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俠風清揚

第十八章 結怨武林隻關情

第十八章結怨武林隻關情

唐睽見他憂容滿麵,心下著實過意不去,忿然道:

“哪個龜兒子,竟使這等絕戶手段,我說明幫主,即刻趕回家中,向我伯伯叔叔們請教,我就不情天底下有我唐門解不了的毒。”

風清揚道:“既稱無解,那自然是誰也化解不了,唐兄也毋庸自責,即便傳揚出去,於唐兄聲名亦無稍損。”

唐遙道:“不然,世上無絕對化解不了之毒,所謂無解,隻是尚未研究出解藥而已。”

風清揚原想把桑小蛾應求七天後將解藥送去的事說出來,忽然又想,桑小蛾之言未必可信,唐門使毒技藝獨步海內,門中華宿名家濟濟,倘肯全力救治,倒頗有希望,便道:“如此多勞唐兄費心了,我代這位姑娘答謝盛情。”一揖到地。

唐睽避之不逞,悚然道:“豈敢,這也是死馬當活馬醫,成與不成殊難逆料,風公子不加罪責也就是了,豈敢當此大禮。”

當下計議已定,唐建乘快馬直赴川中,回家研製解藥。解風和侯君集一行趕赴洛陽,自知內亂雖平,外敵仍強,喪亂之餘,倘有強敵圍攻,便可就近向少林、武當求援。這意思雖然誰也沒說,卻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相照不宣。

成清楊驅車載著那位姑娘徑回撞關附近的段府,唐門的玉瞻除果然非同尋常,那姑娘含在口中一日一夜。拘攣的手爪已然鬆舒,恢複原狀,看來此物雖解不了毒,卻可壓製住體內毒素,使之不致粹然發作,心下寬鬆不少。

過了兩巳,華山派大隊人馬回轉華山,風清揚到山上見過八位師兄,卻見篙山、泰山、衡山、恒山四派掌門均在山上作客,知道這五派掌們是在商議聯盟事宜。

恒山派雖潔身自好,不喜與別派人士多所往來,終究勘不過華山、篙山、泰山三位掌門的勸說,況且既與日月神教結了梁子,縱想息事寧人、與世無爭也是不能,結成聯盟對恒山派亦大有稗益。

成清銘這些日子來興致極好,見到風清揚更是高興,見慕容雪沒跟隨上山,大是詫異,知道這對小夫妻抗傾情深,一步也舍不得分離的,急忙問起,風清揚將事情說了一遍,神色悄然。

成清銘“睫”道:“這倒奇了,姑蘇慕容名頭雖響,百餘年來毫無作為,也不過是點虛名罷了,還強過咱華山派了?憑九弟這人品武功,他打著打籠也找不著,這般把姑娘搶回去是甚事體?”

寧清宇笑道:“武林世家往往有些窮規陋矩,不過此事就這麽下去可也不是法子。九弟的婚事雖說是張天師主婚,料來天下無人敢駁這個麵子,可畢竟未成大典,咱們隨便慣了,人家可是千金小姐,若無三媒六證、花轎鼓吹接來,人家也沒麵子。隻怕有些人要說,姑蘇慕容貪圖我華山派威名,自行送女上門。”

成清銘恍然道:“正是,還是二師弟思慮周詳。九弟.你們小兩口沒鬧別扭吧?”

風清揚忙道:“沒有。”經寧清宇一加剖白,他登時心開目明,心裏的結也解開了,說不出的輕鬆歡偷,笑道:“二師哥真是智囊,無論甚麽難事、到了二師哥手中皆是迎刃而解。”

寧清宇笑道:“你少拍我馬屁,小心大師哥揍你。”眾兄弟哄然大笑,風清揚不好意思道:“大師哥當然也對我好.隻是大師哥豪邁過人,兒女小事上就想不太清了。”

寧清宇笑道:“那你是說我小家子氣了?你是高興得過了頭了。其實我也不是比別人細心,隻是我也有個女兒,將自心比人心,自然也就料得七八分了。”

成清銘道:“九弟,你把心放列肚子裏,待聯盟大事過後,我親自到姑蘇慕容家走一著,就是搶也把弟妹搶回來了。”

大家說笑了一陣,風清揚鼓起勇氣,把邂逅救下的那位姑娘的事也說了一遍,成清銘憎然道:“天下間竟有這等事?我若非知道你從無虛言,這事可實難令我相信,不管這女子來曆如何,事情原由怎樣,咱們也要盡全力救她,不然豈不枉稱俠義道英雄了。”

大家點頭稱是,許清陽一拍腦門道:“怪哉,我行走江湖年頭也不少了,這等事競不叫我遇上一樁呢?”

寧清宇笑道:“九弟都急成這般模樣了,你不說替他分憂解愁,還有心思打趣他,你這師兄是怎生做的。”

許清陽道:“若說有甚差遣,隻消大師哥、二師哥吩咐一聲,小弟立馬就辦,毒之一道小弟可是一竅不通。”

寧清宇道:“都是一樣,咱們連暗器都不願用,使毒下毒更非我輩所為,不知哪位兄弟識得使毒行家,咱們請將山來,給這姑娘治上一治,還不會有人不給咱們九兄弟麵子吧。”

眾人麵麵相艦,俱不作聲,顯是誰也沒結交過毒國高人,風清揚笑道:“多謝眾位師兄,連唐逢對此毒都束手無措,看來是無藥可解了。”

成清銘道:“你也不必灰心,此次咱五嶽聯盟,我已給各門各派送去請柬,到那日高人薈萃,不愁沒法子想。”

風清揚心中一動,道:“少林、武當、峨媚幾派的前輩都來嗎?”

成清銘沉吟道:“請柬是派人送去了、但圓覺大師、殷真人、淨思師太三位高人自重身分,怕是未必會來,多半是派弟子來觀禮。”

風清揚微感失望,這三人倘若齊至,希望倒還大些,卻也知不大可能,五嶽聯盟雖是轟動武林的大事,卻也難驚動這三人的大駕。又和師兄們閑聊一陣,說起丐幫內證自相殘殺的慘狀,眾人都不禁稀噓扼腕,感慨萬千。

因心懸那位姑娘毒傷,午牌時分便回轉段府了。這座府宅雖然已留給風清揚,他卻使一切依舊,保持師傅佐時的原貌,他佐在原來師傅專門為自己收拾的居室中。

那位姑娘手指雖然恢複原狀,但神智昏昏,百事不知,風清揚每隔幾個時辰輸送內力過去,她便睜開雙眼,喝些米飯,隨即又昏昏睡去。

風清揚每日為她輸力、喂飯、洗浴,連大小便溺也得照顧到,如同待侯一個嬰兒,心中卻覺得好過些。他在涼州遭逢劫難,武林各派為之喪身失命的不計其數,他,對這位姑娘負疚最深,心中打定主意,即便不能為她解毒,也要服侍她到人士。

華山派人忙於打點聯盟慶典,無暇到這裏來,他上山兩次,全派上下無不喜氣洋洋,他卻漠不關切,隻有那姑娘偶爾清醒過來時羞澀一笑,才令他心蕩神情。

第四日上,葛氏五雄施施然回來了,一個說直追到大漠才將引逗他們的那小子撕成五塊,另一個說直追到遼東,你一言我一語爭辯不休。風清揚一聽便知,他們五人定是被那人甩了,不好意思馬上回來,不知在甚麽地方兜了個大***,好回來表功,心下不以為意,專等第七日上桑小蛾的解藥。

時日如流,眨眼已是第七日了,風清揚望穿秋水,翹足企盼,這座府第地處偏僻,武林中人又相戒不得在左近滋事生非,一天光景堪堪過去,連個鬼影子都沒見到。

掌燈以後,風清揚已然絕望,隻盼唐逢回轉唐門,能僥幸製出解藥來。

葛氏五雄上了華山,整座府第死一般沉寂,風清揚鬧極無聊,手待太史公的《遊俠列傳》看了起來,正在入神處,忽聽“嗤嗤”兩聲輕響,抬頭一看,卻是隻飛蛾撲在燭火上,一雙翅膀燒出響聲,轉了一圈,依然向火上撲去,撲得幾撲便被燭火燒焦,死在書案上。

風清揚摹然心中一動,哺哺道:“飛蛾,小蛾,小蛾,飛蛾。”腦中竟爾滿是桑小蛾的影子。眼見又有幾隻飛蛾撲向燭火,心中不忍,拿起一隻紗罩扣在蠟燭上,隻聽得飛蛾撲擊紗罩的聲音。

方寸既亂,書是一行也看不下去了。轉頭看**那位姑娘香夢沉酣,麵上隱隱若有笑意。額上微沁汗珠,當下移椅過去,為她拭去汗珠,手執一柄折扇為之扇風取涼,驅蚊趕蠅。

不知過了多久。忽聽一人道:“好個溫柔體貼的郎君。”

風清揚聽聲音便知是桑小蛾,驚喜逾恒,回頭看時,卻驚果了.但見桑小蛾披頭散發,衣衫不整,身上頗有血跡,一隻腳猶打著赤足,一手扶著門框,氣息濁亂,顯是受了內傷。

心中一急,身子平平飛出,來到桑小蛾身邊,問道:

“你怎麽了?是誰傷了你?”語聲惶急。

桑小蛾見到他這副關切的神態,心中甜甜的甚是受用。眼望桌上鍾漏,笑道:“總算沒對你失信,謝天謝地。”

風清揚急道:“先別說這些沒要緊的,讓我看看你的傷。”見她背部衣衫破碎,露出一大塊白膩的肌膚,正中卻是青紫色的手印,驚道:“寒冰綿掌,你與趙鶴交過手了?”

