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

第721章

第721章

不了,在漢人這裏找到活計做之後,這些土著和他們的家人最少能保證吃飽穿暖,這是一個相當顯著的變化,可能十幾二十年後,所有的土著老人離世之後,高山土著們可能都說著一口流利的漢話,除了衣著發飾之外和黝黑的皮膚之外,其和魏人也不會有太大的區別了。

在別院之下,有陸軍第一軍的留守人員,這是秦東陽特別挑出來的精兵強將,人數有一個營,配合外圍的警備士和防禦設施,哪怕有過萬土著來攻,也可以保證別院這裏的安全。

防禦設施,警備力量都是充足,一切俱是為了保證兩個王妃的安全。

在花溪下遊的出海口有簡陋的港口,隨時都有一艘戰艦輪班停泊,那裏距離別院不到十裏,真的有什麽警訊,別院中人也能在最短的時間內上船離開。

徐子先抵達之時,留守的軍人和官吏們已經聞迅在別院之外等候,眾人都很識趣,見禮之後便陸續主動離開了。

林紹宗領著所有警備人員陸續展開防備,隻有徐子先一人走進大門,繞過雕刻著精美圖案的照壁,邁過二門的門檻,走上濕漉漉的青磚鋪成的甬道。

陳文珺和秀娘二人都挺拔著身形,笑意盈盈的站在堂房之前,小妹則是站在房簷一側,眼圈微紅,看著眼前這一切。

徐子先感覺自己的眼一酸,差點兒就要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大兄回來了。”小妹適時上前道:“這一次是要住一陣子,還是過幾天就走?”

“住一陣子。”徐子先平複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剛剛真是差點兒失態了。但他也不會覺得丟臉,眼前的三個女子,兩個是自己的妻子,一個是最親的血脈相連的妹妹,就算當她們的麵失態也沒有什麽。

小妹臉上顯露疑惑之色,反而陳文珺和秀娘臉上都露出驚喜的色彩出來。

“沒有什麽變故,福建路和東藩一切如常。”徐子先走進堂房,喝著秀娘親自端過來的飲子,對小妹說道:“北方將有大變,我請減賦稅之事引發軒然大波,福州城裏肯定有人會跳出來,叫他們吵吵一陣也好,發泄一下怨氣,我在府城裏,人家便不敢出聲了。叫他們喊兩聲也還好,省得憋氣憋出毒來,要付諸實際就不好了。另外也是躲一躲朝廷的詔使,現在隔幾天就有朝廷的詔使到福州,催逼我配合轉運使司趕緊催征繳納積欠稅賦,另外開征春稅……我要是按此前的份額征稅,就等於是送臉下鄉了,現在隻能躲到東藩來。沒有我的話,朝廷的使者都找不到船到東藩,叫他們在福州找李公和林鬥耀的麻煩去吧。不行的話,孔玄平也能上去頂一頂……”

諸如什麽“送臉下鄉”之類的瘋話,小妹和陳文珺,秀娘幾人不知道聽過多少次了。雖然徐子先沒有說的太明白,眾女子也都是聽懂了。

第五百三十七章 信任

秀娘若有所思的道:“不管怎樣,你提減賦稅的事,大夥兒都讚同。”

“哦?”徐子先笑道:“近來很多人在我耳邊說,減賦之事不光是朝廷不讚同,福建路本地也有很多官員士紳不是很支持哩。”

“此胡言也。”秀娘拽了句文,倒是不愧有個秀才爹,聽說謝秀才近年來已經不複再賭,老老實實的在家教館學度日,另外徐子先給秀娘每年一千貫的零用錢,估計這小娘也給娘家貼補了不少,謝秀才夫妻過的挺好,也就不再沉迷於喝酒耍錢。

“凡黔首百姓,無不翹首以盼。”秀娘很肯定的道:“眾人苦賦稅沉重很久了,我爹聽到了直說是大王的仁政,若真的能辦成了,此後福建路沒有人能挑戰秦王幕府的權威。”

