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騎著竹馬來

第六 十章 少年心事當拿雲

到晚膳時煙兒進來叫兩人起身,叫了幾聲都不見應,隻好出了來。又過一個時辰季漣才醒,看玦兒睡得比自己還沉,想著她這些日子也是勞累,便自己換上衣裳出來,煙兒忙又叫了晚膳,又端水來服侍他洗漱。

想著玦兒不知要睡到什麽時候,季漣便自己先用了一碗飯,撿起先前被自己扔在一旁的《左傳》開始看起來,才看了兩篇玦兒就醒了,直埋怨季漣不叫醒她。

翌日季漣便帶著玦兒去明光殿給張太後問安,卻見齊王涵早已在明光殿纏著張太後了,季漣向齊王涵笑道:“先前不是說你最愛睡懶覺的麽,怎麽現在又肯早起了?”

齊王涵仰頭道:“皇兄上個月不是還說臣弟太貪玩了不好麽,還要臣弟好好聽先生教導勤奮念書的——臣弟正一樣一樣做來呢。”

季漣心中咯噔一下,想起陽寧城破之後他曾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便是自己與長安共亡,傳位給齊王涵的。那時國難當頭,他自然教導弟弟要樣樣發奮,便跟留遺言一樣,隻是此一時彼一時,他略皺一皺眉,旋即笑道:“大哥隻是一時心急才多說了你幾句,讀書的事情又不是一時半刻能急得來的。去年你回長安的時候,大哥沒空好好教你騎馬打獵,你回去之後可有學?”

齊王涵聽得騎馬打獵四字便來了勁頭,要季漣再陪他去鹿鳴苑,張太後笑道:“你這個孩子也太頑皮了些,你皇兄每日裏不知有多少事要忙,哪能天天陪著你去玩樂?”

宮裏早已得到突厥敗退的消息,隻是平城那邊的詳情戰報還未到,所以此時張太後也不明了詳細的情形,便拉了季漣到身旁仔細的問他,又感歎北庭到陽寧一帶的百姓流離失所,要季漣好好處理這一應事宜。

齊王涵見母後和大哥正在說正事,便跑到玦兒身邊坐下,問道:“孫姐姐,你也很忙麽?”

齊王涵略一皺眉,捉弄道:“也沒有了,隻是奇怪嘛,以前每次進宮的時候,還能常常來找孫姐姐玩啊,現在總見不到了,嗯……是不是皇兄把你藏起來了?”

玦兒尷尬的笑笑,永昌帝在的時候,齊王涵還很小,偶爾跟著永宣帝進宮,也會去找季漣和她一起玩。現在她常居長生殿,想來是齊王涵想找她玩的時候被身邊的人勸阻,方才有此一問。

齊王涵想了一想,又問道:“對了——孫姐姐,你什麽時候給我生個侄兒啊?”

玦兒正抿著一口茶,被他一句話差點嗆到,低聲問道:“誰跟你說這些的?”

齊王涵看了看張太後,低聲道:“母後啊……哦,不止母後這麽說,去年……去年在鹿鳴苑大家也這麽說。”玦兒又是一赧,知道他說的是去年季漣遇刺之後的那件事,更是尷尬萬分,除了繼續含羞微笑更無其他辦法。

張太後那邊才剛和季漣說了幾句,看到這邊二人竊竊私語,笑道:“涵兒說什麽這麽高興呢?”

齊王涵別過頭,笑道:“臣弟和孫姐姐說生孩子的事情。”

季漣的臉色簡直要扭曲起來,又看到玦兒尷尬的樣子,便笑道:“看來涵兒也長大了,該給你物色個齊王妃了。”

齊王涵忙搖搖頭,推辭道:“慌什麽,臣弟還小呢——皇兄不就是過了十八才娶妻的,臣弟還早著呢。”

此言一出,殿內另外三個人的麵色都微微一變,季漣在一刹那間心頭湧起的竟然是昨日給玦兒講解的那一篇《鄭伯克段於鄢》,隻是母子三人好不容易才有現在這樣較為融洽的局麵,季漣暗自壓抑心中的那一絲不快,向張太後笑道:“涵兒再不急,隻怕母後就要著急了。”

張太後卻看著玦兒笑道:“涵兒年歲還小,本來就是要等(全文字小說閱讀,盡在ар.1.(1.m.文.學網)

幾年的,倒是漣兒你讓哀家放心不下,這孩子……怎麽還一點動靜也沒有,漣兒你別隻顧著那些什麽軍國大事,這樣事也是頂頂緊要的。”

季漣一麵應著一麵又道:“涵兒難得進京看一次母後,這次便多呆些時日吧,等過了年再回去如何?”