桑小蛾苦笑道:“豈止趙鶴,我的對頭可多了,來不及和你多說,趁我失血不多,快取解藥。”

風清揚道:“解藥不急,我先治好你的傷再說。”運指成風,在她所受刀傷劍創附近封住穴道,有一處創口太深,血流不止,又急忙找出金創藥。

桑小蛾急道:“這當日還忙個甚,快趁我失血不多,取解藥救人,血失的再多些,就夠分量了。”

風清揚奇道:“失血多少與解藥有甚關連,你是伯傷重不治嗎?放心,毒我解不了,刀劍拳腳內外傷我是包治包靈。”

桑小蛾道:“呆子,我這血便是解藥,那毒我下得份量太重,若是血失多了,就夠解毒的了。”

風清揚一怔,苦笑道:“你專會尋我的開心,哪有用人血作解藥的。”

桑小蛾道:“我自小服食百毒,血液中亦含劇毒,我所下的牽機百解百死毒隻有用我一身的血液才能化解,那天我不是告訴過你,解藥沒有,殺了我才有,便是此意。”

風清揚見傷口仍在流血,不由分說,敷上金創藥,熟極而流地包好傷口。將她平放在自己的**,道:“給不給解藥悉聽尊便,我不會強逼你,便希望你實言相告,究竟有沒有解藥?”

桑小蛾渣然欲泣道:“到這地步你還不信我的話,這毒實實隻有我一身血液可以化解,我難道願意血流而死嗎?”

風清揚此時方始相信,不禁如雷轟頂,晴然歎道:

“或許真是她壽數到了,天假你手,以成其禍,我給你解去寒冰綿掌之傷,你走吧。”

桑小蛾攔住他道,“不必費事了,我怎麽也活不了的,你還是快些取我的血為那姑娘解毒吧。”

風清揚沉聲道:“解毒之事再也休提,你倒幸好血液含毒,不懼寒冰綿掌之毒,趙鶴那顆內力了得,你支撐到現下已殊為不易,若不及時療治.恐怕真要不冶了。”

桑小蛾淒然道:“就算你治得了我的傷,我恐怕也活不過今夜,你到外一看便知。”

風清揚走到窗前,赫然震驚,但見高牆外***通明,不知有幾百盞燈籠火把,照得曠野亮如白晝,不禁聳然動容道,“外邊那些人都是追你來的?”

桑小蛾道:“不是我還有誰能招惹懲多仇家?”言下頗具傲意。

風清揚苦笑道:“你道行真高,我是甘拜下風。不過就憑這些人就想在這裏搶人,怕還不夠。”他一躍而出,須央便回,拍拍手道:“你安心藏在這裏吧,沒人能動得了你。”

桑小蛾正容道:“我雖然窮途末路,卻不是賴在你這兒求生,你既不要解藥,解開我實道,我出去與這些兔崽子決一死戰。”

風清揚笑道:“是我說錯了話,蛾姐怨過則個。當然不是你賴在我這裏,是我誠心留蛾姐作幾天客。你就看小弟的薄麵,別和外麵那些人計較。”

桑小蛾撲哧一笑,隨即又斂容正色,輕聲道:“我知道你不會讓人欺負我,可是為了我開罪這麽多人,甚是無謂。我七天裏已把我生平仇人都殺光了,死無所憾。你還是讓我給這姑娘解毒,然後把屍體交給外麵的人,沒人會說你膽小怕事,反都會讚你是是非分明,俠義為懷的少年英雄,豈不皆大歡喜。”妙目凝盼,柔情無限,語聲懇摯,並無絲毫作偽狡黠之色。

風清揚不耐道:“這等話不消再說,你是我請來的客人,若讓人從我家中把人帶走,我今後還用做人嗎?”伸掌貼住她背部,運功療傷。《九陰真經》的療傷手法甚具靈效,盞茶工夫已然將掌傷治愈,那些刀傷劍創將養幾日自會平複。

風清揚拿出一襲女人衣裙遞給桑小蛾道:“你換上衣服好生歇著,我倒要見識一下你究竟給我引來多少對頭。”

桑小蛾惶然道:“你別出去,那些人厲害得緊,你打不過的。”

風清揚道:“放心吧,在自己家門口還能讓人吃了?

你千萬別露麵,麻煩再多我也擔承得起。”

桑小蛾突然一笑道:“這可是你自找的。正經按我說的做,一點麻煩都沒有,不過你出去給他來個死不認帳,這些人未必敢進來搜人。房屋這般多,他們便搜也搜不到。”

風清揚正色道:“蛾姐,現下這座宅裏遍布機關消息,千萬不可隨便走動。這些人既不登門求見,還賴在這裏不走,我去看看他們搞甚名堂。”

桑小蛾見他一躍從窗子飛出,不走大門,甚是詫異,轉念想到:或許門上裝了機關,他適才出去一會兒,自是啟動久已不用的機關消息。望著庭院中一起一落,身法美妙的風清揚,喜悅不勝,柔情蜜意充寒胸臆,不由得珠淚盈然,低聲飲泣。

風清揚躍上牆頭,向下俯瞰,但見燈籠火把之下黑壓壓一片人群,足有四五百人之多,三五成群,交頭接耳、竊議不休,人人望著門上兩塊牌額,一塊乃是天師教張宇初天師手書“段府”二宇,另一塊卻是少林方丈圓覺大師,武當上任掌門、蛾媚上任掌門,昆侖、華山、峻峭上任掌門聯名贈送的“武林第一家”金額,這兩塊匾額當真有驅邪走鬼之妙用。

那些人眼望府門,神情怪異,遙巡徘徊不忍遁去,彼此觀望,希冀有人敢為天下先,上前叩門,然則良久過去,依然寂無所聞,似乎誰也沒生這副膽子。

風清揚心中暗笑,運足內力揚聲道:“諸位朋友黃夜降臨,不知有何指教?”

登時群相聳然,萬目齊矚,見列有人出來,均是諒喜不禁,一時俱皆語塞。

有十幾人轉身即走,風清揚站在高處,看得分明,高聲道:“是少林、武當的朋友嗎?”

那些人聞聲停住,走了過來,風清揚凝神謗視,心下一驚,竟爾是少林寺戒律堂首座圓音大師領著十幾個年輕和尚,另幾人卻是殷融陽座下弟子。叫苦不選道:

“蛾姐真不識厲害,怎地惹上這兩大對頭。”他倒非懼憚這兩派聲勢,隻因這兩派掌門對他頗有情份,若非萬不得已,實不願與他們門人弟子交手。

當下不敢怠慢,躍下牆頭,迎了上去。一揖到地道:

“不知大師佛駕光臨,有失迎進,恕罪則個。”

圓音合十還禮道:“老袖奉掌門師兄之命,率幾位師侄趕赴華山,一者祝賀五嶽各派聯盟,二者也好教晚輩弟子曆練曆練,見識一下這次武林盛舉。不意行到附近卻見這些朋友聚集此處,惟恐魚龍混雜,有騷擾寶府之事,是以來此……”他忽然止住。

風清揚自是明白其意,心下好生感激,方始省悟:這些朋友猶豫不走,與少林高僧在此彈壓亦不無關係,拱手道:“大師請進內奉茶。”

圓音笑道:“風公子在此,老袖就不須多事了,這便趕往華山。”轉身率領弟子走了。

風清揚笑著對幾位武當派人道:“幾位道長可是奉殷真人之命,來敝派道賀的?”

為首一人乃是殷融陽首徒,道號“衝冠”,麵上一紅,頗為尷尬,笑道:“貧道等與圓音大師使命相同,途中卻被千麵妖狐傷了敝師弟.貧道等一路追下,追到此處卻把人追丟了。”

風清揚怔道:“幹麵妖狐?何時又有這麽一號人物?”

他情知所追之人必是桑小蛾無疑,但“千麵妖狐”四宇卻與桑小蛾怎生也聯係不到一處,不禁出言相詢。

衝冠道人圓滑老練,他明知千麵妖狐必在府中,然則若說風清揚會藏匿這等**邪女子,委實匪夷所思,他心思滇密,不說不便入府搜人,假稱將人追丟了。但見風清揚神色錯憎,真似不知,心念一轉道:“風公子何等人物,怎會知道這號匪類,貧道等這便告辭,咱們華山上再會。”一轉身也走了。

風清揚心下疑惑,以自己所知之桑小蛾行為,妖狐二字確也恰當,千麵二字卻從何說起?莫非她善於易容,可自己見過她三次,全然一樣,懷中亦無易容器物。

少林、武當一去.許多人均萌退意,三五成群地散去幾十人。風清揚心下暗喜。卻聽院內傳來幾聲慘叫其聲淒厲,猶如巫峽猿蹄,聞之令人毛骨驚然。

原來有幾人報仇心切,見風清揚正與少林、武當兩派人敘話,偷偷潛入院中,不料轉得幾轉便觸中機關,死於非命。

隻聽一人厲聲道:“風公子,這幾人是為千麵妖狐而來,並非有意得罪.何必斬盡殺絕,手段不嫌特辣嗎?”

