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

第730章

第730章

天氣有明顯的轉暖跡象,也是叫徐子威感覺好受了很多。

初至塔山,他連續兩夜沒有睡好,城堡外的一聲聲野獸嚎叫令他膽戰心驚,甚至半夜時的驚鳥叫聲也能令他驚醒。

這座小城不光是危險,還特別簡陋。城堡剛修好不久,很多房舍的牆壁就是夯土加草束堆造而成,屋裏散發著濃烈的泥腥氣息,令人相當的不適。徐子威感覺被褥都是潮濕的,能擰出水來,他雖然帶著十餘仆役侍衛,每天都有人侍奉,但再好的仆役也不能叫天氣轉暖放晴。

徐子威在塔山呆的都要瘋了,這裏是毫無疑問的艱苦和危險,但為了自己的兩個兒子的前途,他斷然不能如前次那樣逃離北伐大軍。

身為重將,鎮守一堡,此役隻要獲勝,徐子威也必定能以軍功受賞。

在幾十萬人的大征伐中,有的人出力很多,但未必能受到什麽象樣的獎勵。有的人完全是混資曆,卻是能輕易獲得重賞,徐子威毫無疑問是後者。

在塔山堡中,有堆積如山的糧食,沿各堡之間還設有大型糧倉,最少有百萬石以上的糧食沿著各堡和糧倉儲存。

除了糧食之外,尚有近百萬貫錢,這是朝廷在主力大軍開戰之前給予的賞賜,沿榆關諸軍已經收到了賞賜,賞錢至塔山堡之後,徐子威心存畏懼,不敢帶兵將錢送到二十多裏遠的大營,卻是打算派人知會李國瑞,叫這位招討使派人來搬取銅錢。

他每次出城的時候,都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在榆關附近,徐子威都感覺畏懼害怕,惶恐萬分。東胡人的凶殘暴戾的形象已經深入人心,且多是騎兵,來去如風,突然出現,叫人跑都跑不掉,一直不停的追殺揮砍,直到將魏軍殺光為止。

身為王府嫡長子,徐子威接受的教育也相當完備,對東胡軍的戰例了解的越多,他心裏就越是害怕。

眼前塔山鬆山等諸山一片翠綠,有不少樹木就算是在深冬時也保持青綠,山頂和山腰間又殘留著不少白雪,相當刺眼,人們沒有辦法辨識出那些山道,峰巒之中是不是掩藏著什麽危險,徐子威這樣膽小的統帥,平時根本不敢出堡半步,甚至派兵出堡也是戰戰兢兢,惟恐被敵人所趁。

盡管很多部下告訴他,在外圍有哨樓和箭樓等防禦設施,大軍經常有塘馬哨騎,並且後勤民夫廂軍往來不絕,並沒有徐子威想象的那般危險,可是徐子先每次登高望遠,隻能看到蒼茫大地空寂無人,那些山穀,丘陵,密林,道路,平原,一望無際的草從灌木,似乎每一處都隱藏著可怖的東胡鐵騎。

由於這樣的原因,大軍的賞錢並沒有在第一時間送走,但徐子威身為主官亦並沒有擔責,他已經知會大軍主帥和轉運使,身為守堡的期門令,隻是沒有主動擔起責任而已。

“你以為陳常得,李健,李恩茂他們就好到哪去?”徐子威站在堡牆之上,對著身邊的心腹冷笑道:“李國瑞叫李健和李恩茂領兵護住後路,後路是什麽?糧道距塔山二十餘裏,這一段路最空虛危險,招討使又不能把大營一路排過來,叫李健厚集大軍,北虜都不顧了,無非是要確保後路安全。榆關留幾千兵馬就夠了,最多一萬多禁軍,足保關門安全,寧遠留幾千人,剩下的近十萬大軍,沿鬆,塔諸堡和前方展開,挖壕立柵,隨時應對東胡襲擾,這才叫確保後路糧道安全,他們這幾個,兩位太尉,一個在榆關,一個在寧遠,恨不得躲到平州去,李恩茂還好些,跑到寧遠來,可是將大軍主力放在寧遠,那邊需要三四萬人守備?兩側俱是山巒穀道,要衝過去得強攻寧遠,寧遠城一萬人就可抵禦十萬大軍了,還得是攻城器械充足。卻是把我放在最前麵,說是給我立功,我呸……”

徐子威麵色扭曲,心裏甚是不滿。

第五百四十八章 破堡

李恩茂和李健分別統領數萬大軍,兩人一個是天子心腹走狗,另一個是左相韓鍾的人,李健是天子親令守備榆關,前方的事不插手,就安心在後方等著大捷消息就好。徐子威要想得軍功威望,就得到前方去,卻是恰好落在李恩茂手中。

徐子威沒有牢騷才是奇怪,這是擺明了的針對。

四周諸將沉默不語,國事如此,這些大人物還在勾心鬥角。

時近正午,陽光總算有了一些熾熱感,徐子威攏了攏自己的披風,對眾人道:“再過兩個時辰,今天便是無事了。”

有個軍都指揮道:“昨日傳來的戰報是錦州被長壕所圍,戰事焦灼,雙方損失都是不小。”

