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

第702章

第702章

方少群目露沉思之色,眼前這位,似乎已經確定了大魏北伐的必敗之局。方少群曾經久在中樞,此時此刻都是有些猶豫遲疑,不論如何,北伐大軍集結了大魏禁軍的三十萬精銳,小有挫折是很可能的事,但若要說是眼前這位殿下判斷的那樣慘敗收場,卻是令人難以盡信。

徐子先沒有多說,他的一切手段都已經展布,就象是國手下棋,該落的子已經全部落了下去,接下來的便是等候棋局變化。而最大的變化,當然是北方的戰局。此役過後,各地離心,徐子先可以用手中的府軍主力,配合精明強幹的軍司官吏,加上開府親王的至高身份,以最快的辦法搶奪南方諸路的實權,可能一年到兩年內,當北方還在一團混亂,朝廷內困於諸路自立,流寇威脅變大,外被東胡,北虜數次入境,魏軍主力盡失,不敢出戰,東胡人克四十餘軍州,搶走百萬軍民和無數財富,令得北方大量地方殘敗,更使得流寇如入無人之境這便是此後兩年的變化,而南方在徐子先的記憶裏並沒有太多混亂,他要趁此機會,搶占南方諸路!

“把火盆撤去了。”轉身回到暖閣之後,徐子先看了一眼燎起火舌的銅盆,內裏炭火燒的正旺,從太陽之下進來,反而感覺到一股燥熱。

“才二月。”方少群是北人,卻並不太欣賞南方有些過於溫潤的氣候,他歎了口氣,看著搬運銅盆而出的雜役,幽幽道:“北方尚在冰天雪地之中!”

“詔使來了,並未持詔,隻宣讀口喻。”徐子威麵露喜色,修飾的極好的胡須在下巴上聳動著,顯示著主人極為激動的心情。

頭戴軟腳襆頭的詔使是天子從宮中直接派過來,未經過兩府,也未令翰林學士草詔,直接以天子在內中的決斷為準。

“著即帶趙國公世子長子徐善維,次徐善永入宮教養,除授徐善維肇州團練使,徐善永安州團練使,如敕。”

詔使是內東頭供奉官,也是徐子威熟識的老熟人,此次頒詔,這個叫張威的高品內侍主動請纓前來,自是要結一份善緣。

“多謝張兄。”徐子威此時已經毫無當初在大內任武職時的高傲,他的官職已經被剝奪,連趙王世子的身份都丟了。此時此刻,徐子威滿臉驚喜,拱手對張威道:“官家怎麽就一下子下了決心?”

將徐善維,徐善永帶入宮中教養,這是天子早就有的打算,此議雖然沒有人明言反對,但兩府並不配合,更重要的就是執宗正司的韓國公徐安吉並不讚同。徐安吉是天子祖父輩的宗室長輩,近支尊親,韓國公並不表態,很明顯就是反對,無有宗室尊長和重臣的支持,天子也行不得快意事,抱養之事,隻能暫且擱置了下來。

至此時,徐子威當然是無比驚喜,這件叫他抓心撓肝的大事,居然就這樣給解決了?

“韓國公病重。”張威久居大內,向來謹言慎行,不過當著趙王父子數人,說起的也是京師人盡皆知的消息,倒也不必有太多避諱了。

“原來如此。”趙王眼眸深處的疑惑也是散去了,雖然韓國公是他嫡親叔父,趙王對其病重的消息卻無半絲遺憾,若非這個大宗正從中阻撓,趙王的兩個孫兒早就入宮了。

“咱要恭喜國公和世子。”張威拱手道:“拜封團練使,抱入宮中,已經算是有半個皇子身份。隻消再過半年一年的,賜名,封公,授節度使,再於其中挑一個拜授京兆尹,儲君名份一定,管別人如何說,大位便是穩固下來了。”

大魏封授皇子爵位並非是從唐製,有功的年長皇子才有資格封王,且並非人人封王,要從個人的名聲,德行,當然還有在天子心裏的地位來看。

當初老南安侯,還有韓國公,俱未封王。天子無子,抱養宮中的宗室子弟隱然就是有皇子身份,且皇子初封團練使,再封節度使,再封國,儲君加京兆尹,這都是從宗室子弟到皇子,再到儲君的固定路數,張威此語,當然是十足的奉迎了。

大魏從立國至今,儲位中斷帝係無後的情形已經有多次,說起來大家倒也真的是習慣了。現在天子年過三十膝下無子,兩府絲毫不急,禦史也沒有急吼吼的請立儲君,換了前朝曆代,這都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在本朝,實在可以不當回事說句難聽的,就算是天子突然駕崩薨逝,兩府可以照常主持軍政事務,而宗正司能在近支宗室中挑選出合適的人選入繼大統,按資排輩,通過血脈,名聲,德望,於近支宗室中挑選同輩或下一輩的宗親入承大統就是。

這也是趙王父子相當急迫的原因所在!