風清揚循聲望去,隻見一紅麵老者須鬃裁張,狀若關公。他少在江湖走動,各門各派人士識得極少,聽這老者厲聲指責,心下忿然,冷冷道:“不知尊駕名號,怨不見禮了,黃夜入宅。非偷即搶,是他們自尋死路,怨得誰來。”

那老者乃過家拳掌門人過壯纓,獨生愛子過延齡死於千麵妖狐之手,一路追來,不意幹麵妖狐仇家太多,這幾日又接連作案,形蹤一泄,紛紛追至,哪想到竟追到武林第一家來。

眾人多半相識,即便不識,也是互聞名號,談起尋仇根由,有的朝指大罵,有的卻避而不談,隻因死者死的殊不光彩,自己也感臉上無關,但這仇卻是非報不可的。

先前有少林、武當人在,眾人頗存忌憚,知道這兩派與華山派交好,又素喜多管江湖閑事,單一華山派已開罪不起,若是一並惹惱三派,哪個門派也擔承不起,是以皆默默如立朝馬,卻又舍不得放卻誅殺千麵妖狐的良機。

死於院內的人中,便有兩名過壯纓的得意門徒,他心傷愛子之亡,複痛弟子之失,痛憤交加,出言自然好聽不了。眼見風清揚神態倔傲,語氣冰冷,愈發惠怒,道:

“好,我倒要看看府上是怎佯一座龍潭虎穴。”作勢向牆上撲去。

風清揚身形疾展,攔在他麵前,喝道:“回去。”

過壯纓急怒攻心,無暇細思後果,一拳搗出,吐氣發聲。喝道:“閃開。”

風清揚一掌拍出,拳掌相交,砰的一聲,過壯纓退了一步,正欲發話,不想巨力猶存,蹬蹬蹬連退三步,立樁站好,一張口欲猶未說,一股血箭噴將出來,雅賽關公的紅臉登時安如紙也白,身軀一軟,坐倒在地。

眾人相顧駭然,風清揚名聲雖響,真實武功究竟如何,卻是誰也沒見過,過壯纓的武功卻是人所閡知,他綽號“賽關公”,非但形似,脾性剛烈,武功亦趨剛猛一路,過家的“百步神拳”已然登峰造極,江湖中人鮮少有人敢硬接他一拳。

風清揚急切之間亦無法拿捏力道火候,見對方拳風烈烈,顯是全力施為,不敢輕忽,也是一掌全力拍出,原擬將對手拳力封住即可,不意過壯纓拳法剛猛有餘,柔韌不足,傷敵不成,反傷自己,風清揚雖及時收回五成掌力,其餘五成掌力挾帶過壯纓的拳力反擊過去,將他擊得嘔血重傷。“賽關公”變成“老溫侯”了。

眾人原不相信段府會窩藏一個江湖聲名狼藉不堪的**毒妖女,但眼見府中布有埋伏,均不知是機關消息之屬,還以為是華山派人在內殺人,又見風清揚全力阻截,一掌之下,竟把威震豫中的過家拳掌門人擊成重傷,心內了然.千裏妖狐定是藏身府內,隻是不解風清揚與華山派何以全力維護?群情激憤,大起同仇敵汽之心,隻是華山派盛名之下,一時尚無人敢率先發難。

風清揚好生過意不去,待要解釋卻又殊難措辭。僵持有頃,一人道:“風公子,尊駕是執意要和大夥過不去了?”

風清揚怔道:“這話從何說起.我在家中坐著,又沒招誰惹誰,是你們明火執仗打門來,分明是你們撕野火。

怎地栽派起我的是非來了?”

一位老成持重的人出麵道,“風公子。我們大家對公子都是久仰的,若說誰敢和公子過不去,那是沒有的事兒。隻不過於麵妖狐逃到尊府,我們既不能人府搜人,又怕幹麵妖狐傷了尊府寶眷,都好生心焦。各位兄弟都和幹麵妖狐有不解之仇,一時氣昏了頭,出言無狀,還望公子體諒。”

風清揚笑道:“老先生好會說話,舍下雖小,卻也不是任由人來去自如的,我雖不知各位要找的‘千麵妖狐’是何許人物.但絕不會藏在舍下。”他心中打定主意。

文攻文守,武打武衛.軟硬不吃,死不認帳,說甚麽也不能把人交出去。

那人沉吟道:“不會吧,這裏幾百雙眼睛看得真真切切,若非如此,我們豈敢甘犯武林大忌,在武林第一家門前生事,別是公子貴人事忙,疏於查點,被那妖女藏過了也未可知。

是不是請公子回府再巡視一番。”

風清揚道,“不必了,這雖是我師傅的宅鄖,卻也和我家中一樣,就算多隻老鼠我也查得出來。”

那人聽風清揚語意決絕,絲毫不留餘地,長歎一聲退了回去。其他人心生不忿,一人冷哼道:“風公子敢情是屬貓的,對老鼠多少知道得這麽清楚?不過這年頭世風不古,貓性也大變,不但不捉老鼠,反倒與老鼠狼狽為奸。”

風清揚摹然色變,低聲喝道:“哪位朋友說話,請出來相見。”

那人本沒膽量與風清揚對陣,但風清揚目光已盯住他發聲之處,周圍人怕無端端惹禍上身,俱避開身子,登時在他身閡空出一片場子,他雖沒出來,倒顯得比別人突出一塊。當下曝哺道:“我是罵貓,又沒罵你。出來便出來,誰怕了誰了?”話雖如此說,兩足卻不聽話,釘子般釘在地上,便想挪動分毫也難。

風清揚冷冷道:“朋友指雞罵狗的本事甚是高明,手上功夫想必更高了,在下倒想請教幾招。”

那人眼見素有“神拳”之稱的過壯纓尚且千招受傷,焉敢出麵應戰,可眾目睽睽之下,不戰臉上又接不住,傳揚出去日後沒法做人,鼓足了勇氣欲待出來,可雙足發軟,怎樣也邁不動步,羞怒交進,哇地一聲競爾大哭起來,二十幾歲的人竟如一個孩子。

風清揚心中一軟,溫言道:“朋友不願賜教也就是了,何必這個樣子。”那人聞言更是羞憤,分開人群,掩麵疾奔,功夫也不算太差,風清揚扼腕歎息,知道這人的江湖聲名算是毀了。

眾人雖在激憤之餘,眼見風清揚神威凜凜,一招打得過壯纓重傷嘔血,一招末出嚇得一人大哭而逃,均生懼意,先前那位言語得體的老者又出來打圓場道:“風公子,我們大家守候半夜,怎地也不能讓我們空手而歸巴?”

風清揚道:“老先生的意思是打秋風吧?可惜在下身無長物,府中一草一木均是思師所留,任何人都動不得。”

老者老臉脹紅,分辯道:“絕非此意,老朽是說公子也該給我們個情麵,讓我們走的也光彩些。”

風清揚不解道:“此話何意,尚望指教。”

老者道:“隻消公子對天盟誓,說幹麵妖狐不在尊府,我們立刻就走。”

眾人齊聲附和,有人道:“對,你以你師傅的名義發誓。”有人道:“你要是違了誓言,就讓你死在那妖女手上。死得丟人現眼,慘不堪言。”七嘴八舌,亂成一團。

老者之意原是讓風清揚虛說幾句,大家也不算灰頭土臉,心照不宣,留些情麵,就此一拍兩散,皆大歡喜,不意有人推波助瀾,大壯聲勢,倒變成逼迫風清揚立誓了。

風清揚氣得仰天長笑,震得眾人耳中嗡嗡作響。須奧,笑聲勇然而止,麵上紫氣氛氖,冷冷道:“誓我是不會立的,諸位有何手段,盡施將出來,是單打是群毆,我一人接著,管保不會令你們失望,各位請劃出道兒來吧。”

先前那老者急得搓手跌足,道:“這是怎說的,算了,風公子既說沒有,就是沒有,我們大家信得過便是。”

眾人起哄有餘,擺道較藝卻嫌不足,這些人分屬幾十個大小門派,有不少人無門無派,不過是些江湖散人,既無人領頭統領,人心不一,均希望旁人先上,自己觀觀虛實,看看風向,倘若風清揚後勁不足,便可乘機撿個現成便宜。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競爾無人出麵劃道,卻也無人知難而退,雙方又呈僵局。

風清揚自知理虧,也不願毫無來由地與各派人士大起衝突,便欲趁勢收篷,打道回府。

轉過身沒走兩步,摹然“呀”的一聲,兩眼圓睜,有如見到世上最不可思儀之事。

朗朗星光下,但見牆頭露出一張俏麗、驚恐的麵孔,不是群雄所極欲追拿,必殺之而後快的桑小蛾還會是誰。

饒是風清揚定力如山,一霎時隻如高樓踏空了一般,一顆心沉向無底深淵,自己智辯力戰,使出渾身解數,才把群雄弄得束手無措,眼見將收全功,不意她在這節骨眼上現出身形,半夜的努力盡皆付諸東流。

早有人望見,嚷道:“千麵妖狐!騷狐狸果然在此。

“騷蹄子快出來,與你家道爺大戰三百回合。”

風清揚滿嘴苦澀,一躍上牆,氣道:“你怎地出來了?”

