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騎著竹馬來

第四 十章 清風明月費疑猜

季漣示意她說下去,玦兒問道:“你還記得鍾太嬪麽,就是因為生了大公主,永昌十六年封了充媛的那一個。”

季漣回想片刻,記起去年圈人殉葬時他曾勾掉一個鍾氏的名字:“是淑的生母鍾氏麽?”玦兒點點頭:“是啊,去年母後定的地方,讓鍾太嬪搬到了丹華殿,她平日裏也出來的少,我也沒見過幾次。前幾日聽說鍾太嬪身體抱恙,就送了些上等的燕窩過去探望,才知道鍾太嬪是憂心大公主的婚嫁。六月是淑的生辰,明年就該行笈禮了,也到時候挑個婆家了。”

季漣微微蹙眉,不解問道:“這事她不是該去找母後麽,怎麽找上你了?”

玦兒歎道:“我也是這麽想的,所以也沒應她什麽,等她走了,才從高嬤嬤那裏聽說,鍾太嬪和母後的關係素來都不太好,還是永昌年間在東宮時候的事情了。這下我就更不敢插手了,先前母後想見二弟,你也沒作聲,要是鍾太嬪開口我反而應了,隻怕母後心裏不高興。可是我又想著淑再怎麽也是你親妹妹,到底還是找個好人家才能心安。”

聽到高嬤嬤說鍾太嬪和張太後關係不好這句話,季漣才想起這根源來,淑是永昌五年生的,是季漣出生後到齊王涵出生之前父皇唯一生養下來的孩子。那個時候季漣還小,好多事情不太明白,隻是按照後來的情形推測,鍾太嬪當時還是個普通宮人,為了保下這一胎隻怕下了很大的功夫,可惜生下來是個女兒,卻因此得罪了張太後——難怪會上了那殉葬的名單,他先前以為是擬定名冊的人無意寫錯了,現在看來倒是故意為之的。

季漣笑了笑,捏著玦兒的手歎道:“這宮裏,什麽事情都是盤格錯節的,真是不讓人省心……你可別累壞了?”

玦兒輕笑著握住他的手:“也還好了,我倒是想著能把這些事情給辦好了,免得你前頭辛苦了回來還要頭痛這些事情。可是……這些事我實在不敢做主,怕做的不好了又讓你難做。”季漣輕笑著搖搖頭,拉著她走進長生殿,回頭吩咐提魚簍的宮女把東西送到長生殿的小廚房去做了。

馬上有宮女奉上清水和皂粉來給二人淨麵潔手,季漣想著張太後那邊的事,心裏有些猶疑,玦兒拿著巾子給他擦了手,攜著他到裏間,估摸著他的心思勸道:“前邊那些事我倒是不清楚,也不知現在是怎麽個狀況,隻是二弟到底才十來歲的孩子,一個人在外麵也怪可憐的,母後這樣的想他,也是人之常情。再說母後到底養了你十年,就當是報答那養育之恩,讓他們母子見上一麵可好?”

季漣先前不肯讓齊王涵回來,一是局勢未穩,二是想著當初強要讓他娶江氏做正妃的事情,怕玦兒心裏掛著這件事,此時見她反過來勸自己,心下感動,低聲埋怨道:“你呀,就是個刀子嘴豆腐心,對我最凶了,對別人都這麽好做什麽?”

玦兒飛瞥了他一眼,低著頭:“哪有你說的這麽好,我隻是想著我們那兒有句話,叫做生娘不及養娘大,你看我娘雖說也待我極好,可是自小就是師傅教我讀書習字,我倒是覺著和師傅更親近些呢。我知你心裏也是希望母後拿你當親生兒子那般疼愛的,弄成現在這個樣子,也不是你的本意。”

季漣撫著她的手指道:“到底還是你知道我——待會兒那魚羹做好了,給母後送去一份吧。”玦兒點點頭,季漣便出去叫了小王公公來吩咐道:“小廚房那邊做好的銀絲魚羹,給明光殿那邊送一份過去,說是朕和娘娘一同釣來的,過兩日朕再和娘娘一同去探望她。”

玦兒待小王公公下去了,才笑道:“要是你親送過去,不是更好麽?”