徐子先點了點頭,說道:“那些折支錢,河渡錢,屠宰錢,遲早也要盡廢,鹽,糖,茶,酒,醋,這些貨物的專售製度,也遲早會取消。”

地方上的雜稅是租庸調之後的兩稅是中樞拿走,各種貨物專賣也是中樞拿走,地方上一點兒餘錢也沒有,什麽河渡錢屠宰錢之類的亂七八糟的雜稅,一方麵是地方官巧立名目收取上來給地方上用,另一方麵就是官吏們上下其手,中飽私囊。

吏治一則是要清,二來就是要從根本上杜絕上下經手貪汙的可能,徐子先是一個製度迷,同時也是一個人性的悲觀主義者,於其考驗人性,不如從根源上下手,最為省事。

秀娘眼眸閃閃發光,顯然是對眼前的夫君滿意到了極點。

徐子先未得誌的時候,也常和當時還是丫鬟的秀娘談及一些軍政事務,當時的徐子先對大魏稅賦種類之多,之繁,之苛,百姓壓力之沉重極為不滿,但很多事情是站在一種角度是一個看法,變換了角度就是另外的看法。徐子先現在是標準的福建路的最高統治者,轉換對賦稅的看法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誰料徐子先並未有什麽改變,掌握福建路的第一件事,仍然是減輕賦稅。

陳文珺倒是知道,近來有一些官員到昌文侯府訴苦,其意當然不純,隻是希望借助朝廷壓力,加上福建路官員的請求,能使秦王放棄減賦減稅的做法……大家已經這樣行事幾十年,也未見百姓大規模的造反,當然他們有意忽略了建州變亂,因為眾官都感覺王越那樣的撈法太蠢,隻要行事平和一些,不那麽激烈,百姓豈能反耶?

對這些請求,陳篤敬向來是當麵峻拒,不給任何人幻想的空間。

身為外戚,昌文陳家已經自覺將一些地盤交出來,徐子先的回報是給楊複,李明宇等人上位的空間,陳家的一些族人可以加入未來的地方議會,這樣形成了雙贏的格局。

陳篤敬怎麽可能會在大事方針上與秦王打擂台,陳家也向來看不上那些在賦稅上伸手撈錢的官員,對這些官員,就算昌文侯向來溫文儒雅樂於助人,仍然是來一個攆一個,絕不會在此事上多言多語。

陳文珺此時亦道:“家父來信也說,眾人

對減賦稅之事,無不讚同。”

“甚好,甚好。”徐子先大感欣慰,說道:“嶽父大人是我的得力臂助也。”

陳文珺抿嘴一笑,卻是突然問道:“夫君說北方要有大變?”

“差不多了……”徐子先喟然一歎,說道:“拖延了半年多時間,此時應該已是會戰之時了。”

陳文珺和秀娘,小妹彼此對視一眼,陳文珺無奈的道:“我大魏禁軍三十萬,甲胄堅實兵器銳利,禁軍的訓練,軍法,體格,鎧甲兵器無不精中選精,且又有大量的神臂弓和蹶張弩在軍人,殿下一直以為禁軍必敗,這是何道理?”

“王朝末世的時候,很多人認為一件事做好了便可逆轉氣運,而沒有做好,隻是差之毫厘。”徐子先沒有正麵回答,隻是感慨著說道:“一件件的小事累積起來會壞了一件大事,你覺得這事就差了那麽一點,扼腕痛惜,卻看不到此前已經壞了一件又一件的小事了。氣運之說,縹緲無蹤,但反映的卻是人心。就以眼下的戰事來說,國家的財賦,天子的氣量,宰相的格局,這些年來的戰事,無不說明咱們現在進行的戰事,無非就是殊死一搏……為什麽東胡人不來找咱們大魏殊死一搏?因為主動在他們,所謂戰略主動,戰術主動,現在咱們在榆關外的大軍,占著哪樣?總想邀天之幸,浪擲一搏,卻未曾想想,天子又不是真的老天所生,氣運是憑著實幹出來的,而非浪擲賭搏可得!”