桑小娥江湖閱曆半贍,適才一看場中情景,已知端的,方欲回轉,不虞彼人看破,登時知道又闖了大禍。見風清揚麵色不快,語聲嚴厲,心下委屈,扁扁嘴道,“人家怕你被這些烏龜王八蛋打傷了,這才出來瞧瞧,有甚可怕的,我出去抵命給他們便是。”奮力一躍,從牆頭滾落下去。

風清揚隨即下落,甫至桑小蛾身邊,風聲銳厲。一刀一劍已然砍至,風清揚手中無劍,分明看到這一刀一劍中都潛生出四五個破綻,偏生無法攻出,心念一轉,運起姑蘇慕容的“鬥轉星移”心法,疾伸兩指,搭在刀背上,一按一轉,那柄單刀摹然轉向,雷震萬鉤般砍向長劍。

“當”的一聲,長劍落地、使劍人急忙後躍,怒道:

“商震,你這狗頭,怎地打起自家人了?”

商震也不明白何以刀在中途變了方向,卻也知道被風清揚做了手腳,扔刀後退道:“不是我,是這小子使妖法。”情急之下,連公子也不叫了,直呼起小子來。

桑小蛾咯咯笑道:“河洛雙英,平日法螺吹得鳴鳴響,怎地一招也接不下.連兵刃都丟下了,是要繳械投降嗎?”

河洛雙英齊聲怒喝:“妖女,又是你在搗鬼?”

適才風清揚出指太快,這二人誌在所殺桑小蛾,均未見到他有何舉動,是以轉念間便認定桑小蛾從中搞鬼。

這些人多半吃足了“妖狐”的苦頭,此次圍截追殺.雖幾近得手,卻也被她古怪精靈、變幻無方的手法戲耍個夠,若非如此,僅憑風清揚出麵,群雄也未必不給麵子,逞論圍攻段府,甘冒武林之大不題了。

桑小蛾笑道:“蠢才,栽在誰手裏尚且不知,不服重新來過。”抓起刀劍向兩人擲去。

雙英怒道:“妖女,老幹服你做甚?”伸手抓住刀劍,猛地“啊”的一聲大叫,道:

“刀劍有毒。”就著星光一看,整個手掌並無異樣,隻是灼熱火燎,猶如放在燒紅的鐵砧上。

眾人無不駭異,自桑小蛾一出現,群雄目光均集中列她身上,再細微的舉止亦翅得分明,並未見她取毒下毒,不知她怎地在瞬息間將毒敷在刀劍柄上。

桑小蛾道,“饒你奸似鬼,也喝老娘洗腳水。就憑你們兩個呆鳥,也配跟老娘作對,乖乖地滾回洛中,向少林寺的臭和尚要幾丸解毒丹吃,三日三夜不得動用內力,過了二天,這兩隻膀子便別想要了,不過一人一臂,改稱‘河洛單英’倒也無妨。”

雙英相視一眼,情知討要解藥是無望了,隻希望她此言不虛,少林寺慈悲為懷,討幾枚解毒丹倒是易事,兩人疾奔而去。

桑小蛾哈哈笑道:“兩頭呆鳥,老娘下了毒不會解嗎?

三日後此毒自消,少林寺的解毒丹倒是毒藥了!龜兒子慢慢享用去吧。”

群雄憚然,不虞她心地懲的歹毒,均感背上微生涼意,一人越眾而出,肅然道:“風公子,這妖女的手段你也見過了,先前你維護她,或許不知她的為人,現下還要庇護她嗎?”

風清揚意頗猶豫,親眼目睹了桑小蛾的手段,“妖狐”二宇委實不虛,隻是不解何以沒加上“毒”之一宇。

低頭望去,隻見她麵容冰冷,脖子中又燃起了地獄般的煉火,似能將世上一切罪惡吞噬,心意立決,開口道:

“我不知她是不是你們所說的‘千麵妖狐’,不過她是我請來的客人,現下你們不能動她,風某雖然不才,卻也不至連一受傷女子都保護不了,更不會讓我的客人受人欺侮。”

那人上前一步道:“公子,女色禍人,自古皆然。公子俠名播於四海,武林中人誰不欽仰,天下好女子多的是,何苦為這等**賤人自損聲威。”

風清揚道:“閑話少敘,你們勝得了風某,不妨將風某也一並殺了,否則一切免談。”

那人好話說盡,並無絲毫效驗,惱怒殊甚,桑小蛾卻暈生雙頰,媚眼流波,一雙妙目盯住風清揚,愛意盡露。

群雄中有人嚷道:“這小子枉稱俠義,卻是重色輕義、戀奸情熱之徒,多說做甚,並肩子上,先作了這妖女。”

桑小蛾麵色候變,手指輕揚,一丸閃亮的東西堪堪射入說話人口中,那人“哇”的一聲欲待吐出,卻是甚麽東西也沒有,正詫異間,忽感舌頭麻脹,方欲收回,卻被什麽物事擋住了。頃刻間便明白過來,嚇得魂飛魄散,喉頭“荷荷”作響,麵容**,如遇鬼臉,僵在那裏,手幾自在空中舞動。

群雄見此人一條烏黑油亮的舌體齊出口外,脹得饅頭也似,眼中滿是詭異恐怖之色,狀若惡鬼,俱皆駭然,心下栗栗危懼,不由得以手遮口,守住入口要道。

一人喝道:“事已至此,還顧忌甚麽,咱們便與華山派拚了。”

桑小蛾雖能偶爾發出毒物,然則重傷之下,已無還手之力,是以此人知道,殺桑小蛾不難,卻要先過華山派這一關。

眾人早已將桑小蛾恨之入骨,直欲食其肉寢其皮,眼見仇人在前,分外眼紅,但對風清揚總是心存忌憚,不敢放手一搏,待見桑小蛾接連傷人,手段之辣聳人聽聞。

群雄均是血性漢子,至此熱血沸騰,目眺欲裂,一人倡儀,群相附和,登時將甚前因後果盡皆拋諸腦後,人人拔出兵刃,蜂擁而上。

桑小蛾煌急道:“你快走,他們攔不住你。”

風清揚播搖頭,腦中卻現出莊夢蝶被眾人圍攻而死的情景,歎道:“想不到我也會這個死法。”

桑小蛾見他執意不走,替願為自己而死,心中激蕩,道:“你如此為我,我早已心滿意足了,你快走,我要先走一步了。”便欲嚼舌自盡以銷眾怒。

風清揚早防她此著,伸指點中她“頰車”穴,斥道:

“傻子,事已至此,他們哪會放過我,與其自殘性命,何若力戰而死:”反身一腳將一人踢飛,手爪伸處已扣住一人脈門,順勢下了他手中長劍,將他整個人掄起一式“橫掃千軍”,向十幾件兵刃上砸去。

這些人殺紅了眼,竟不收刃,十幾般兵刃盡數招呼列那人身上,“啊呀”幾聲,便已分成幾截。

風清揚持劍在手,疾刺十幾劍,使出獨孤九劍中的“破箭式”,將身閡攻至的刀劍斧錘盡數蕩開,喝道:“別迫我太甚,逼我大開殺戒。”見到這些人勢若瘋虎的打法,亦不禁心寒。

一人罵道:“兔崽子,這當曰還說風涼話,且吃我一刀。”

風清揚一劍刺出,正是那人左肋空門,那人眼見此招太過精妙.無招可解,逼不得已向右一撲,使出地滾功夫,向後滾去,險險避開這一劍。

後麵人潮水般湧上,風清揚皆靠圍牆,三麵受敵,情勢委實堪慮,隻消疏露一刀一劍,便有性命之虞。

風清揚見這些人均非一流高手,出手之間漏洞極多,若是單打獨鬥,一招便足以製其死命,然則同時有十幾般兵刃攻至,若欲在電光石火的瞬間,一一向各人攻到,卻也太難,隻得劍式成環,運起內力,將攻至的兵刃盡數震開,封在外緣。

如此打法卻是有敗無勝的局麵,群雄人數幾近三百。

輪番大戰,風清揚內力雖強,耗得一分便是一分,而群雄一輪過後,一輪接上,下去之人不多時便內力充沛,全無所損。

風清揚連接十餘輪,已然氣息不爾,內息竟勻不暢,手臂隱隱作痛,情知如此下去.再有二二十輪,劍網便會被眾人攻破,心意一決,內力上使出“鬥轉星移’神功心法。

這門神功習成之後,僅與人單打獨鬥時用過幾次,倒是靈光得很,但同時對付懲多兵刃。靈驗與否殊無把握.倘若不能“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可要“以彼之道,引施自身”

了。

腦中將神功心法疾速想了一遍、將功力提至極致,施出“鬥轉星移”第五成功夫來,全力一搏。

隻聽得叮叮當當轟轟隆隆聲不斷.如金玉相擊,清脆動聽.隨即啊喲喲一片慘叫,但見十幾人仰麵跌倒,各人兵刃盡皆插在自己身上,便如集體自殺一般.齊豎豎布成一圈,說不出的奇詭淒厲。

風清揚也被自己的新構傑作震呆了,說甚麽也想不列這一式竟具如是威力,全然不似人之所為。

後麵正擬接續而戰的人恍若晴天一記霹雷.好半晌才發出一聲尖叫,返身狂奔,其餘人呆視半晌,齊地發聲喊.沒命價四處奔逃。已是心寒膽落.魂飛魄散。

桑小蛾麵色慘白,油油道,“世上怎會有這樣的武功,你真的會妖法?”