齊王涵自是歡欣雀躍,又跟玦兒說要多去找他玩,玦兒也隻好先應承了他。

過了四日,孫思訓才把此次石河一役的詳細戰報奏上來。由於詳細清點傷亡人員、重新布防北庭至陽寧一線以及清理戰場在此時尚是一項大工程,孫思訓請調符靖回平城協理防務事宜,奏折上另言道此次戰役的頭號功臣符葵心仍在邊境一帶巡視,與其兄符鳶一道整肅邊境殘兵。

到九月末時,石河大捷的消息已傳遍各州府,兵部和吏部核定前線將士的功績之後開始論功行賞,符葵心由武義大夫連跳數級,封中侍大夫,晉為從三品雲麾將軍,其餘將士也各有晉升。

尚未行冠禮的符葵心一時間名噪天下,安東都護府的兩位副大都護甚至向朝廷提出要符葵心到安東都護府巡視邊境,激勵軍心,對百濟和高麗加以警示。

季漣看著安東都護府送來的這樣的折子,頗有些哭笑不得,玦兒便笑道:“我記得以前在家裏,要是不好好睡覺,大人們就會嚇唬小孩說,再不睡覺,強盜就要來把你搶走了,或者是——豺狼就要來把你叼走了。我看現在啊,符二公子完全都有這個功效了,說不定以後都會被人當門神貼在家門口呢。”

季漣笑笑道:“這些人真是,虧了能想出這樣的主意,他們幹脆自個兒紮個稻草人貼著葵心的名字去嚇唬高麗棒子算了。”

“可惜葵心入朝才一年,不然——以此次石河大捷的功績,梟敵首的數目,便是封個侯也是可以的。不過他年紀實在太年輕了,卜元深倒是也想好好嘉獎他呢,他倒是自己上折子,把功勞都推給了孫思訓。”

玦兒又指著安東都護府的折子問道:“那那些高麗棒子怎麽辦,都鬧騰了這麽久了,先前以為咱們被突厥人困著沒功夫理會他們就折騰起來——現在突厥人也走了,他們也該消停消停了吧。”

季漣嘿嘿一笑,道:“說實在的還真想去收拾一下他們,不過眼下還是重整北境要緊,讓安東都護府再派些使者去警告他們好了,若是再不聽話,那時用兵也不遲。”

到十月中,安東都護府的折子又來了,說那百濟和高麗竟然還不知死活,雖聽說了突厥人已退兵,可是仗著我朝此番也傷亡慘重,堅持要不上貢、不稱臣;安東都護府的兩位副大都護連同齊王涵留守齊魯的國相宋星明一同上奏,要求朝廷出兵百濟、高麗,震懾八荒屬國。

先前季漣在回符葵心的折子時也隱約提及此事,符葵心積極請戰,此刻看到安東都護府的折子,季漣仍是有些遲疑,符葵心雖一戰大勝,畢竟也是有眾多因素夾雜其中的。比如阿史那攝圖以為他在王庭,卻不知他會在石河設伏,比如突厥騎兵在北庭和陽寧已經消耗了太多的氣力……況且符葵心此次乃奇兵突襲,尚不知他能否擔得起一方主帥的責任。

兵部和鳳台閣雖一直不主張對百濟和高麗用兵,隻是這兩個彈丸小國一再口出狂言,朝廷多番派出使者前去警示仍毫無功效,可見那一帶的邊境實在是安寧太久了,久到兩國的國君已經忘了上一次對中原朝廷不敬是什麽結果。

“讓符二公子去安東都護府曆練曆練也好,對付這種邊陲小國,二公子幾年前就有經驗了吧。”卜元深如此說,季漣想了想,稍微安了心。

十月末,符葵心領兵二萬,向安東都護府進發,準備連同安東都護府原有的五萬兵馬,準備給百濟和高麗來個敲山震虎。

季漣發出這道詔命的時候,玦兒正看著家中寄來的信,杜蕙玉說近來孫隱閔倒是不出去浪蕩了,卻開始找武師學起武藝來,說是因石河大捷,民間連說書的都開始講起符二郎占突厥的勇猛事跡來——孫隱閔在茶寮裏聽了這些故事,頓時對符二郎仰慕非常,覺得男兒當如是,已有半月沒有出去鬧事,而是在家裏安心學武。