季漣臉上有點訕訕的:“這會子去了,我都不知道能和母(全文字小說閱讀,盡在ар.1.(1.m.文.學網)

後說些什麽。”

玦兒拉著他的手擰了一下又放下:“你啊,就是臉皮薄——我去讓她們照著母後的口味做好了。”季漣訕笑兩聲點點頭,玦兒就過去小廚房吩咐了幾聲。

待二人用了午膳,小王公公方從明光殿回來,季漣忙問道:“如何?母後覺得那魚羹還合口味否,可有說些什麽?”

小王公公滿臉堆笑的答:“太後嚐了,還說難為陛下還記得她的口味。”季漣聽了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和玦兒對了一個眼色,又問道:“還有呢?”

小王公公頓住,有點閃爍:“沒有了。”季漣見他這樣,心中生疑,眯了眼睛盯著他,小王公公忙道:“也沒什麽別的,太後嚐過了之後說味道甚好,便要皇後娘娘也嚐一嚐。”

季漣聽到皇後二字便皺了眉:“怎麽她會在母後那裏?”

小王公公陪著笑道:“皇後娘娘是時常去明光殿那裏陪太後用膳的。然後太後問咱家陛下在做什麽,咱家就答說陛下和娘娘也在用膳,還說陛下過兩日再來探太後娘娘,臨回來前太後叮囑咱家轉告陛下,要陛下國事為重——就這些了。”

季漣依舊眯著眼,支著下巴問道:“小王,你給朕說清楚,在你跟母後說朕過兩日去探她之後,到母後要朕國事為重中間,母後和那江氏,還說過些什麽?”

小王公公忙跪下道:“陛下明鑒,其實也沒別的什麽。太後問陛下怎麽不過去一起用膳,皇後娘娘就跟太後說,陛下仁孝,一定是國事繁忙才不得空親自過去,然後太後就說,哪裏是國事繁忙,這不是忙著和人釣魚去了麽——然後,然後才叮囑咱家轉告陛下國事為重的。”

季漣這才放過他,叫了一句起,回首見玦兒低著頭,兩隻手捏來搓去,忙拉了她安慰道:“母後不是有意要說你的,日子長了,她自會明白你的一番孝心”,想了想心裏又恨恨的,咬牙道:“都是那姓江的不好,以為把母後哄得開心,我便不能奈她何,總有一日我要幫你出了這口氣。”

玦兒強笑一下:“算了,難得母後今日喜歡那銀絲魚羹,何必為了這些小事又傷了和氣。”

季漣歎了口氣,拉她回到書房,麵色別扭的倒像是自己受了委屈:“你就是這樣,事事隻是想讓我省心,結果委屈了自己,往日我沒去母後那裏時,她是不是也常這樣擠兌你?”

玦兒搖頭笑道:“你看我像是這麽容易被人欺負的人麽,再說有你寵著我,誰敢把我怎麽樣。”

季漣隻是不信:“平日裏我陪著你的時候,她倒裝的溫婉和順,想來也不過是在我麵前裝樣子,我以前還差點被她蒙住了,以為她不過是母後找來的扯線木偶——現在想起來,倒有大半是她挑唆,讓母後看你不順。”一麵安慰她,一麵又自悔讓她一個人受這些閑氣。

玦兒聽著他絮絮叨叨的,也不理他,自顧自的幫他研磨,催著他批折子。

待折子批完,季漣著小王公公把折子都送到鳳台閣。顧安銘自父喪之後,雖留京守製,卻漸漸的少去鳳台閣了,名義上到胡如誨做主了,但瞎子也知道柳心瓴的意見都是顧安銘授意的,於是胡如誨也是事事都照柳心瓴的意思辦。第二日季漣便和鳳台閣的幾位學士提起今年的中秋家宴,想讓幾位皇叔和齊王涵一同回京。

幾位學士的注意力自是放在皖王櫟和齊王涵身上,齊王涵要回京,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隻是季漣突然提出說張太後思念親子,季漣為表孝心所以想讓齊王涵提前回京,讓花四娘頗為躊躇,認為不符祖製。柳心瓴那裏隻道季漣是想和太後緩和關係,思量著如今大局已定,齊王回京也成不了什麽大事,並未加以阻撓。

