成就不成。”

“他和咱們公子差遠了。”

“徐子先殺人太狠,征伐太凶,太傷天和,注定不會有好下場。”一個王府牙將悲天憫人般的道:“待人治事,還是要咱們公子這樣的,待下屬溫和,手段也不狠辣,風度翩翩,溫和有禮,這才是人君主上的樣子。”

“說起來,咱們家的三哥,倒是有些和徐子先相似的樣子……”

“還真差不多。”

李穀有些惱怒的看向眾人,但他的身份隻是幕僚,這些武將都是徐子文扶植起來準備在府裏對抗三兄徐子威的,徐子文的馭下之道,就是“恩結”兩個字。

他對下屬態度溫和,無微不至,逢有節慶必定賞賜,獲得的錢財,這位貴公子也從不自己留著使,大半都是散給了這些部下。

所有的武官,隻要遇到困難,不管是家裏出事,老人孩子病了,需要錢財,徐子文隻要知道了便是會施以援手。

這樣的做法其實沒錯,徐子先也是這樣做的。

但恩結之外,也是要賞罰分明,如果還是一味施恩,那就成了濫好人,眼前這些武官,有過徐子文從來不罰,最多說上兩句。他們犯禁,出錯,開小差,貪汙軍餉,中飽私囊,這些事,徐子文都是替他們遮掩下來。雖然這樣的辦法能使一些人竭誠效力,就象眼前這群人一樣,被徐子文用恩結的辦法拉攏成一黨,又因為徐子文黨羽的身份被徐子威打壓,隻能鋌而走險,參與進這一次的冒險行動之中。

由於徐子文的縱容和一慣的態度,眼前的這些人,除了趙王令他們畏懼外,最多對徐子威有幾分忌憚。

至於李穀這樣的幕僚,在趙王府其實是相當超然的身份,趙王都加幾分客氣,但在眼前這些兵痞丘八麵前,李穀的身份地位也就那樣,大夥都是替趙王效力,替公子效力罷了。

“諸位出城時不要喧嘩。”李穀神色嚴肅,但態度還算緩和的道:“出城之後,也不要紮堆走,太顯眼了。分批走,到了建州之後,有先頭過去的人接頭。”

“李先生忒小心了,咱們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李先生安心便是。”一個從燕京時期就跟著老趙王的老軍頭,一輩子油滑無用,這會子卻出麵頂李穀,李穀看著這個頭發半白的老兵痞,心中一陣膩歪,卻也是沒有辦法,徐子文如果有精兵強將,當然不會用這等人,可是眼下的情形,能有這些人使喚就算不錯了。

“你們要做的,是到建州跟著那個人一起行事。”李穀身心俱疲,但還是警告這些人道:“事情一起,利用你們手頭的錢財軍需,多帶出一些人手,待將來趙王有用的著你們的地方。你們平時都叫嚷著好處不夠,現在功名富貴就在眼前,帶的人越多,將來的權位就越高,這樣的好事,你們可千萬別辦砸了。”

前前後後,包括李穀派出的人手在內,多半是隊官到副都頭級別的武官。

這些人當然是在趙王府裏相當的不得誌,這一次敢出來冒險,也是要行險一搏,搏取更高的功名富貴。

李穀的話,眾人還是聽的入耳,不過還是有人嘀咕道:“李先生也太信不過俺們?俺可是堂堂將門世家的將種出身,先父還曾是武進士,從小便強身習武,弓馬嫻熟,諳熟兵書。那幫子泥腿子,也配和俺們鬥?隻要一起事,俺們就帶兵練兵,將人馬攏在自己手中。待趙王殿下一出兵,立刻反戈一擊,這是說好了的事,俺們絕不會辦壞。”

“說的正是,李開明不過就是一個窮廂軍,窮極無路造反,他能有什麽能耐?”

“比弓馬,比搏擊,還是比兵法?”