若以德性,名聲,威望,放眼天下,還有哪一個比秦王徐子先更適合?本朝也不是沒有兄終弟及的先例,若天子驟然崩逝,由兩府和宗正司推舉大位,不用想也知道,韓國公和兩府會推舉誰。

以徐子先的能力,威望,若登天子之位,固然兩府可能會勢弱一些,受製於官家的可能性更大,但若秦王殿下能至九五之位,大魏很有可能從末世之像轉為中興,不管韓鍾怎麽想,多位大參,樞使,諸多大學士,翰林學士們,太尉和諸多高班武將,使臣,多半是願意秦王來京師為天子。

如果在幾年前,趙王針對南安侯府隻是一種隨意的布局,稍加打壓,不使南安侯府對儲位有威脅的話,到如今這種地步,一旦天子重病,重臣和宗室會商,趙王父子染指天子之位的可能性幾乎為零,秦王不僅僅是東南柱石,也定然是眾人心目中的明君之選。

趙王眼眸閃爍,徐子威兩手一合,幾乎想要念佛。

這個當口,天子集權,兩府和京師諸衙門,地方的各使司在內,俱是將全部的精氣神用在北伐戰場上。

而此時韓國公一病,自是無力再對抗天子的意誌,高度的集權之下,乃有此次天子私派詔使的舉措。

而韓鍾應該是不會在此時和天子硬頂抱宗室子弟入宮隻算是一種象征,天子畢竟才三十餘歲,很有可能還是會生下皇子,就算始終無嗣,從入宮到繼承皇帝,少說十年八年,往多說可能是十幾二十年。

大魏天子雖不長壽,但多半壽至四十之後才逐漸疾病侵淩,除了武宗和成宗外,也極少有三十餘歲就崩逝的天子。

倒是大魏二百多年,抱養成為製度,實在也是因為無子的官家實在是太多了。

待詔使退下,徐子威環顧四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趙國公府初至江陵才月餘,年後登船入海,情形相當狼狽。

趙王經營多年的財富被徐子先直接一掃而空,價值一百多萬貫的家私在親王來說也並不少了。趙王府在福州有相當多的產業,但最要緊的還是幾萬丁的官莊,各種進奉錢,免役錢,一年是最少十萬貫以上的穩固收入,其次是各種店鋪之類,此次倉皇離開福州,這些產業都低價變賣了。

莊丁當然是全部收回,官戶免除,歸於朝廷官莊。

趙王父子至江陵時,正值江南潮濕寒冷之時,倉促上道,天子在江陵賜給的府邸也不及收拾,到現在也隻粗略可觀而已。

中使傳詔就在徐子威的居所,四周簡陋異常,侍奉的人也是極少,看起來寒酸之至。

徐子威原本鬱鬱不歡,他與盜匪勾結,使得秦王徐子先找到借口帶兵威逼趙王,以徐子威的性命和趙王府的名譽相逼,迫使趙王交出了全部家私,到闔府離開福州之時,加上匆忙變賣的產業,全府財產加起來也不到一萬貫,可謂寒酸之至。

趙王現在隻是趙國公,到江陵任副都督,原本上任之初頗想有所展布,現在自是一切落空了。

到江陵之後,趙國公府連幾十個牙將也養不起,陸續遣散了大半,趙王身邊也就留十餘人侍奉,和在福州時數百鐵騎拱衛的情形,可謂天差地遠。

趙王對徐子威自是極為惱怒,搬到江陵之後月餘未見這個長子一麵,今天若不是宮中中使至,怕是徐子威還見不到自家父親。

看到徐子威又有些得意忘形的模樣,趙王警告道:“入宮教養隻是第一步,你的兩個兒子都頗為頑劣,一會下去之後,你要好好告誡他們一回,入宮後要謹慎小心,事事聽教,才武略,俱要用心學習,宮中教習的是天子術,帝王術,機會難得,叫他們莫要浪擲了光陰要緊之處,便是現在為父聲威大不如此前,宮中府中,都無能為力了。”

趙王聲勢確實大不如前,爵位職務都低了一層,此前努力交好的朝官和宦官都有所變化。這隻是在其次,要緊的是財力匱乏,交結權貴卻是需要大量錢財,此前不僅趙王本人有錢,蒲家也會提供幫助,現在卻是沒有這種可能了。

徐子威諾諾連聲,答應下來,接著兩眼微紅,沉聲道:“若我的兩個兒子將來能成為天子,兒子叫他們一定要牢記,先奪徐子先開府,再奪其爵,再終身圈禁,將他和他的子孫後代,永遠圈禁!我不要殺他,我要叫他活著受罪,被關在四方天裏,永遠不得出來!”

第五百一十六章 搬空

趙王也是輕輕點頭,他能理解徐子威的恨意,但他並不覺得需要等到孫子繼位才對付的了徐子先……其實中使到江陵的第一時間便是拜見了趙王,並且呈上了天子的密信。

對自己的生父,天子自是有最毫無保留的信任和倚重。

天子對父親在戰場上的表現並未多提,但是卻提起自己在北方的布局。

北伐戰事在天子看來,主要還是看文武官員是否真心願意出力,東胡人雖強,卻絕不會是三十萬精銳禁軍的對手。

隻要北伐一勝,天子打算從北方撤回幾個軍的禁軍,再調洪都,江陵禁軍,組成十來個軍的一個廂都,派名臣宿將率領,直入福州坐鎮。

對徐子先,找到借口免其開府,然後逐其回東藩……

天子的密信也就提到這裏,底下有未盡之意,趙王也是完全明白。

想要免爵,抓捕徐子先是辦不到的事,朝廷派幾萬禁軍入福州,重新掌控東南,反對者不會太多。畢竟華夏有大一統的傳承,任何有可能造成分裂的勢力,特別是宗室勢力,其實都在提防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