而皖王櫟,雖然對外說是為流寇所擄受驚過度,大家心裏卻都知道是當今聖上親自出馬平了皖王的叛亂,不過是礙於顏麵,送到康縣去守陵,實則是關押到了康縣。皖王以前就甚是飛揚跋扈,若是此次讓他回京,不知道要鬧出什麽笑話來,柳心瓴因此有些憂心,花四娘卻以為讓皖王歸來可彰顯陛下仁德,二人爭執不下,旁邊的幾個人隻好在柳心瓴舉證時說柳大人所言甚是,花四娘反駁時說花大人言之有理。

例行辯論之後,季漣仍是堅持己見,於是二人各退一步,批準了季漣的這一要求,然後按照季漣的意思,擬給幾位藩王的聖旨,寫到給先前的魯王後來改封為贛王的八皇叔析時,季漣忽道:“朕記得八皇叔的生母,也就是寧太皇太妃,自孝仁皇後薨了後一直代攝六宮事的,既然八叔要回來,讓他攜寧太皇太妃一同回京吧,宮裏也很久沒這麽團圓了,不如就擇這個中秋吧。”

柳心瓴一時想不到這寧太皇太妃回來是做什麽的,隻記得永昌後幾年是寧貴妃在宮裏主事的,後來隨當時還是魯王的析就魯地,季漣登基後又隨著去了新的封地,聽季漣吩咐,也隻好加上一筆,說是太後掛念長輩,所以請寧太皇太妃同赴家宴。

接著又聽吏部匯報今年新晉進士的近況,三十幾人在京城宴請同年,做了燒尾宴,留京的諸人已進了翰林院安排職事,外放的幾人,雖有些悵然,倒也沒有誰有什麽怨言,不過是各自打點行裝速速啟程。

季漣聽著吏部主事描述外放諸人的情形,麵上也沒有什麽表情,他原本準備破格提拔幾個見識深遠的人,誰知花四娘又拿出一堆祖製成例來,說是年輕人嘴上無毛辦事不牢等等,季漣想著柳心瓴也曾說過這種新晉的進士多曆練琢磨才能成大器,於是故意和花四娘僵持了幾回,最後順勢將幾人發配到素來難治的幾個州縣,看看這幾人能否做出點成績來。

花四娘因這件事上和季漣周旋甚久,又見季漣肯屈從他的意見了,於是在別的幾件事上不好太駁季漣的意思,隻要不是和祖宗成例太相悖的都依了季漣。

等鳳台閣的幾個人議了新稅製的推行、符靖到平城府之後的邊防等幾件事後便散了會,柳心瓴照例留下來聽季漣的閑話。柳心瓴對召皖王回宮的事情仍頗有疑慮:“陛下,皖王去年在金陵時對陛下就頗為不敬,此次若是召回宮,隻怕又要作出什麽有辱聖聽的事來。”

季漣輕笑道:“本來朕也沒有準備召五叔回來,隻是想著二弟就要回來了,二弟年紀尚小,讓他見識見識也是好的。再說像他這樣的人,又能翻出什麽亂子來。”柳心瓴這才知他是要敲山震虎,讓齊王涵從小就知道反叛者的下場,以後也好乖乖的做個藩王。

季漣忽又興致勃然的問道:“先生你前些日也是見過符二公子的箭術的了,不知五叔和他比起來誰的準頭更大一點呢?”

柳心瓴心裏一驚,道:“陛下——微臣沒有親見過皖王的技藝,無法評斷,不過符二公子的箭術已臻化境,想必已是難尋敵手。”季漣的玩性頓起,問道:“先生覺得秋圍的時候讓五叔和符二公子比試一下箭術如何?”

柳心瓴忙勸道:“陛下,此事萬萬不可,符二公子尚是一介草民,怎敢和皖王這樣的貴胄爭鋒?何況秋圍的時候人多手雜,若是有個什麽閃失可怎麽是好?”

季漣頗不以為然,笑道:“先生何必如此謹慎,五叔去年便已是朕的手下敗將,放他去守陵已是百般恩典了,他還能翻出什麽花樣來?”

柳心瓴又勸了幾句,季漣有些不耐煩。柳心瓴見勸不得,隻好去找負責秋圍時的隨駕安排的官員,囑咐各項安全事宜,去給符葵心報信的時候,也順道讓他千萬在秋圍的時候謹慎從事。各處打點齊備後心裏頗有些惱火,又有些放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