“咱們好歹是正根子將門出身,李先生莫太小瞧了俺們。”

“放心便是,絕不會辦砸。”

一大堆人象是開啟了閥門,大聲宣揚著決心,其實也是表達著對李穀的不滿。

這一次的主事人,在這些人看來就是徐子文,李穀也就是一個跑腿的。

這廝卻是喧賓奪主,擺出一副主事人的嘴臉,忒是可恨。

李穀簡直是無可奈何,眼前這些人,攮臂揮拳,一副不將李開明等人看在眼裏的嘴臉。他們也確實是將門出身,不過除了從小習過弓馬技擊,看過幾本兵書外,怕是這些年來就是鬥狗鬥雞,喝酒耍錢,狎妓追歡為多,他們的錢糧俸祿都不夠開銷,得經常舉債借錢揮霍,這種事在這個群體裏太常見了。

這一次的機會,他們也是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儕身建州的戰場之中,除了效力之外,當然也是要給自己撈取足夠多的好處。

李穀在這時候給他們提醒,潑冷水,這些人又怎麽能聽的進去?

“好了,好了。”李穀頗為厭煩,打斷了這些人的話頭。他也太疲憊了,這兩天不眠不休的做這些事,眼前的這些老爺們卻是視為理所當然,沒有人主動出頭奔走,沒有人主動替李穀分擔,在這種時候,這些丘八將領們的眼裏瞟過來的完全是輕蔑之色,可想而知,這幫家夥要是真的成事,對李穀又將是什麽樣的態度。

李穀已經不想多說,指指東門附近,說道:“那邊已經燈火通明,我要趕過去看這一場大熱鬧,不奉陪諸位了。前頭城門已經開了,各位趕緊走吧。”

這一下諸人倒是無話,隻有幾個人嘀咕道:“為甚不明天走,今晚福州城裏這麽熱鬧,咱們要是不走,聚在一起喝酒看熱鬧耍子,那有多美。”

這話倒是引起眾人的唏噓,李穀厭惡的簡直一個字也不想說,好在守城門的武官已經在黑暗中將城門打開,車隊和人群開始川流不息的往外走,李穀連一刻功夫也不想多留,城中的注意力都在東門那邊的婚禮之上,李穀也是急著想看看那邊的情形,所以他趕緊上馬,在城牆角下,沿著往東門的道路,急速向前行。

此時此刻,李穀倒是徹底放鬆下來了,棋子全部布局成功,底下的事如果發展迅速,徐子先進入福建路的努力將會徹底失敗,最少在趙王掌控下,福建路將會成為一個整體。

徐子先隻有一個機會,就是公然舉旗造反。

那時候他的宗室身份,近支血脈,反而將會成為他的桎梏。

這麽一種身份,悍然造反,誰會相信他的人品?

此前營造的形象,聲望,將會瞬間掃入穀底。

靠著強悍的軍隊打下來的地方,將會很不容易治理。

官吏不服,百姓離心,商人畏懼,軍隊將會成為難以控製的野獸。

可能多年的經營之功會使這些負麵的影響消彌掉,但那時候,徐子先又能獲得多少?

隻要稍有理智的人,都會退縮回去,在東藩經營自保,而不再試圖染指福建路。

趙王開府之後,有任免官吏的權力,那到時,李穀又會得到什麽?

夜風之中,馬背之上,身心俱疲的李穀,突然微笑起來。

……

“也沒有那麽簡單……”

南安侯府中,有人感慨道:“中山王的根基始終是在東藩,自成體係格局。福建路錯蹤複雜,幾個大員的依附看起來樂觀,但那麽多官員,小吏,禁軍和廂軍的將領武官,普通的將士,外麵的府州軍縣,那麽多官員,民間的士紳,生員,商人,還有城中的宗室,這些勢力各有想法,也自有述求,現在普遍的想法是想中山王用強悍的武力保護大夥。但如果中山王用治東藩的辦法來治福建路,恐怕遭遇的反彈就要大過支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