風清揚道:“無稽之談。”心下卻也疑惑這心法究竟是不是妖法,“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固然已是武林中人口碑,但數百年來,卻無人見到過誰當真精擅這門絕藝.均以為不過是武林神話而已。

風清揚先前亦曾試使過“鬥轉星移”。但不過是將對手的兵刃轉向.較之武當派的“四兩拔千斤”固然精微過之。卻也大同小異。若非熟知內力運使的外人看來,更是一般無二,如眼前這般將十幾位對手的招數厘毫不爽地還施彼身,著實匪夷所思,風清揚雖然在手上施出神功,卻是不知其然更不知其所以然了。

一夜大戰,不知東方之既白,清風徐來,草木不驚,惟見屍體中,相與枕籍乎門前——

第十九章神遊太虛雙修功

風清揚將屍體收拾停當,架起火,桑小蛾不知撤進些甚麽藥粉,火苗碧油油地甚是妖魔。頓飯工夫,便將屍體火化完畢,尋處空地,掘個大坑,使他們人士為安了。

回至府中將機關封閉,桑小蛾早巳疲殆不堪,歪身在風清揚**,即已入睡。

風清揚方欲休息,大門一響,葛氏五雄一陣風般奔了進來,隨後還有成清銘座下弟子,前來打探消息。

少林、武當兩派人到了華山,說起一批旁門左道之士聚集段府門前,追拿“千麵妖狐”。成清銘聞言,勃然大怒,這分明是大削華山派麵子,當下便欲點齊人馬,前來驅逐,卻被各派人士勸住,均說這些人未必敢在武林聖地尋事生非,又有風清揚坐鎮府中,便有天大的事亦可從容化解,不值得興師動眾。

葛氏五雄皆是惟恐天下不亂之徒,大喜過望,惟恐公手心慈,白白放過一次大過手臆的機會,匆匆下山,趕了回來,成清銘終究不放心,遣一名腳程快的弟子前來打探。

待得風清揚謊稱那些人尋人不果,早已離去,葛氏五雄捶胸跌足,唉聲歎氣,互相埋怨不該留宿山上,便追究起是誰提議住在華山的,爭辯了半個時辰,也未究出其人。

成清銘的弟子惟恐師尊擔憂,早已折回華山報訊去了。葛氏五雄奔波半宿,俱感腹饑,忙到廚下收拾茶飯。

這五人呆頭呆腦,烹任手段極精,五個好辯之下便是好吃,好戰猶在其次。頃刻間擺上一桌細點香茶,請風清揚首位坐地,一齊用過早餐。

正飲茶間,葛氏難忽然問道,“公子,你那小媳婦死了沒有?”眾人俱是愕然。

葛無病桌下踢他一腳道:“不知禮數的家夥,公子的媳婦咱們該叫甚麽?”

葛無難抗辯道:“我怎地不知,那自然是壓寨夫人了。

想咱們在優牛山開山立櫃時,隻因沒有五位貌美如花的小娘子,偶爾遇到,也是一位兩位,怕傷了兄弟和氣,才沒娶壓寨夫人。”

葛無痛道:“這又不是伏牛山,公子爺也不是山大王,怎會娶壓寨夫人,應該叫……叫鎮府娘子。”好容易想出懲個名目,大是得意,眼望四兄弟張口結舌、對答不上的模樣,心內大樂。

葛無傷半晌道:“那也不對,這府中又無妖無鬼,為其要鎮?”葛無災道:“是呀,有冤鬼、狐狸精的,才要鎮。咱們府中百邪不侵,緣何要鎮?”

葛無痛彼人抓住痛腳,登即反駁道:“咱們在伏牛山時.又有甚麽冤鬼野狐了,緣何要壓。莫非你們幾位是冤鬼、是狐狸精不成?”

風清揚司空見慣,不以為異,若是哪頓飯聽不到他們胡言亂語,當真是日頭從西邊出來了,端起一盤細點、一壺茶,回自己房中去了,身後猶傳來五人力辯的聲音。

回到房中,桑小蛾已然醒了,正對著一枚菱花小鏡梳發.長發垂及腰間,黑亮如漆,見他進來,笑道,“你以後真要娶位鎮府夫人了,現下便有個妖狐纏身。”

風清揚一笑道:“你都聽到了。不過最好的法子不是鎮。而是以毒攻毒,最好留你在此,永鎮山門。”

桑小蛾身子摹然劇震,象牙梳子滑落地上,慢慢轉過頭來。風清揚見她明睜蠟齒,容光豔麗,隻是眼中頗有哀怨之色,令人側然,不覺心動。

桑小蛾強顏一笑,風清揚心弦一陣抖顫,便如當胸中了一記重拳。桑小蛾麵貌雖美,究不及慕容雪,兼且頗有風塵之色.更不若慕容雪之清麗出塵、絕世風姿了。但她身上總是彌漫著一股憂鬱的氣息,眼中麵上那種淺淺哀愁愈發打動了風清揚的俠義心腸,心中沒來由地想到,她必是受盡了千般苦楚、萬種磨難,方激成悍民的個性,種種作為,或許皆是出於逼不得已。

便因此念橫豆胸中,才置她種種歹毒手段而不顧,不惜為之殺身亡軀。

桑小蛾不知他心中打什麽念頭,見他凝視自己,目不稍瞬,心下甜甜的甚是受用,竟爾有些羞澀,噎道:

“看甚麽,沒見過嗎?”

風清揚方始有悟,登覺失態,笑道:“對不起,竟說些沒用的,連茶點都忘了,快些趁熱吃吧。”

桑小蛾喝下一杯熱茶,心神始定。她食量甚小,吃了幾塊細點便推而不吃,品起茶來。

兩人對坐,眼光卻是南轅北撤,一時俱皆無語。良久過去,桑小蛾忽然道:“咳,這茶怎地有股怪味?你莫非是下了毒。”

風清揚一怔道,“胡說八道,要下毒也是你下的,旁人哪會這些鬼畫符。”

桑小蛾道:“不是毒那是甚麽?喂,或許這水太陳了,落進了別的物事,不然怎會有這股怪味?”

風清揚聽她言莊色正,亦不禁起疑,詫異道:“這怎麽會?水都是從山上新汲的泉水,待我嚐嚐。”就著桑小蛾的杯子飲了一口,細細品嚐,殊無少異。

桑小蛾咯咯一笑,麵上大有得色。風清揚方始悟到,她原來是騙自己喝她杯中的茶,不由得心中一蕩,笑道:

“我沒品出味來,讓我再嚐一口。”

桑小蛾笑道:“不給了,要喝自己倒去,我這茶裏有毒。”

風清揚見她麵溢春花,歡愉無比,心中大是暢爽,道:

“就這樣笑才好看。”

桑小蛾不解道:“笑還不一樣,有甚好看賴看的,人家生得醜,不入你公子爺的法眼也就是了,何必來嘲諷挖苦。”當下變了臉色,扭過頭去。

風清揚不虞她說變臉就變臉,若是慕容雪這般撒嬌作態,自己自然要打疊起幹般溫柔,叫上一萬聲“好姐姐”,哄得她歡喜,可對桑小蛾卻萬萬作不出來,竟爾呆了。

桑小蛾見他全然不懂風情,微感失望,暗暗罵了一句“呆子”。轉念間便意識到,他是佯裝癡呆,不屑於和自己調笑。言念及此,滿腔情熱懼化作冰水,眼中又現出那種莫可奈何、哀怨戚苦之色,麵色也由桃紅轉為青白。

風清揚觸到她這般眼神,再也忍耐不住,心內傷痛,抱著她頭道:“不要這樣,我求你快樂些好嗎?你有甚委屈,就向我說說吧,我知道你心裏苦得很。”

桑小蛾猛地拔開他雙手,尖聲道:“我一直很快樂,心裏更是高興,江湖上的臭男人有多少拜倒在我膝下,情願用武功、權勢、金銀來換取我一夕之歡,你以為你有多了不起,就想憐憫我,發慈悲嗎?”

風清揚靜靜地謗視她,愈益感到在她這乘庚狠毒的外表裏,卻是怎樣一顆破碎、脆弱的心,輕輕撫著她的頭發道:“我不是可憐你,我也不配,我隻想讓你說出你的痛苦,我與你一起擔荷。”

桑小蛾注視風清揚的眼睛,秀睜中又升起煉火,有頃那火焰熄滅,化作澄波秋水,猛地撲到風清揚懷中,大哭道:“不要逼我,我不能說,我也不要想,幹萬別迫我,我受不了的。”

風清揚心神激蕩,知道自己猜測無誤,她定是忍受過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才變成這個樣子,也不勸慰,輕撫著她起伏顫抖的肩背,任她哭個痛快。

桑小蛾這一哭竟不可收拾,直如無有己時。正在沒開交處,大門一響,五個人跳將進去。笑道:“哈哈,公子,你媳婦活過來了,會哭便死不了了。”

五人大辯了幾千回合,冗自沒辯明白公子媳婦該怎樣稱呼,聽到這壁廂哭聲,忙忙休戰,起來瞧一究竟。

風清揚大是尷尬,桑小蛾葛然被人撞見。更是羞不可抑,跳起身來鑽進裏屋梳洗去了。

慕無難眼尖,大叫道,“不對,不是這個。公子,你幾時又換媳婦兒了?”

風清揚忙道,“四叔,您老可要嘴上積德。”

葛無難瞪眼道,“我又沒子沒孫,積德作甚?”風清揚不虞他如是答複,一時間竟爾語塞。

葛無病當仁不讓,道:“沒子沒孫便不積德了?積些德在閻王老子那也好交待,至少少下一層地獄。”

葛無難不服道:“多下一層少下一層有甚於係,閻羅是馬屁精嗎?說得好聽些便少打下一層?”