另一個軍都指揮肅然道:“東胡人死傷六七萬人之多,其中掠走的我大魏百姓占了一半,我軍死傷兩萬餘人,卻多是禁軍,看似胡人死的多,其實兩軍損失大體相當,胡人是把我大魏百姓拿來填壕,才順利破了前營。”

幾個軍都指揮和一群武官都是討論起來,他們全部是京營武官,並未見識過真正的大戰戰場,隻是在雙方的損失數字之中,一群人都感覺相當的震怖,一天激戰,雙方死傷加起來就近十萬人了,雖然是全部的死傷數字,具體死了多少還不知道,但加起來也是超過四萬人,這個數字相當恐怖了,等於二十個軍一天之間就消失了。

塔山的士氣很低,駐守者從主帥到武官,再到普通將士全部是出身京營或是期門郎,羽林郎這樣的宮中郎衛,他們出身京中武官世家,執戟衛護宮門,此前最多經曆過一些比較小規模的戰事,隨同河北禁軍出征駐守,麵對狼群般呼嘯而至的胡騎,他們確實也是從內心深處感覺畏懼。

徐子威隻是將不滿和畏懼表露出來,其餘的人其實也差不多,眾人都有一種焦慮和畏懼。

“胡騎,東胡騎兵!”

一群群的禁軍從前方的箭樓和哨樓中跑了出來,最遠的相隔數裏,他們遠遠的看到大隊騎兵來襲,卻是轉身回顧,往著塔山堡這邊逃竄過來。

過百禁軍在空曠的大地上奔逃著,一邊跑一邊嘶吼叫喊,那種淒厲與惶懼之感,立刻襲擾了堡牆上的所有人。

所有人在盡力奔逃著,甚至有近處的禁軍選擇跳下箭樓或哨樓,他們的急迫之感,令得所有人惶懼異常,徐子威的身上,全身都是起了雞皮疙瘩,一種難言的恐懼之感立刻襲上了他的心頭。

“關閉堡門,關閉堡門!”徐子威聲嘶力竭的大叫起來。

在不遠處,大量的宮帳騎兵浮現出了身影,無數銀色的鐵甲匯成了滾滾洪流,大麵積的銀甲反光,甚至令人眩目,無法直視。

無數戰馬揚蹄飛奔,千騎萬馬疾馳而來,地震山搖,未能親見的人無法理解這種可怖的騎兵衝擊而來的威勢。

三萬多宮帳騎兵,正麵突擊,禁軍需得列陣而後戰,最少是一倍以上的精銳,還要輔助的工事

才可以勉強擋的住,若是正麵倉促交手,便是一倍於宮帳騎兵的兵力,還得是西北禁軍也是未必能擋的住這樣的犀利攻勢。

東胡人的殺手鐧,最強勢的兵力就這麽突然之間,出現在了塔山堡所有守兵的眼前!

“為什麽,他們怎麽突破主力,跑到塔山來的?”徐子威手扶城堞,麵白如紙。三萬多宮帳騎兵帶來的壓力令得他完全無法承受,這一瞬間,這個紈絝子出身的期門左令,已經完全跨下來了。

“怕是大軍防線被突破了。”

“也有可能更糟糕,大軍被擊敗了?”

雖然相距不到三十裏,前幾天奮戰之時兩軍幾十萬人不停的鼓噪呐喊和擊鼓,這邊都是聽的真真切切,後來通報戰事,也是兩軍對壘各有勝負,這令得徐子威略感心安。

誰知道,這猛的一下,宮帳騎兵的全部主力就這麽殺了過來?

幾乎是不容堡城上的人做更多的反應,宮帳騎兵中的輕騎已經追上了那些逃亡的禁軍,箭射,矟刺,或是刀砍,百餘逃兵幾乎是幾息間功夫便是全部化為了屍體。

無法反抗,也絕不是對手,當然也是跑不掉。

哨兵們發覺騎兵鋒銳的時候距離好幾裏路,當他們下哨樓逃竄時,距離堡牆也不到三裏,但這麽一點距離,輕騎幾乎是十倍於人類奔跑的速度,當這些哨兵逃竄之時,被趕過來的東胡輕騎一一趕上來,將他們全部殺死在殘雪未消的雪地上。

這一幕異常的殘酷,血腥,那些逃亡禁軍毫無疑問是罪有應得,他們理應留駐在自己的哨位箭樓上,哪怕抵抗微不足道,但那是他們的崗位和職責。

身為國家供養的軍人,理應馬革裹屍,戰死疆場是禁軍的職責,也是榮耀。

換了河北,河東,或是秦鳳禁軍,根本就不可能有轉身逃走的這一幕,哪怕是幾萬宮帳軍前來帶來的衝擊和絕望,這些堅韌的禁軍也會選擇報出警訊,然後堅持抵抗。

如果堡寨無人敢於守禦,不敢反擊和出擊,那麽建立防禦體係就失去了原本的意義。在西北禁軍的外圍防線有無數的堡寨,很多地方的地名都是各種堡或是寨的名字,哪怕幾百年後都留存了下來,從那些名字裏可以感受到曆史的沉重和先民的苦難,也有邊境軍人的付出,有汗水,辛勞,更多的是鮮血和生命。

眼前的這些禁軍以京營禁軍為主,裝備和訓練不差,如果經曆若幹次實戰或是苦訓,可能會表現的好一些,但徐子威執掌塔山堡的防禦後無心於此,眼前將士們的表現,也就不足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