晚膳時玦兒將此事講給季漣聽,季漣連連大笑道:“想不到葵心竟然還有勸人向學的功效啊,真是難得,竟然能讓你家那個混世魔王消停幾日,也算不易了。”

玦兒歎道:“這還不止呢,幸虧是他年紀還小,若是成了年,他隻怕都要跟著街上那些人去投軍了。”的

季漣笑笑道:“這倒是好事呢,往年募兵不知道多難,日前各個州府送上來的折子裏說,石河大捷之後,各地投軍的人都踴躍許多。葵心真是一下子替我解決了好幾樣難題,你說——我該怎麽謝他呢?”

冬月,前線駐守的將官們開始輪換回京述職。

第一批述職的名單裏便有先前在陽寧重傷後送回京城療養的顏柳,他因在陽寧重傷,回來後雖有無數良醫前來診治,最終還是殘廢了一條腿,也因為這個,他終生無法再上戰場了。

季漣隻好給顏柳的家人授了一些閑職,又給顏柳在金陵還不滿十歲的兒子授了一個閑官,以保顏家兩世安寧。顏柳上表請歸金陵,季漣想著他此時留下來也是徒增哀傷,不如回去和家人共敘天倫,又賜了他一個永城伯的爵位,賜第金陵,臨行前又叮囑他若有閑暇,可到國子監在金陵的武科分館去教授兵書一科,一麵又給金陵負責此事的官員去信囑咐此事。

冬月下旬,符鳶回京,作為死守陽寧的將官之一,又兼是符葵心之兄,符鳶回到長安時,小小的感受了一下長安民眾的熱情——路上下館子吃飯,老板一定不肯收錢,在街上看到個什麽東西多瞄了兩眼,老板聽說這是前線回來的符大公子,硬塞著也要把東西送給他,而更熱鬧的還在他家裏——

在他還沒有回到長安之前,符府就已是賓客盈門,先前符靖在長安的時候,就有不少媒婆跑上門去打探,聽符府的管家說二位公子均未婚配,消息傳出後長安城不少門閥士族都開始有些躁動了。符靖離開長安歸守平城後,符府實際上就剩下符夫人一個人主事了,將前來為符葵心說媒的媒婆全部轟走,說是長幼有序,符鳶尚未成親,不會先考慮符葵心的親事,而符鳶的親事,要等符靖和符鳶一起決定。

於是符鳶回到長安後,躍躍欲試的冰人們再次踏破了符府的門檻。

誠然,他的名聲是遠遠不及符葵心的,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如今符家父子三人均在對突厥一戰中立下戰功,這樣的榮耀可沒有幾個大家比得上了。而因此一戰朝廷為數不多的將領又折損大半,去年武舉之後派出的一些將官,除去陣亡的幾個人,剩下的幾個人可都成了新貴,這裏麵最炙手可熱的自然是符葵心,這種名動天下的少年將軍,要入他的門,難度自然相當的高,便是門閥士族也不一定有絕對的把握能夠把女兒嫁給符二郎,那些不那麽顯貴的家族,隻好退而求其次,將目光轉向符鳶了。

更何況如今符鳶也是堂堂從五品的遊騎將軍,禦封的中衛大夫。

那些前朝遺族,雖然自恃身份高貴,可到底是前朝的貴族,身份尷尬,此時也希望用一些姻親關係,與這種朝廷新貴結交,以圖稍稍恢複一下往日的榮光;

那些書香世第,一向是重文輕武,然則數月前突厥人要兵臨城下的危急,激起長安民眾保家衛國的心思,符家這種世代將兵,父子三人齊上陣的家庭,陡然成為民眾的楷模;

至於那些門閥士族,本朝以來一直不受皇族重視,早已不複前朝五姓女矜貴過公主的榮光,京城裏一度傳言若是先前的慶壽長公主晚些婚配,說不定符葵心便是要尚主的,如此看來,符家連皇帝女都能配得,更何況這些式微的門閥士族之女?

一時間媒婆盈門,向符鳶推薦各式各樣的大家閨秀,內朝之後柳心瓴便把這當笑話講給季漣聽。

在符鳶向季漣詳細的講解了前線各州府的軍隊以後的操練規劃之後,季漣笑道:

“符卿立下如此大功,朕為符卿擇定一門親事,何如?”