眾人一時倒也駁難他不倒,“無難”當真是名實相符。

葛無傷旋即避實擊虛,掀開床帳道:“睫,這兒還有一個,啊哈,老四,你可說錯了,公子不是換了個媳婦兒,而是添了個媳婦兒。”終於找到駁斥葛無難的口實.心下這份得意無言可喻,樂得手舞足蹈,前仰後跌。

葛無難趨前一看,果真不假,大搔其頭,連稱怪哉,道:“人家娶媳婦都是添子添女,哪有添媳婦的,公子你這是怎麽攪的?”

風清揚氣得渾身發抖,若非看在他們服侍自己多年的份上,早一腳一個踢將出去。

其餘四雄尚以為他是被葛無難難住了,各自抓耳搔腮,攪盡腦汁參悟這“怪事”,個個氣得臉紅頸租,氣喘有聲。

葛無災道,“這等怪事委實少見,倒也不難明白,隻是你沒娶過老婆,是以不知。”

葛無難道:“我沒娶過老婆,你娶過嗎葛無災道:“就因我沒娶過,才不知道,若是娶過,我早告訴你了,好啊,你明知我沒娶過老婆,偏來問我,分明是和我過不去,兄弟情份何在,我揍你這小子。”出拳便打。

兩人你來我往,各中了十幾拳,所幸皮堅肉厚,不怕傷到筋骨,口中兀自大叫:“好小子,你真打呀。哎喲,大哥,你怎的拉偏架。”“三哥,你也不是好東西,打太平拳。”

其餘三雄見二人打架,手癢難熬,紛紛加入戰團,五個拳來腳往,煞是熱鬧。

風清揚高聲嚷道:“停。”

五人真還聽話,齊地收住拳腳道:“公證有何話說。”

這五人閑時一打架,便是風清揚作公證,查數各人所中拳腳以定輸贏。

風清揚道:“五位叔叔武功太高,屋中狹厭,施展不開,還是到院中一分高下吧。”

五人各得一頂高帽,樂不可支,前呼後擁跑到庭院中大顯身手去了。

風清揚搖頭苦笑,桑小蛾從裏間出來,笑得直打跌,風清揚苦笑道。“我這五位叔叔腦筋是不大靈光,心地卻好,時間長了你就會喜歡他們。”

桑小蛾心下一喜,風清揚話中之意分明是要留自己長住府中了,一陣酸楚襲上心頭,苦笑著點點頭。

風清揚正想著五兄弟大戰的情景,沒注意她臉上表情,忽然想起一事,道:“你傷口該換藥了,我險些忘了。”

桑小蛾大是極倔,競不肯讓他看傷口,低聲道:“我自己來吧。”

風清揚怪道:“這倒奇了,你素來落落大方,何以忽然間又懲的了?”

桑小蛾臉色候變,冷冷道:“你是說我不識羞。”

風清揚摹然怔住,痛聲道:“你又來了,你明知我不是這意思。我若有瞧不起蛾姐的意思,叫我……”

桑小蛾猛然撲上,捂住他嘴,惶聲道:“不要,不要發誓,我當不起的。”

風清揚握住她手,柔聲道,“蛾姐,小弟年輕識淺,說話不防頭,若有得罪你的地方,千萬別記恨我。”

桑小蛾失聲哭道:“別說這樣話,你為什麽對我這般好。你還不如一掌打死我,我心裏更好受些,我實在受不了你這樣待我。”她忽然伏在地上,狂吻起風清揚的腳風清揚哪曾經過這陣仗,嚇得駭然色變,嘶聲道:“使不得,蛾姐快起來,折殺小弟了。”欲待撤腳,卻被她死命抱住,競爾掙脫不開,知她身上有傷,不敢全力掙脫,一雪間心頭狂跳,手足皆軟,便欲使力亦無力可使。

有頃,桑小蛾臉頰伏在他腳上,寂然不動,風清揚將她抱起,見她麵白如紙,嬌喘籲籲,顯是激動過度。桑小蛾自然一笑,低聲道:“我真高興。”

風清揚好半天方始寧定,將桑小蛾放在**,為她檢視傷口,桑小蛾不再極倔?任由風清揚解開衣裙,給她換藥,包紮傷口。眼望天棚,出了會兒神,羞澀一笑道:“我這是怎麽了,甚麽陣仗沒經過,遇上你反成了小筋娘了,真真不可思議,誰會相信廉恥喪盡,入盡可夫一一”她忽覺有異,停口不說,卻見風清揚臉上現出痛苦之色,歉厭道:“好,我不說了,你別生氣!我今後不再說讓你掃興的話。”抓起風清揚的手,吻了一下。

風清揚喂她服下幾粒止痛療傷的聖藥,桑小蛾柔順如貓,偎在他懷裏,動也不動,直至葛無病喚他們吃飯,方始知道,竟已到了午牌時分,均詫異時光之速。

午飯過後,風清揚又為那中毒姑娘輸氣,喂了一碗粥.桑小蛾在旁瞧著暗自慚愧。

風清揚頗想知道這位姑娘身份來曆,卻伯觸動桑小蛾傷懷,隱忍不問,桑小蛾見他服待這般體貼閡到,還以為二人已有夫妻名份,歉疚良深,苦思這無藥可解的解法。

整個下午,兩人懼是無言,偶爾四目交投,便會停上半天,言語殊屬多餘,府內惟聞葛氏五雄的胡言亂語留.倒也頗不寂寞。

列得晚上,風清揚將桑小蛾領至師傅房中歇息,桑小蛾這屋子軒敞,較之風清揚寢居大逾數倍,房中陳設豪華典雅,珠玉寶玩觸目皆是,四壁懸滿古人宇畫,全然不似武林中人所居,倒似王公諸侯的殿所,心內已知是段子羽的寢居,不由得一吐舌頭。

風清揚又為桑小蛾檢視傷口,天師府研製的療傷聖藥非同凡品,一日工夫,刀傷劍創俱已平複,僅隱隱有些疤痕,風情揚大喜,便為她鋪設枕罩,讓她休息。

方欲告辭退出,桑小蛾麵泛紅潮,胸部起伏,欲言又止,風清揚已然約略猜知其意,深覺不妥。他與慕容雪一別彌月,久曠幽懷,與桑小蛾頗混一日,雖無越禮舉止,卻也難免情動。隻是怕桑小蛾把他當作一般的好色之徒,二者也覺得對慕容雪不起,始終調息鎮懾,不敢萌絲毫繡念邀思。

桑小蛾忽然抱住他的腰,亦不言語,隻是嬌喘,半晌方曝孺道:“你,你留下好嗎?我還沒……沒和我愛過的人在一起過,你要是一要是嫌我髒。”

風清揚情懷大動,欲念如沸,猶在強力按擦,聽她軟語央求,亦複淒涼,俯下頭吻住她櫻唇,兩張口便如磁石相吸,牢牢粘在一起,風清揚一掌打滅燭火,抱著桑小蛾上了床。

兩人均是如饑似渴,放縱情懷,神遊萬裏,恍倔如置身太虛,渾不知天上人間。

風清揚與慕容雪**,均是按兵法部勒,循規蹈矩,雖然奧妙無窮,終究心神不昧,未若這番屢兵野戰,殺得昏天黑地,別具情趣。桑小蛾枕邊***自不待言,心中愛煞風清揚,使出渾身解數,宛轉逢迎,益助情興.雖是初會,卻大相投契。

雲收雨歇,風清揚竟爾頭一遭覺得有些疲累。他並未用上張宇初所授的雙修功,桑小蛾亦未動采補之念,但兩人均是習練有素的高手,雖然一正一邪,功夫高下亦不可同日而語,卻也鬥了個旗鼓相當,不亦樂乎。

桑小蛾嬌喘微聞,香汗淋漓,軟癱熱化般的身子似已不屬己有。風清揚摸出絹帕為她揩拭幹淨,見她鼻翼易動,口舌冰冷,雙睜似閉非閉,忽然想列她所練的邪功最懼元陰走泄,對身子大損,忙含住她舌尖,度氣過去。連度三日,聽得胸腹間咕咕作響,身子亦由冰冷轉為溫熱,方始收功。

桑小蛾得他三口真氣之助,精氣回複,羞澀一笑,歎道:“有此一宵,當真死亦不枉了。”

風清揚把她抱在身上,手撫玉體道:“不許說這種斷頭話,你我恩愛還在後頭。”

桑小蛾微閉雙睜,聽憑他百般愛撫,心中甜滋滋的甚是受用。須爽,撐起身子,從風清揚頭發直吻到腳底,恨不得將他吞到肚裏,吻得風清揚情熱如火,將她翻轉來二度施為。桑小蛾不敢施用采補功,竟然相形見細,有些禁受不住,嬌柔宛轉,呻楚不勝,風清揚方欲休止,桑小蛾卻摟住他道:“別停,我受得住的。”聳身逢迎。

二人情興濃處,風清揚察覺她元陰欲泄,早已有備,施用張宇初所授心法,逆轉陰陽。

桑小蛾詫異道:“別這樣,會損身子的。”用手力撐。

風清揚道:“休慌,我這是雙修功法,有益無損。”說著施功已畢,桑小蛾奇道:

“睫,你怎地也會這種功夫?”