徐子先語氣深沉,態度也是隱隱有些悲憤,可見其內心並不似表麵上的那麽沉穩平靜。

大好男兒,都是魏人中的精華,禁軍皆是募兵,平均年齡在三十左右,不少人擁有強悍的戰鬥意誌和豐富的戰場經驗。

這三十萬人如果不被逼上戰場被迫與敵交戰,而是主帥根據實際情形做出決斷,仍有可能獲勝或是與敵人打個平手,但王朝末世就是末世,總是有很多自毀長城,自趨滅亡的事情發生,比如隋煬帝將三十萬府軍精銳丟在遼水一側,宋人在最關鍵時刻仍在內鬥,未能救下襄陽,明末的鬆錦之戰……凡此種種,看起來象是偶然,其實就是徐子先論斷的必然。他兩世為人,靈魂融合,早就對此戰的結果不抱任何希望,奇跡其實是在做足了準備之後才有可能發生,比如淝水之戰,符堅看似強大,但隱憂重重,而東晉看似弱小,當時卻是上下同心,有創造奇跡的基礎。

至於眼前的戰事,徐子先緩緩搖頭,看似強大,其實內裏無比虛弱,魏軍並不孱弱,從裝備,訓練,到將領的能力,還有實際的戰績都不算差,但魏軍此後注定要蒙受恥辱了,不管軍隊打的怎麽樣,輸了便是輸了,亡國的第一責任人是天子,其次便是軍隊。此後的曆史上,人們不會看到製度的缺失,朝官們的無能,還有天子的急燥,隻會看到軍隊一次又一次的失敗。

就如南宋那般,南宋軍製相對純熟,有略微的藩鎮化的跡象,南宋末時,就是由於地方軍閥以關中歸附蒙元,以至四川門戶洞開,四

川被打殘的時候,蒙元又從南方進攻,利用南宋在南方的空虛,從南詔入境,一直打到荊湖南路,對南方的破壞也是相當嚴重。

四川,南詔,還有蒙元對荊襄的圍攻,多麵圍攻南宋軍都是頂住了,一直到財政破產乃止。

南宋是當時世界上最富裕的一個國家,南宋所創造的財富占當時全世界的百分之六十以上;宋人成為當時蒙古人、西域人財富的象征。

由於錢在社會經濟生活中的巨大作用,宋人創造了越來越多的財富;反過來說,當宋人的財富被消耗和破壞殆盡後,宋人就什麽也做不了,隻能束手待擒,自動滅亡了。

小妹看著徐子先,嫣然一笑,說道:“大兄,我信任你,咱們所有人都信任你。如果大魏是一艘大船,將要傾覆之時,就隻有你一個人能重新掌舵,使這艘大船重新揚帆起航。這話並不是我說的,是燕客說的,不僅是燕客有這樣的看法,昌文侯,林安撫使,鄭提刑使,楊大府,還有子張大兄,還有無數的官員士紳們。他們有人反對你,有人看著不服氣,其實大夥兒都是一樣的看法,大魏這艘船要沉了,隻能換人來掌舵。如果宗室裏沒有大兄你,可能就是要王朝更迭,幸虧有你,大夥兒還是願為魏臣……此後不管怎樣,我們能依靠的,信任的,也隻有你了。”

徐子先知道小妹和魏翼幾乎每天都有信件往來,這些話估計都是魏翼的原話了,他心頭先是一陣茫然,雖然一直是往著這條路上走,也知道走下去的結果,但當這一刻真的快到來時,如山般的壓力自然也隨之而來。

大魏真的又走到了他記憶中的那一刻,雖然中樞無能,天子無能,但失去北方禁軍和中樞之後,一切均要落在徐子先的肩膀之上了。

在此之前,他也是有些迷茫,自己真的能擔負起這一切?

此時此刻,反而是幾個女子,比起他更為篤定,堅強。

徐子先亦是若有所悟,不論如何,自己已經走到了這一步,惟今之計,也就隻有繼續走下去,手擎大旗,飛馳高、崗,步步登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