風清揚笑道:“不是也會,我這是雙修功的不二法門。”

桑小蛾道:“甚麽勞什子法門,不過是些不正經的東西,你別是中了人家的道,學上這等下流穢技。”

風清揚正色道:“夫婦居室,人之大倫,這是聖人的話,可不是我杜撰出來的,隻有假道學、偽君子才諱言之,其實私下裏卻比誰都齷齪,朱喜可謂是道學的鼻祖了,‘存天理,’滅人欲’便是他的名言,可自己卻為名營妓與同僚爭風吃醋,大打出手,卒為天下笑。”

桑小蛾厲聲道:“別說了。”

風清揚不虞情話纏綿間,她競突發重怒,大是憚然。

感到她綿軟的身子一陣抖顫,扳過她的臉,卻見她麵容掇曲,痛苦之至。心下痛惜。歉厭道,“都是我不好,又惹你生氣了。”心中揣測,或許朱喜是她的先祖,這段醜事他的後人自是避諱言之,自己當她的麵大罵朱喜,豈非守著和尚罵禿驢,難怪她如此著怒了,想想不錯,便道:“其實朱老夫子人品道德文章俱為後世推崇,他老人家雖有這段傳聞,也未見得屬實,即便屬實,所謂‘聖人不貳過’,他老人家說不定便從此悟出人生真謗,而為一代理學宗師。”

桑小蛾苦笑道:“你莫違心讚甚朱喜夫子的了,他和我絲毫幹係都沒有,他的名字我還是首次聽聞。”

風清揚說完那篇“朱喜頌”後,確是麵如火熱。連自己都詫異自己作“翻案文章”競如是迅捷有力,朱老夫子地下有知,亦當心慰矣,待得聽完桑小蛾的話,直如一腳踏空,卻怎麽也想不明白自己先前那番話中哪一句能令她大發雷霆,直感匪夷所思。

桑小蛾悠悠出神,半晌方道:“我身子已然給了你,索性把心也掏給你吧。”

風清揚聽她淡淡的話中竟似蘊含著極大的痛苦,忙道:“你的心就在這兒,我摸得到的。”握住她豐滿柔軟的**,用力揉搓,希冀籍此打消她的念頭。

桑小蛾呻吟兩聲,氣息漸促,摹然抓住他手道:“別鬧,我終須讓你知道我先前是怎樣的人!”

風清揚歎道:“過去的事隻不是場惡夢,忘記它就是了,何必再提這些陳年老帳。”

桑小蛾感激道:“我知道你是憐惜我,可我若不說出來,你我總會心存芥蒂,我不要和你隔著心,再則,我若不對你說,以後絕不會對第二人講,世人隻知有個**賤狠毒的千麵妖狐,卻不知有個人間地獄中逃生出來的桑小蛾。”

風清揚聽她語意甚堅,不再阻攔,靜靜靜聽。

桑小蛾道:“我祖上原在大元位居高官,京城被後降了朱元漳。”

風清揚道:“識時務者為俊傑,令祖又是棄暗投明,深明大義,想來必是青史有傳了。”

桑小蛾道:“你別混攪,我祖上雖也是天下知名的元室重臣,我卻恨死他了,當時為何不一劍鍘頸.再不舉家自焚,便將我媽殺了,也可免身後之羞。”

風清揚聽得毛骨慷然,不意她競恨她祖上未將她媽殺了,心地之毒駭人聽聞。

桑小蛾續道:“我祖上降明之後,卻不願作大明的官,執意回鄉務農,以了餘生。”

風清揚道:“激流勇退,實屬明哲保身的上策,令祖必是勤參彈理,勘破權勢虛榮,了不起。”

桑小蛾氣得咬他一日道:“你溺混攪成不成,讓我說完,便是你聽完後嫌棄我、憎厭我,我也認了。”

風清揚柔聲道:“莫說你受盡人間萬苦,便當真是十惡不赦,我也一樣憐你、愛你。”

桑小蛾奇道,“你為甚要對我這般好風清揚道:“或許我們前生已訂了今生緣,逃都逃不掉的。”

桑小蛾麵色一紅道:‘貧嘴。”心中卻歡愉無比,道:“我說到哪了?都讓你攪忘了。”

風清揚道:“你說到令祖高風亮節,不願登仕新朝,激流勇退,桂冠歸裏了。”

桑小蛾道:“冠是掛了,裏也歸了,隻不過不是故裏,而是幽幽地獄。”

風清揚雖早料知他祖上必無好結果,依然驚道:“怎樣了?”

桑小蛾道:“朱元障說我祖上看不起他,一惱之下,將我家滿門抄斬。”

風清揚失聲道:“啊呀,你是怎樣逃出來的,喂,我明白了,必是有一武林異人,念你滿門忠良‘將你救了出來。”

桑小蛾雖在悲痛之餘,也不禁撲哧一笑,按他一拳道,“專會瞎說白道,那時還沒有我呢,哪來的武林異人?”

風清揚恍然省悟,國初距此數十年,那時哪會有尚小蛾,心下卻疑惑,他家滿門抄斬,她是怎樣出來的?

桑小蛾續道:“宋元障覺得將我家刀刀斬絕猶不解氣,卻將我家年青女子抓去充為營妓。”風清揚登時恍然,自己先前那番話中,說朱熹為營妓爭風吃醋,是這般觸動了她心事,當下恨不得打自己十記二十記耳光。

桑小蛾忽然問道,“你知道營妓是幹甚麽的嗎?”

風清揚登時語塞,他看過不少宋人筆記,上麵載有官家請客,營妓清舞倍酒,文人騷客亦與營妓流連唱和,傳為佳話,先前以為不過是舞女而已,現下卻知不對,隱隱猜得出來,卻實難說出口,心中已然作痛。

桑小蛾自答道:“便是在每座宮營裏輪番當妓女,讓那些滿身汗臭、豬狗不如的丘八發泄**欲,朱元漳覺得如此羞辱他的對頭才算泄怒,這還不算,營妓生下的男孩去勢後作太監、龜奴,生下的女孩依然要作營妓,要讓這羞恥代代延續下去,永無止日。”

風清揚的肺幾欲氣炸,怒道:“豈有此理,一人有罪一人當,與他妻女何幹。陰司中尚有六道輪回,他竟然……

桑小蛾冷冷道:“就為這個,我從不信這世上有甚麽天理、公道,有的隻是人欲,他朱天子一句話,不僅定了我家世世代代的命運,還列為祖製,子孫萬代奉行,遭殃的非僅我一家,便是那些助豺為虐的所謂功臣,又有幾家逃過這命運。天道循環,因果報應倒是不錯。”

風清揚不敢相信世上竟會有這等慘無人道的事,巍巍廟堂之上,高居九五之尊的天下共主心地歹毒如斯。

桑小蛾續道:“那時我媽年方十四,家破之時便欲自盡,卻被把守的人攔住,擄進軍營作了營妓。”

她停頓須央,身子忽冷忽熱,抖顫如秋風的枝葉,風清揚緊緊抱住她,道:“不要說了。”

桑小蛾苦澀道:“那種人間地獄的日子過都過來了,說說又有甚麽?我媽媽自此便在每座軍營裏輪轉,每日少則數十人,多則上百人,在她身上發泄獸欲,每天都要昏死數次,到得最後精疲力竭,縱想自盡亦已不能。

“蝶蟻尚且貪生,在那種日子裏,甚麽節義廉恥、臉麵自尊,早銷蝕得一千二淨,幾年下來也就安於屈辱了,那一年有了我,我卻不知生身父親是哪個丘八。”

她語音冷靜得出奇,似乎不帶絲毫感情,風清揚聽了,卻似一根根鋼針刺進肉裏。

桑小蛾道:“我長到三歲上,營裏一位軍醫忽然大發奇想,要尋個人試驗他新研製出的毒藥,便將我要了去,我媽想與其將來與她一樣日日遭受**辱,倒不如毒死了幹淨,便一日答應。

“不知是我天生命硬,還是那軍醫毒藥配的不高明,幾種毒藥入肚,卻越長越壯,那名軍醫興致上來,拚命研製更新更毒的藥,豈知越吃抗毒能力越強,到得八歲上已然百毒不侵,毒蛇、蠍子咬我一日,反被我毒死,再厲害的毒藥我也能拿來當飯吃。”

風清揚聽得膛目結舌,直感匪夷所思,世上怎會有毒不死的人?然則細思這五年中,她每吃一劑藥便過一番鬼門關,其間凶險之狀較之武林凶殺尤為驚心動魄。

桑小蛾接著道:“那軍醫到得最後,實是智窮力竭,隻得將我又送回那人間地獄。那些丘八根本不當我們是人,常常當著我的麵**辱我媽媽,人人都知我將來也是一樣,倒也不以為異。

“到得十三歲上,眼見也要作營妓了,那名軍醫的一位師兄到了營中,聽他師弟說起這樁怪事,大為駭異,便花了三千兩銀子將我贖了出來,帶我離開了人間地獄。”

風清揚以手加額,連連為她慶幸,不禁問道:“後來怎樣?”話一出口,便知不妥,她後來的遭遇也會是極慘,便想甚麽遭遇會比那人間地獄更慘,卻實實想不出了。

桑小蛾道:“後來怎樣?我那時也隻道逃脫苦海,豈知甫出虎口,又人獅吻。”

那道人將我帶到一座道觀,觀中有間密室,便將我關在那裏,當天晚上。便破了我的童貞,競欲用邪法吸—取我的元陰。我自知必死,倒也不怎麽恐懼,一任他擺布,豈知將養數日、竟爾平複,那道人也唑唑稱奇,他又想出另一招來,教我習練‘***吞陽大法’一年有成後,他便帶各色武林人物與我睡覺,逼我吸取這些人的精血功力。然後將我全身穴道封住,施用‘采陰術’,將功力吸到他身上,如此循環往複,我竟又進了人間地獄。”

風清揚怒道:“這道人是誰?”

桑小蛾道:“你不用費心,他已遭報應了。如是四五年的光景,我也記不清吸幹了多少人的元陽,又轉輸到那道人身上。有時他騙不來人,便在我身上大逞**虐,變盡了花樣折磨我、**我、那些丘八好賴還是個人,這妖道簡直不是人。”

她身子又一陣顫抖,忽冷忽熱有如發虐疾千般,顯是回思那些不堪回首的慘事。風清揚已然說不出話來,痛恨、驚訝、憐惜、情愛百感交集。

桑小蛾須爽又道:“在我十八歲那年,妖道忽發奇想,欲將我元陰吸去,便可百毒不侵‘功力倍增。那天晚上,他將我穴道封閉,施用邪法,我原以為死期已至。不想那妖道惡貫滿盈,報應臨頭,居然弄個漆桶底脫,元陽走泄,一身精血功力倒灌入我體中。”

風清揚心內總算舒了口氣,桑小蛾道:“我僥幸脫生後,便去京中大營尋找媽媽,潛入大營後方知我媽媽熬幹精血,染上色澇死了,我一氣之下下毒將整座軍營的人都毒死了。”

風清揚失聲道:“原來是你幹的。”前些年京師兩座軍營士卒中毒身亡,傳為奇聞,查了數年均無端倪,原來是桑小蛾下的手。

桑小蛾道:“那妖道總算也做了點兒好事。傳了我武功、毒術,一則使我吸人精血的本領增強,二則好使我服服貼貼供他玩弄。我仗著這點技藝闖蕩江湖,不想江湖上的事我絲毫不懂、那些色鬼便打我的主意,我又何所畏懼,來者不拒,與每個人鬼混些時,騙他些武功,最後吸幹他功力、送地上西天極樂去了。幾年下來,江湖上不知我姓名來曆,便稱我‘千麵妖狐’。”

風清揚聽她說完,恍如自身從十八層地獄起遍受熬煎,即便是人間地獄亦無這般黑暗慘酷,心中叫道:“佛祖慈悲吧。”他素來不信佛道,此際卻虐誠向佛,隻因除佛菩薩外再無可祈求者。

向桑小蛾看去,看她雙目呆視,仍沉浸在往事中,受盡苦難的麵容上隱隱若有聖潔的光輝,摹然間似已崩潰,跪俯在桑小蛾身上,埋首雙峰之間,低泣起來。

桑小蛾撫著他的背,把**塞到他口中,如哄嬰兒狀。忽然笑道:“你毋須難過,我自小便咒罵天老爺瞎了眼,可我終究得能與你在一處,有這麽一天的幸福,便讓我重下一回人間地獄我都情願,天老爺還是開了眼了。”

風清揚泣聲道:“別說了,我真的受不住了。”他用力吸吮桑小蛾的**,似欲將她體內的苦難都吮吸到自己身上,桑小蛾把他的頭靠在豐滿的胸上,撫著他的頭,百殷撫慰。

兩人相擁相泣直至天明,起身梳洗,葛氏五雄早已收拾好早餐,專等二人食用,五兄弟雖然好辯成性,瘋話連篇,上下尊卑卻看得極重,不敢對二人有絲毫逾禮犯上的言行。

風清揚日間思索桑小蛾身上邪功的致命缺陷,張宇初在授予他的雙修功序中,將道家雙修流派條分縷折,指出其各自缺陷所在,競無一完法,大概是損人利己以求長生,乃逆天行事,一時雖得其濟,到頭來卻如沙上築樓,終會毀於一旦,功力愈高,死得愈慘,散功之時百脈崩絕,精血四溢,皮膚寸寸斷裂而亡,慘不堪言。似那妖道之“漆捅底脫”,倒是不幸中之大幸。

苦思半日,竟爾找不出可以彌補桑小蛾功法的良策,憂慮殊甚。隻得走進屋子,問桑小蛾那邪功法訣。

桑小蛾正坐在那中毒姑娘床前,亦是苦思解毒之法,聽風清揚一問,白他一眼,瞪道:

“小沒正經的,問這作甚?”

風清揚道:“昨日我已察覺你體內真氣紊亂,元氣不固,長此以往,恐有崩脈之虞。”

桑小蛾攏攏鬃發,談然道:“我早就知道有那一天,人生難活百年,怎樣死都是死,死在刀劍下還是死在功法上,還不是一樣。”

風清揚道,“你把功法告訴我,或許可以找到解決辦法。”

桑小蛾笑道:“你不是想偷學吧?告訴你又有甚麽,隻是你可別練。這法子好玩到是好玩,卻是玩命。”便將功訣說了出來。

風清揚一聽,果真是邪門功夫,卻也尋覓不出對應的解法,桑小蛾道:“你別勞心費神了,便和這牽機百解百死丹一樣,無解,不過日後我不再用這法子害人,想來可以發作得遲些,哪天我享福享夠了,便將這身功力轉輸給你,也算我對你的報答了。”

風清揚返身便走,心中計儀已定,解治辦法並非沒有,將張宇初所授雙修功傳授她,兩人合練即可。隻是他曾發誓不將此功法外傳,但為了救桑小蛾,也隻得破誓了。至於遭天譴雲雲,也顧不得了,至多一並打入十八層地獄受苦,倒要免卻一番相思之苦。

一日無話,到了晚間,風清揚走進房來,桑小蛾刻意修飾一番,宮裝豔絕,高鬃篷鬆,眉彎新月,一雙秀睜春意濃濃,似欲滴出水來,燭光下豔麗不可方物。

風清揚在椅子上坐定,肅容道:“你跪下。”

桑小蛾楞然,道:“你又攪甚鬼來?”

風清揚道:“你跪下便知。”

桑小蛾以為他要作甚房中秘技,倒也情願,笑吟吟跪在他麵前,道:“奴仆遵命。”

風清揚笑道:“叩三個頭。”

桑小蛾毫不遲疑,便叩了三個頭。風清揚拉她起來,道:“好了,適才我是代舅舅受你的禮,好代舅舅傳你一門絕藝。”說著模出一冊圖頁來。

桑小蛾登感受騙,不依道,“好人,你讓我怎樣我便怎樣,便是天天給你跪拜叩頭也成,怎地弄出別的人來騙我,以後可不許這樣,不然我可要惱你了。”

風清揚笑道:“我怎敢平白無故受你的拜,舅舅乃當今天師,委實有通天徹地之能,你拜他幾拜也不冤梗。這卷物事你瞧瞧,管保你一看便放不下,那時便知我的苦心了。”

桑小蛾翻開圖頁一閱,嚇了一跳,連呼上當,風清揚笑道:“稍安勿躁,全部看完再說。”

桑小蛾隻得耐著性子逐字逐句看,看過篇首總訣已然抨評心跳,自己以為所練的功夫乃是天下間獨一無二的秘法,不想早被張宇韌在此駁得體無完膚,直斥為邪魔外道,謂其功法為“飲鎢止渴”,害人害己,為害龍烈,乃是雙修流派十***功之首,隻是功法本身構織精密,是以一時間收效甚巨,其害不顯,到得症狀發作時,已然病入膏盲,無藥救治。

這一段所述正與她現下狀況相符,饒是她早已有所察覺,卻不意已然一腳踏入鬼門關,不由得駭然汗下。

張宇初接下筆鋒一轉,便到他所創治的雙修功了,自謂一生對房中穢技厭憎至極,是以在他治下雙修一派已趨絕滅。然則先賢創意,未必無由,多因後世,舍己從欲,逆天道而行,遂使流毒無窮、禍遍天下。身為道教之尊,不可不為之一雪恥辱,是以潛研深思,盡集各門功法於此處,付之一炬,創述完善法門於今朝,以待佳人,不單期頤可求,且可糾治各門之偏,可謂無上大道。

桑小蛾於生死看得極淡,倒非勘破生死,而是所受苦楚太多、死倒是一種解脫,但與風情揚喜綿鴛盟後,求生之念頓切,自知命不久長,心中未嚐不惕懼交加,驟然得此金丹要鑰,當真驚喜逾恒,持冊的手不住顫動。

待她閱完全書,掩卷沉思,良久道:“天師舅舅真乃神人也。”

風清揚笑道:“怎樣,我沒騙你吧!”

桑小蛾臉紅道:“隻是我入邪太久,不知還能否糾治過來。”

風清揚道:“靈驗與否,不試怎知,你隻依功訣行事,其餘均由我來。”

桑小蛾忽然道:“倘若不靈,豈非要累及於你。我看還是別冒這個險,咱們好生做幾日夫妻於願已足,別鬧個樂極生悲反為不美。”

風清揚道,“偏你有懲多顧慮,一切有我,告訴你吧,我在這上麵的造詣比拳腳兵刃上的造詣還深。”

桑小蛾啤他一口?心下卻已春意蕩漾,兩個滅燭登錫,依法修為。

桑小蛾體內邪功作崇,兼且功法不熟,不多時便險象環生。幸賴風清揚功力深湛,功法精熟,數次化險為夷,渡過鬼門關。

良久過去,方始將桑小蛾體內雜息馴服調熟,歸元固本,桑小蛾此時才略窺門徑,二人心意相授,均願舍己從人,大收陰陽互濟之效。

桑小蛾暗自慚愧,自以為襖席上的技法自己早巳至矣、盡矣,蔑以老矣,至此方知向上一路別有境地,回思以往,恍若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